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钰》不周山上与君眠

5、美梦良缘

　　陈钰拿起话本扫了一眼，《美梦良缘》，他眉毛轻挑，爱情话本？翻开书一看：

　　讲的是中秋佳节，一女子一袭红嫁衣，提着一盏红色灯笼，于夜色中走进黑暗笼罩的丛林中。那夜无风，天气也异常的暖和，女子走进树林时，却突然刮起一阵风，层层叠叠的树枝浪潮般拍打着，沙沙作响……

　　又一年中秋，有一猎户，就居于此丛林边，他听见外面沙沙作响，好奇出来一看，只见一女子踏月而来，柔若无骨的手点在他的眉心，白光闪过，猎户躺倒在地，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身体舒展，好像做了一个美梦。

　　第二日，有人路过猎户的棚屋，惊吓跌倒在地，只见门口挂着一盏人皮灯笼，风飘摇，猎户笑，那是他过得最好的中秋，他遇见了仙女。

　　后来，此小镇频现人皮灯笼，一大师路过此地，摇头双手合十，孽缘。那女子是谁？是仙女？不，是一可怜又可恨之人，天真娇俏的女子怀着爱情的美梦，恋上一不知名姓不知家住何方的郎君，女子眼中的他，风度翩翩，有着万丈豪情，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中秋月夜，听闻男子要走，她竟决意穿着嫁衣与男子一起离开。

　　熟料这竟是一场骗局，因一场赌约，设局沦陷，女子丛林中被辱被杀，制成了人皮灯笼。

　　那猎户无辜吗？不，他听见了，他参与其中了。其他人无辜吗？也许吧。

　　最后作者写道：情之一字可怕吗？不可怕，有情人有情事，世间美好莫过于此。清风明月世间有，污浊泥潭也不缺。各位看官，行有情事，莫溺于情，伤人误己。

　　陈钰放下话本，抬手揉了揉眉心。中秋鬼故事，与昨日倒颇为匹配。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话本是这样。美梦良缘？泠烜借这话本想说什么？

　　有情人？情？陈钰扫了眼自身，云岭、丛林、被杀、中秋，还有刚才，他好像额外在意我的眼睛，陈钰摸摸眼尾，哦，自己刚才哭了，那再加个哭泣，陈钰心想，这是把我当成被抛弃还惨遭杀害的人了？想想泠烜那张脸，再看看手里的话本，想不到这世间竟有如此、如此细腻多思的男子。

　　要说这话本，是泠烜偶然翻到时，想起了陈钰，又想到他和陈琇，心有所感而已。世间卑劣者甚多，污秽之人妄图把美好拖入深渊泥潭，陈琇不值得你喜欢。不过，送出话本的他是万万没想到在陈钰的心中会把他想成了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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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国京都，御书房

　　陈瑾向后靠在椅背上，神情莫测地注视着跪在地下的乔承。半晌，才道：“事情查的如何？”

　　乔承低垂着头，眼睛盯着地上青石的纹理，回答道：“陛下，莀殿下确系宣王所杀。而宣王，当时乃是神志不清的状态。”

　　“哦？”

　　“属下到最盐宫时，最先发现宣王和莀殿下身亡的小宫女被人死后抛尸扔进荒井中，小宫女颈部有掐痕，系窒息而死。在她的屋内搜到了西沉香，西沉香乃西域特产，京都少有，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如何可得？且当晚，太监总管春三进入书房奉茶，正是北溟茶。属下询问过医者，点西沉香时若饮北溟茶，会使人神智大乱，如坠梦中，浑浑噩噩间杀人，见血之后，神智会逐渐恢复，自厌的情绪达到顶峰，但凡心中有一丝寻死之意，那必死无疑。”

　　南武国的北溟茶，西域的西沉香，春三曾经是大内总管，不可能不知道这些秘闻，他自幼服侍宣王，感情甚笃，不会背叛宣王。

　　“查到西沉香的来历了吗？”

　　“是，去岁正逢西域的西沉木成熟，有1两西沉香经一游商手中传入京都，被一贾姓商户买下，上元节，借节日贺礼送入箫府。据箫府人称，半月前曾遭遇盗贼，西沉香被盗走了。而小宫女房内残余的西沉香正是箫府丢失的。”

　　“箫府？”

　　“箫府的二姑爷家与庞氏有亲，而庞氏的大公子娶的是梁家汾水旁支家主的嫡次女。”

　　陈瑾身子前倾，像是要看看清楚乔承，他手指轻敲桌面，沉吟片刻，道 “你怀疑梁吉？”

　　乔承像是被惊到了，抬头惊讶看了眼陈瑾，随即恭敬垂下头，大声道，“属下和梁吉乃同窗好友，梁吉的人品极佳，人尽皆知，属下怎会怀疑他？只是，梁家这位嫡次女闺阁时曾与宣王的井嫔不睦。也许有此缘由。”

　　人品极佳？陈瑾险些哼笑出声。看着忠厚老实的乔承，他道：“春三怎么说？”

　　“春三说当日掌香的侍女身体不适，临时换了那名小宫女。当日的书房内点的香本应是曲沉香，因这香与西沉香的味道略有相似，而春三当日的鼻子略有不适，就忽略了书房的味道。”

　　这出大戏可真是热闹，铺垫了近两年，他可不信这只是闺阁少女的仇怨。这里面，乔承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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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英宫的寝榻上，一小太监按揉陈瑾的脑部，他这两天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梦里一直是在幽黑寂静的丛林深处，陈钰满身是血的蹲在那里哭，眼睛红红的望着他，说“小瑾，哥哥疼，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他后悔了，不应该自信于哥哥能保护好自己。他应该知道的，从小到大，哥哥一直是这样，照顾他人在行，轮到自己就不行了。

　　呵，梁吉，你最好祈祷哥哥没事。

　　“梁吉到哪儿了？”

　　“回陛下，按日子，明日晚应抵达洛城。”

　　“福大，传旨乔承，令他明晚抵达洛城，与梁吉一道回宫。”

　　“是”

　　“十五，你跟着乔承。他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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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岭罗十小镇迎客来客栈

　　节日的氛围终于渐渐落下帷幕，商铺外的各式灯笼又换成了平常的样式，苍鹭花也被收入店内。大清早，客栈的小二赵钱穿好衣服，搭着条白巾，哈欠连天的把店的板子卸下来，并把放在门外两旁的苍鹭花给搬回来。

　　待一切都收拾好之后，赵钱就捧着盆苍鹭花坐在门口，边哼着不成调子的曲子，边摘苍鹭花花瓣。

　　“小二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赵钱回头一看，是前两日来店的贵客，罗十镇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赵钱还是生平第一次见那么气派场面，四辆宽大华丽的马车，用双马拉的，那马清一色白马，一丝杂毛也无，听隔壁铁匠铺的老李头说，这马是什么地方的马来着，总之就就一个字贵！何况还有十来个戴刀的侍卫，以及六七个看模样不像是小厮的人，而眼前这个听他们叫张总管，乖乖，这得是多富的人啊。不过，富贵人多事故，那天来时，就见一个人是被横着抱进去的，虽然没看见什么样，但又是熬药，又是专门的吃食的，一看就伤的不轻。这一行人直接就把客栈的上房和中房包圆了。给掌柜笑的，中秋都多给他们发了20文钱！

　　他可不能让客人不满意，不然这钱可就要飞走了。他连忙笑着答道 “客人有所不知，这苍鹭花在我们云岭是寓意着吉祥，能带来好运的花朵。节日前后我们都会摆出这花，待节日过后，收集花瓣，或泡茶，或制成香囊，可以祛祟辟邪，强身健体。”

　　张九蹲下 身拿了一瓣花瓣，凑近闻了闻，道“嗯，味道不错，清新淡雅，色泽明亮艳丽，泡茶应该别有意趣。不过，怎不见楚国其他地方卖？”

　　小二面色古怪，半晌，才道，“客官不是我楚国人吧？”

　　“怎么？这还有说道？”

　　“不是，您知道，我楚国多巫蛊，这不同地方信奉的自然也不一样，我们云岭附近信奉的是罗家仙。传闻云岭曾经瘴气横生，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后来我们的先祖迫于战乱无奈进入这里，虽然都活着，但怪病丛生。这时，有一神仙路过此地，为我们驱逐了瘴气，瘴气消失后，丛林中，生出了一种花，形似那神仙的坐骑苍鹭，所以自那以后，就叫苍鹭花。祖先跪谢神仙，求其姓名以便供奉，可惜神仙不肯告诉，只留了一个罗字。所以，这附近的小镇皆以罗为姓了。”

　　“那这和其他地方卖不卖有什么关系？”

　　“信仰不同啊，这种与地方巫术有关系的植物，会遭到其他地方人的排斥。可以当特产带回去，但决不可能出售。”

　　张九看着那盆还完好的苍鹭花，清晨光辉撒在它身上，清风拂过，花瓣颤动，如一只色泽艳丽的苍鹭展翅飞翔。他记得客栈的屋内也摆着这花，但他从没关注过，这种带着信仰与故事的花更平添了一丝魅力。

　　“小二哥，你们这里可有特色的小吃？”

　　“嘿，那客官就问对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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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弟？”

　　“来了” 陈钰起身慢慢踱步到门口，开了门。“周兄？”

　　泠烜看了看陈钰的面色，不似刚开始了无生息躺在床上的样子，有了丝血色，面带疑惑的样子很可爱。他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张九买的，说是罗十镇的特产，味道不错。我问过李程，说你可以少量的食用，要尝尝看吗？”

　　陈钰诧异地看着泠烜，这幅家常的十足的对话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说过了，他晃了晃神。

　　“钰儿，我前一阵学会了烤肉，这是我今天猎的兔子，给你烤着吃好不好？”

　　“好，琇哥哥最好了”

　　“苏弟？”

　　陈钰回过神，面对泠烜担忧疑惑的眼神，他弯起眉眼笑的开怀，泛着一丝泪光的眼睛宛若破碎的星河，令人沉醉，声音莫名温柔许多，“要吃，谢谢周兄”

　　泠烜不知怎的脱口而出，“我叫你阿钰好不好？” 说完自己都愣住，顷刻间红霞蔓延至脸颊，九月的清晨，竟意外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