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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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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贵妃秽乱后宫,企图混淆皇室血脉”
“陛下!还请陛下早日决断”
“微臣附议,此子日后必将祸乱天下”
武英大殿上,跪下的臣子,站立的皇帝。臣子们双手执笏,额头及地,皇帝手拿奏折愤怒扔下。一方看似瑟瑟发抖,却行逼迫之事;一方看似生杀予夺,却居于弱势。
……
“我儿莫要和他接触”
“我儿为何要帮他?”
身着华丽凤袍的皇后娘娘,抱着陈钰哭着质问,彼时的陈钰看不见皇后的表情,只听得他历来温柔和善的母后声声哭泣中都是让他远离陈琇。
……
落英殿的书房中,皇帝站在窗旁,刺目的阳光模糊了他的面容,唯余一双眸子锋利刺骨。
“钰儿,陈琇是谁?”
“是我兄长”
皇帝的神色怔怔,呢喃的话语轻的风一吹即散。“兄长?”
……
元乙九年秋,七岁的陈钰从御书房中走出,外面正下着大雨,声势浩大。陈钰站在廊下由着小太监给自己系披风,瞥见了一个跪在雨中的身影,瘦小不堪,衣着单薄。
正此时,那个孩子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相对,在这凄风苦雨中,那个小孩竟咧着嘴角给了陈钰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是陈钰见过最好看的笑,生机勃勃,暖入人心。
陈钰对他起了好奇心。于是,他走入雨中,无视小太监们着急担忧的神情,茫茫雨幕如室内垂落的珠帘,隔绝了他人,天地间,好像就剩他俩,一跪一站,他把披风给了他。
那是他和陈琇的初识。
……
“钰儿喜欢我吗?”
“喜欢”
“钰儿,真是意外的单纯呢”
单纯?他才不单纯呢。琇哥哥想要什么,他一清二楚。
……
天极宫寝殿,陈钰跪于榻前,泪眼朦胧,迷蒙的视线中是病入膏肓的父皇。父皇苍白瘦削的手颤抖着拂过陈钰的脸颊,擦去了他的泪水。
“别哭” 别哭了,我的阿玉。
“父皇” 这一声,唤起了皇帝的神智。他叹息道,“是,阿钰啊” 这一声,透着无尽的心酸,仿佛人世间最苦最涩的酒。不过,旋即,皇帝就牵起一丝笑,是他平生仅见的温柔和煦。
“朕的阿钰,值得世间最好的。”
仿佛知道皇帝要说什么,陈钰边哭边摇头,“父皇,儿臣不要,我不要”
皇帝一愣,看着陈钰哭泣拒绝的模样,也想起了那个人含泪拒绝的样子,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便依你,好不好?
“阿钰,你想好了?” “是”
“不后悔?” “不后悔”
“好”
元乙十八年秋,帝驾崩,传位于皇三子陈琇。
一幕幕支离破碎的画面,或真或假的交织纠缠,魔音灌耳般搅得陈钰不得安宁。陈钰的脸呈不正常的嫣红,豆大的汗珠滴滴滚落,修长白皙的手紧抓住身上的被子。
天一跪在床榻边,拿着布巾擦拭陈钰的汗水,他的眼里溢满心疼,不知主上梦见了什么,他刚要抚平陈钰紧锁的眉头,敲门声响起。
有人来了?天一懊恼自己心神不稳,以致没有听到脚步声。他快速的收拾好一切,跳窗跑了。
“苏公子?你醒了吗?苏公子?” 是泠烜和张九。
见没人应答,张九和泠烜一对视,张九一边推开门,一边大声道 “苏公子你怎么了?我们进来了啊”
“呃,苏公子你醒了?” 闯进屋后,张九一眼就对上了陈钰的视线,只见陈钰半拥着被子,刚坐起身的样子,一双水灵灵的双眼无辜地瞧着他,张九面色瞬间涨红,他突然有种罪恶感,似乎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顿时让他的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而泠烜则扫了眼大开的窗子,随即大踏步走向床边,倾身把手放在陈钰的额头上,皱眉,“发热了?”
“张九,把李程叫来。”
“是” 张九转身出去叫人,走出门外时,轻呼出一口气,不愧是爷,反客为主不在话下。
陈钰被这一声是惊醒,不着痕迹的后退,抬手抓住泠烜的刚放在他额上的手握了握,就快速的放开,看泠烜疑惑的眼神,他微弯着眼,笑的可爱又无辜,道“多谢周兄关心” 眼角余光中看见大开的窗子,笑容不变道,“都怪我昨夜想赏月,又身体不济,只能卧于床榻之上观赏,谁料竟睡着了。许是这样,才起了热。不打紧的”
泠烜挑了挑眉,“昨日月色甚好,若知晓苏弟有此兴致,为兄就带着美食来找你了。这团圆佳节,你我二人一起也算有个慰藉,好过孤零零一人。”
“好啊,下次有机会,定要叫周兄一起”
……
李程坐在凳子上给陈钰把脉,看看微笑的陈钰,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泠烜,心里暗道,主子究竟什么意思?这身体比他昨天还要好,想必是吃了什么上好秘药,这药正在修复身体,发热是正常的,可是这要怎么说?主子暗中给人吃好药,明里还让张九急急忙忙去找他,这是表演给谁看?又看了眼陈钰,发热给他的面容带来丝血色,艳如桃李,俊秀美好,眼神纯如稚子,笑容春风拂面,让人心情不自觉放松下来。
自家主子这是春心萌动了?什么时候见主子做好事不留名过,啧啧啧,这行事风格都不像主子了。爱情啊,使人糊涂,即便英明神武的主子也是一样。
“李程” 泠烜微眯眼,他最近是脾气太好了吗?以致一个个都如此心不在焉,办事粗心大意。
李程打了个寒颤,眨了眨眼道,“苏公子的身体无大碍,正恢复中。发热是正常现象。” 他微笑着接着道“晚上再发热时,有人用帕子擦擦汗就更好了,以免着凉。” 最后一句的意思简直昭然若揭,他想到,主子,只能帮你到这了。
陈钰看见了李程的挤眉弄眼,思索片刻,无解。听见这话看向身侧的泠烜,开口道“周兄,我家的人想必也快找到我了,还请周兄多留意,如果见到他们,就把他们带上来,可好?”
泠烜眼神一暗,嘴上却道“好,苏弟好好休息,莫要为这些事情伤神。”
……
陈钰躺在床上,眼睛无意识地定在粗糙的床幔上,脑海中复苏的记忆如狰狞的怪物一遍遍冲击他的心神,他抬起手臂覆上额头,也遮住了双眼。
黑暗无处不在,这冷风也无处不在。陈钰觉得身体很冷,如那年背着陈琇跌跌撞撞闯入漫天的风雪中,寒意刺骨,他第一次知道人的身体原来可以那么冷,比之风雪更甚一筹。
他这一生,也不知是幸或不幸。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清呢?
……
“当当当”
“请进”
咯吱一声,有人推门走进。
陈钰快速收敛思绪,衣袖重重拂过眼睛,睁开眼就看到泠烜微俯着身看着自己。
“周兄?” 陈钰诧异,这么晚了,周轩过来干什么?
泠烜微眯着眼仔细打量陈钰,目光扫到他红红的眼尾时一滞,手指微动。随即扬了扬手中的书,掀起衣摆,坐在床边,笑着道,“长夜漫漫,不知苏弟喜不喜欢话本?”
话本?陈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泠烜伸手一拦,“苏弟躺着便好,想来你我之间也不在乎这些虚礼。”
陈钰觉得事情一定有哪里不对,不然为何与昨日相比,现在的泠烜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仔细观察泠烜,重点看了看泠烜的脸颊与脖颈处。
“可看好了?”
呃,陈钰抬眼看着笑意盈盈的泠烜,再次觉得哪里不对。
“苏弟可是觉得,我比话本还要好看?”
陈钰面无表情地盯着泠烜,泠烜扬起的笑容一滞,叹气,“好吧,明日再来找苏弟” 说完站起身,手微微抬起想要给陈钰盖好被子,瞧见陈钰暗暗防备的模样,摇头轻笑,只是把手中的话本放在陈钰的枕边,潇洒转身离开了。
走出陈钰门外的泠烜,正遇上不远处手拿着烛台的张九,张九靠在墙壁上,嘴角挂着谜一样的笑容。听见门开的动静,抬起的眼睛甚至比烛光还要闪亮,他护着烛光小跑过来,不着痕迹地瞄了眼屋内,把陈钰的房门关上,嘿嘿一笑。
泠烜瞟了眼谄媚的张九,回到自己的屋内,对身后亦步亦趋的张九说道“张九,吩咐你的事做好了?”
“是,定王宣召梁吉回京述职,不久梁吉和宣王、定王的人会齐聚洛城,已传书洛城,届时会散播梁吉藏起了宁王的尸体,凌十七领人前往,混淆视线。两个星期绝不会有人到云岭。” 说起正经事的张九意外的严肃认真。
“嗯” 泠烜漫不经心地回应,他在想,要不要拦住陈钰的暗卫和他接触。从陈钰醒来后的表现来看,此人防备心很重,敏感多思又聪慧,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险些被杀之后,醒来的第一眼不是欣喜,而是防备和试探,试探出自己不会对楚国不利后,竟然就放任他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在身边,他可不信陈钰查不出他的身份。
观陈钰的行事作风,为他人考虑居多,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这世间竟有人这么傻,非要给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那么,要不要把他和暗卫隔开呢?眼前闪过陈钰红红的眼尾,以及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心中莫名憋闷。罢了,他才不屑做折人羽翼的事情,陈钰,还是适合意气风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