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府》望月怜

4、第 4 章

　　那个被重华帝君重伤的九尾妖狐，名叫唐棠，虽然很名不副实，不过这是他没出世的时候爹娘定的，自己没办法改了。爹娘都被猎人捉了去，拔了皮毛做了领子大衣，连骨头都没剩下。如今过了千年，自己早已记不清爹娘的模样了。那时候一起的兄弟姐妹有的也是被猎人捉去，得了和爹娘一样的下场。也有的平安过完一辈子，早已不知投胎到了哪里。他们的子子孙孙的都早已不知道还有一个修成了精怪，千年不老不死的老祖宗了。唐棠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阴沟里翻船，被伤得这么重。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到族中。族中的千年九尾狐不多，能过得了天劫飞升成仙的更没有几个。虽然是道行高深的狐狸精老前辈，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狐狸精的地方，那就更不得了了。
　　“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唐棠，唐公子，唐前辈吗？平时的威风哪里去了，弄得如此狼狈。”
　　唐棠暗骂一声晦气，心道真是背到了家，面上却勾起了笑，风情万种的，在哪里都能勾搭一片的姿态。
　　“知道我是前辈，特地赶来孝敬我的？”
　　“呸！不要脸。”
　　“蓝玉，有时间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还不如回你的窝里继续修炼。只要你有这个本事，爷爷的脑袋随时给你留着。”
　　蓝玉本以为能煞煞唐棠的威风，扬眉吐气一回，没想到被唐棠轻描淡写几句话就给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站在原地气鼓鼓的看着唐棠慢慢走回自己的洞府。
　　唐棠在蓝玉面前走得姿态潇洒，风情万种，一举一动都是狐狸精的大家风范。等进了自己家的门，那洞门一关，气势一散，立刻倒地不起。
　　“唐棠，你这是怎么了？”
　　“面面。”唐棠精神有些恍惚，稍稍从地上抬起头看了一眼，看到是自己当初捡回来的狸猫精面面，安心的又趴了回去。大概是五十年前，记不清究竟是哪一天，大雨倾盆的傍晚，他看见一只被捕兽夹弄瘸了腿，奄奄一息的小狸猫。受了伤还在雨里被淋的湿答答的的可怜样。一时善心捡回来养着，几十年过去了，这小狸猫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乖孩子，一直留在洞府照顾他，给他看家。他以前一个人生活惯了，三天两头的不在家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总是想着，洞府里还有个腿脚不便的小狸猫在等他。偶尔，会觉得回家，其实是个很温暖的词语。
　　面面给他清理了伤口和身上的血渍。换了衣裳，不过依旧是红色的。难道因为是红毛狐狸就一定要穿红色？面面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唐棠，这只千年九尾狐笑盈盈的一指按在面面的唇上，凑近了脸道：“我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怎么能轻易的说出口。
　　我喜欢你。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怎么会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

　　唐棠调整了呼吸，打算先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才能好好养伤。说句实话，如果那个神仙再多使一份力，他这千年的道行就算白修了。叹口气，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面面见他慢慢睡了过去，轻手轻脚的走出洞府，变回原形，向洞府后面的山里跑去。
　　狐狸的族群很多，基本是各占一座山，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唐棠这样的千年九尾狐不少，但是很多狐狸精到了千年受劫之时都熬不过，能剩下来的用一只手就数得过来。道行再高深，就这么被天雷一劈，轻则打回原形，重则灰飞烟灭，好不可怕。当然，劫数不止这一种，但是比起另一个，被雷劈似乎是个很好的选择。狐狸精最怕的不是雷劈，而是情劫。栽在这上头的道行高深的狐狸精不计其数，虽说这么多，可还是有不少狐狸精前赴后继的栽进去。狐狸精嘛，向来都是别人的情劫，自己要是栽在这上头，可是比雷劈还要丢脸千万倍的事。唐棠依稀记得有那么个人，本来是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主，最后因为一个情字断送了大好前程，弄得灰飞烟灭的下场。他活得太久了，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什么人了。
　　且说面面的腿脚早年被捕兽夹给弄伤了筋骨，就是好了也不能像受伤之前那么灵活了。好在只是轻微的瘸腿，走得慢一点是不容易看出来的。面面变了原形，借着晨光，穿过树林，来到山后一个小瀑布前。瀑布不大，白花花的水流溅起水汽，在水潭上结成了小小的彩虹，青山绿水，蓝天白云，水潭接着小溪，有白色细沙铺底，遍布颜色各异，形状千奇百怪的鹅卵石。水潭边立了不少奇异的大青石，能站能坐能躺。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样子。那块最大的青石上坐了一个白衣的男子。赤脚在水潭向小溪过渡的地方搅啊搅的，搅得小鱼小虾们晕头转向。他一笑，怀里那个白色的毛绒绒的小猫就不安的扭动了几下，挣脱了男子的怀抱，跳进潭水里去，想捉点小鱼小虾塞牙缝，可挣脱的时候没看好着陆点，这一跳就跳进了深水谭子，扑腾了好多下才勉强扑腾到浅滩处。白衣男子拍着座下的大青石乐不可支，引得小白猫对着他龇牙咧嘴，白衣的男子一看，笑得更是前俯后仰。
　　“主人。”面面怯怯的来到白衣男子面前，见男子心情似乎很好，胆子大了些，走得近了些。他看见男子脸颊上那一朵暗红得似紫似蓝的曼陀罗花，一眼望去，恍然觉得那花纹竟像是流动的水波。明明是炎炎夏日的天气却因那一朵诡异妖冶的花纹无端地生出一丝寒意。他抖了抖身子，暗骂自己不该一是大意好奇，又不敢往后退，生怕一动会惹怒眼前的人。
　　白衣男子心情很好，看见面面那副怯生生的样子，莞尔一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抖什么抖。”话毕，见面面还是那副很害怕的模样，又道，“我就是要吃，也不吃你这才百年的妖精，忒没营养了些。”
　　等了一会儿，面面稍稍安定下来，确实不再像方才那样害怕了。许是适应了这种气氛，也许是白衣男子的话起了宽慰的作用。他抬了抬头，一眼又看见了男子的脸。面面白生生的小脸一红，忙垂下头，向后退了一步道：“主人，今天唐棠回来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不知道是被谁给打的。”
　　“这夜路走多了会遇着鬼，唐棠也是该吃点苦头了。”
　　“主人。”
　　“嗯？”
　　“主人能不能，帮，帮帮唐棠？”面面很害怕眼前这个人。虽然这被他称为主人的男子其实从来就没有对他凶过，连一句谩骂的言辞也没有。可是他就是恐惧，这种恐惧仿佛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一点也没有办法控制。面面认主的时间其实不长，就在唐棠把他捡回家的前一刻钟。眼前这个人，把本应该由鬼差带走的魂魄硬生生抢了回来，又放回了他的身体，告诉他，会有一只红衣的狐狸精带他回家。
　　面面很感激这个人，可是恐惧并不能因此减少，这似乎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面面的脑袋，把他本来就毛糙的头发揉得更乱了，可是这种感觉，却温暖得让人眷恋。
　　面面仰头，抑制住心中的恐惧，直视白衣男子。
　　“小面面，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我能帮他一时，不能帮他一世。你懂吗？”
　　面面点点头，这个道理他一直是明白的。只是明白是一回事，要贯彻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在是小面面来找我的份儿上。”白衣的男子回头，对着浅滩上玩儿得正起劲的小白猫喊道，“明泉，过来。”
　　小白猫看了一眼爪子下面奄奄一息的小鱼，又看了一眼叫他的主人，最后还是决定奔向自己的主人。
　　等小猫明泉跑过去，男子跳下青石，抱起明泉，把它脖子上挂着的彩色琉璃小瓶拧开。右手挽了一个好看的花形，一滴蓝色的水珠腾空而起，悬在他的中指上。面面看得一呆，盯着白衣男子的手喃喃道：“好漂亮啊。”
　　男子又笑了，面面真是少见的纯真小妖精，一滴水都能看出漂亮不漂亮来。他手指轻轻一抬，那蓝色的水珠瞬间边没入了面面的左眼，快得面面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
　　“主人？”
　　“你回去，哭给他看，这眼泪能落进他嘴里，这伤立刻就能好一半。”
　　面面有些呆了，这，算是怎么样？
　　白衣男子被面面这呆样又给逗乐了，笑了好半天才清清嗓子道：“快回去吧，这日头愈来愈大，晒得我头晕。”
　　面面点头，化作狸猫的样子跑走了。
　　白衣的男子抬头，伸手挡在眼前，光线从指缝间透过，照在眼里。他眯起眼睛，一会儿又睁开来，光线太刺眼，他只好退到树荫下，再抬头看，蔚蓝的天，一丝云也没有。
　　他伸手，摸出怀里白色金边的半截面具，细细抚摩，用指尖描绘着轮廓，就像在抚摸自己深爱的情人，那样专注而温柔。
　　不远处，小白猫还在浅滩边瞎扑腾，一个不慎，又扑进了水潭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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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糖糖面面~~~出现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