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永不相见 ...
-
“废物!” 定王陈瑾感觉天旋地转,他死死的握紧拳头,一丝血液蜿蜒而下。蓬勃而出的暴怒让他拂袖挥落桌上的茶盏,同时伴随着一声厉呵。茶盏落地的清脆声唤回了陈瑾的理智,他闭上眼睛,平复情绪。
宫殿内的宫女太监战战兢兢,尽皆跪倒匍匐,而单膝跪在地下的侍卫却神色如常。仿佛没有看见溅落在身旁的碎瓷片,也没有看见定王阴雨欲来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小太监进入宫殿,双手高举白练,神色仓惶,双膝软倒,额头触地,“陛下,宣王,宣王薨了”
“你说什么?” 陈瑾猛地睁眼。
“陛下,昨日,宣王幼子陈莀被押入都城,您曾下令,让其与宣王一起居于最盐宫。当晚,二人起了争执,宣王执剑斩杀了陈莀。今早,侍女进屋服侍时,发现宣王溢死。”
陈瑾收敛了那丝震惊,他缓缓踱步到那侍卫,也就是乔承面前。看着乔承恭敬低垂的头颅,又想着他刚才接过小太监的话语。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挑着乔承的下巴,目光轻缓地扫视着乔承。面容俊郎,神色坚毅,好一忠心耿耿的侍卫。
“陛下?” 许是沉默的时间太久,乔承不经意地抬起眼睑,飞速地瞄了眼陈瑾,随即垂下眼眸,像是刚才那一眼是错觉,眼神又落在陈瑾绣着暗纹的素色衣裳上,虽已即位,却未着帝王服饰,仍穿着身为定王时喜着的素色衣裳。
这一声唤回陈瑾旁飞的思绪,他微眯双眸,掏出一方帕子,当着乔承的面缓缓擦拭手指。站起身,帕子随着他转身离去的动作飘飘落在乔承面前的地上。乔承的双眸闪了闪,未出一语。
“乔承,宣王一事,你去查。我要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还有,他究竟是自缢还是他溢”
“陛下?” 即便是被逼退位,宣王仍旧是王爷,查案一事,不是他能插手的,也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应移交平衾部才对。
“我相信,你会查明白的,对吗?”
“是”
陈瑾盯着乔承退下的身影,直至他走出大殿。
陈瑾手指轻敲桌面,乔承,随即轻声呵笑。
“退下吧” 殿内众人听见这如沐春风的话,仍大气不敢喘地悄然退下。待殿内空无一人时。
“暗一”
只见一阵光影闪过,一袭黑色衣衫的男子立于殿中央,单膝跪地。
“我记得你和云一相识” 云一,是宣王的暗卫统领。
“是,主上”
陈瑾沉吟片刻,问道 “昨晚一事你可知晓?”
“知道。昨日,莀殿下入京时,十九就暗中跟随”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晚最盐宫书房
宣王陈琇立于书桌前,明亮的烛火下,只见陈琇手执笔在描绘着一个人的画像。他沉浸在画像中,像是没有看到站在堂中央的儿子。
陈莀直视陈琇,被囚于此也不见一丝愁绪,画着画的他甚至有着丝愉悦,陈莀知道他在画谁。
“我杀了他” 沉默的书房内,陈莀平静地说道。杀气森森掩藏在冰山之中,未现端倪。
陈琇的手一顿,一滴朱砂点在画像之人的眼角,如一滴血泪,如泣如诉。
陈琇终于抬头看向陈莀,这个已多年未见的儿子。
“云岭深处,腐植遍地,他没有一丝防备” 想了想,陈莀加了句,“临死前,都在想着你”
这一句,如同烈火浇油,陈琇的眼神凌厉可怖,宫变、被囚,种种都没有让他变色。就这一句,剜心刺骨,疼痛丝丝缕缕从心脏蔓延。
陈莀的神色愉悦,他甚至笑出了声。他走进桌案,倾身扫了眼那画,果然,是陈钰。
他探手想去抚摸,一只手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他手腕轻转,挣脱了那手,退后一步。抚掌轻笑,眼神却不带一丝笑意,反而恶意满满。
“阿钰近些年是越发漂亮了,父皇,哦,不,应该叫父王了,父王你已经很久没见过阿钰了吧?” 阿钰,是他做梦都不敢叫的名字,如今,面对父皇,他却脱口而出。看着父皇渐渐阴沉下来的脸,陈莀高兴极了。
“阿钰的面容,可不是父皇你一支笔就能画下来的”
眼前的儿子,跟他当年如出一辙,就连往人心尖上扎刀的行为都一模一样。
“你嫉妒我?”
陈莀一愣,盯着又恢复神色的父皇。他垂眸,是啊,嫉妒,这丝嫉妒随着年月愈发壮大,直至遮蔽心海。他注意到陈琇微微颤抖的指尖,眉目柔和,就像看见了最美的风景,丝丝缕缕的笑意蔓延,诡谲又艳丽。
“他死了,这世间,无论你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他。那一刀,直入胸膛。那般美好的人,也不该在这尘世间停留。”
说到这里,陈莀充满笑意的眼神对上了陈琇状似古井无波的眼睛,道“我们都该下地狱的,你我生生世世与他都将永不相见”
“锃” 利剑出鞘的声音,陈琇面色淡漠的执着手中的剑,绕过桌案,抬剑直指陈莀的心脏。陈莀眼睛骤然紧缩,他不是怕死,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从杀了陈钰的那天起,他就没想活着,只是……
“这是他的剑”
“是啊,他既然下不去手,我替他”
“你有何资格?” 陈莀面色扭曲,这个人,这个人到现在都还这样,如此的理所当然。那是陈钰的剑,他竟然想用陈钰的剑弑亲?把陈钰置于何地!他的父皇果然从来都没有爱过陈钰。
陈琇则神色恍惚,手拿着陈钰的剑,仿佛也要化身成陈钰,口中呢喃着 “杀了我,不,杀了你” 。眼前的景象扭曲,陈莀与他相似的面容,像隔了山海,回过神的一霎那,陈莀竟变成了“陈琇”,而陈琇则是当年的陈钰。
这世间,这情谊,让我觉着分外恶心。而当年的那场大雨中,我对你笑,是真心的。我想你杀了我,也是真心的。
剑入心脏,陈莀口吐鲜血,右手死死握住剑刃,即便鲜血淋漓,也没有放手,他眼中光芒一点点泯灭,那最后一丝意识里想着的,是他终于握住了陈钰,他有丝丝后悔,他想见陈钰,哪怕远远看着都好,那句生生世世不复相见,他后悔了。
陈琇盯着死去的陈莀,又移到陈莀紧握剑刃的手,先是轻笑,随即大笑出声。
“王爷?” 陈琇的笑声惊扰了候在门外的太监春三,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询问宣王是否需要伺候。
陈琇收敛了笑声,出口的声音沙哑,“不用人伺候,都退下,无令不得入内”
他随即转身回到桌案前,看了看那张画像,把它烧了。然后磨墨,执笔,却又停顿,直到墨汁滴落,也未着一字。他放下笔,轻唤道 “云一”
“在”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云一,没有惊动外面的任何人,书房内血腥的场面他也视而不见。
他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玉佩上的络子显出一丝陈旧,显然是旧物。陈琇摩擦着玉佩,恋恋不舍。
许久之后,他把玉佩递给云一。同时道
“你带云部去云岭,收敛,收敛宁王的尸身,带回来”陈琇艰难地说出口,心脏闷痛,他紧握拳头,继续道“与我合葬”
也许是他疯了,当初竟然期盼,陈莀可以和陈钰重新开始。
得知陈莀杀了陈钰,他竟有一丝解脱。他的儿子天真,竟想着陈钰可以天上地下不见他,笑话,除了楚氏皇族,他陈钰还想去哪儿,陈钰,即便是死,也是他们楚氏的。
他不害怕死亡,只怕死的路上没有陈钰,也许陈钰可以等等他。陈琇有一丝恍惚,陈钰现在到哪儿了?会不会等他?后天,是中秋,团圆的日子。以前每年中秋的前一天,陈钰都会和他一起过的。陈琇混乱的目光瞄到了云一,这是他的暗卫,当初还是陈钰陪自己挑选的。
“云一”
“是”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的声音有丝丝缥缈,这一生,唯独对待陈钰,有那么丝真心。可这情谊,也抵不过内心的阴暗,陈钰越是温暖,越灼痛他的心。陈钰有天绝十八卫,虽然死心眼了些,但总归,不能放任陈钰死亡吧?陈琇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既希望陈钰死了,又想他活着。
他叹气,“如果宁王还活着,你们要护佑他一生。玉佩,就在他临死前交给他吧” 终究有一丝不忍心。
陈钰,如果你没死,那我放你自由。你本也不必背负着什么,只是我自私,还是希望你能记得我,只愿你见到玉佩的那刻不要怨恨我。
楚云宫
陈瑾跌坐在地,“他死了?”
“据莀殿下所述,是的”
不,不可能,陈瑾抓住暗一的肩膀,眼泪扑簌,“他不可能死,天绝十八卫,对,还有他们,他们不会让哥哥死的”
暗一没有吭声,一如既往的沉默着。
陈瑾的手指渐渐失去力道,失魂落魄。哥哥怎么会死呢?他眼神凶狠,谁死哥哥都不会死。
“云一呢?”
“奉宣王令,去云岭寻找宁王”
“你也去。呵,他想和哥哥合葬?想得美!”
“还有,哥哥如果真的死了。天绝也不用留了,给我杀”
“是”
“如果宁王殿下还活着呢?”
“如果哥哥还活着” 刚才还杀气四溢的陈瑾,马上又变得无害,对这个选项,他有点害怕,他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原谅他的行为。“那就随哥哥,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只要知道他的消息就好” 这楚国,想必哥哥也待着不开心,如果活着,自然是自由自在的好。
他低头看了看手掌,只要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