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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绵绵念君日,依依相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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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去过后,两个人没再见面了,不久之后便到清明节了。阿温每年清明节都要回去老家扫墓,家乡的清明节,大家都是整个全家出动,她不想让母亲形单影只地去扫墓,更何况,还要回去祭拜父亲。对于父亲的想念,只有在清明的时候才可以开诚布公地道明,在往常的年月里,只能偷偷想念,不敢跟母亲提起,怕母亲想起更伤心,父亲在的时候,和母亲琴瑟和鸣,想必母亲也很想念他。
母亲早一天前便准备好了祭拜的食品和纸钱鞭炮等,清明当天,早上就下起来了蒙蒙雨,果真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阿温和母亲决定等雨稍停再去,因为还得走半个小时的路,母亲腿脚近些年一直在疼,但每年都坚持走山路去扫墓。其实想想挺残忍的,如果有一天为自己的爱人扫墓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呢?所以即使母亲腿脚不好,但阿温从未像姐姐一样为心疼母亲走累了而阻止母亲去扫墓。两人一直等到十点钟。清明时节,水稻秧苗已长高不少,再过段时间便可插秧了,看着遍布在水田里的绿,满是希望。这些场景让阿温想起了当年父亲还在的时候,清明上午做好了,下午有可能就要到农田里忙活了。
一年了,坟墓上的草木也按照时节生长着,去年清理得干干净净,今年就又是茂盛如初,有些小树木已高过人,除了土下面的他们停留在过去的日子,所有的事物都在朝前走着。刺猬乐队的《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里唱着:一代人总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的确,有的人的梦安魂于九霄之外了。
阿温爬上了父亲的坟墓,用镰刀割除小草。上面还长了一棵有手腕大小的小树,幸好带了柴刀,砍掉还要连同根部一道拔出,去年拔掉一棵,今年又有一棵。草上还有雨水,湿答答的。这里地势很高,视野很开阔,此刻远山处还有云雾缭绕,后面还有山泉水,如果在古代,堪舆家必定觉得这是个风水宝地。可是风水宝地又如何,自己还是想要那个活生生的父亲啊。
阿温处理好杂草后去洗了把手,再找来一根高树枝,削掉枝叶,但要留最尖尖的叶子,不能全部削掉,这是风俗。把白纸系在枝头,插在墓上。阿温坐在石头上等着烧完半柱的香,风吹来了,刚挂上的白纸随风飘扬,往远处看,黑色云层还在集聚低垂着,这黑白色调让人有些窒息。母亲说前段时间去问巫师,父亲想要一台摩托车去谈生意,明年再烧给他吧,阿温点头说好。父亲,你知不知道,现在不像以前了,现在的小轿车都满地在跑了,再也不像以前一样,一辆摩托车都显得那么珍贵。如果你还在多好,我都可以送你一台车了,让你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恣意玩转。等着檀香烧完半柱才可收拾东西,烧纸钱浇酒放炮。这是一串流程,这也就是一整年的思念了。
阿温休了两天假,帮母亲干些重活就返回上班了。此次回来,母亲并未提起结婚的事情,终于松口气,和谐地度过了假期生活,躲过一次便是一次。她家乡的清明节并没有阿温家这边隆重,所以她没有回家,三天假期,难得的不加班,花了两天和朋友在外面玩,一天休整。阿温回来后也一直在忙着工作,偶尔周末也要加班,两人没有见面,其实阿温也在告诫自己尽量不要去见面,可有时又还是忍不住的去想她。
五一到了,两人打算一起去另一个城市玩,这是她们计划已久的旅行了。那里离他们的城市并不远,三个多小时的高铁便到了,玩两天就可以回来了。阿温早早的订车票酒店,幸好抢到了往返票,即使车厢不同也无碍两人的开心。那里也是沿海城市,有一个很火的小岛屿,他们在小岛屿的角角落落拍了很多照片,她是模特,阿温是摄影师,不厌其烦不亦乐乎。阿温很少拍自己,总得她拉着还需要带些威胁,阿温才会进到镜头里,她有时会笑着说,不拍要叫大名了,但也从未叫过。下午再去另一个网红巷子,是挺文艺,但小巷子里人太多,每个店子都很嘈杂,两人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什么东西也没买,赶紧从人群中逃脱。出来后,路边的车堵到爆,公交车也是人挤人,于是合计,看着导航跟着人群沿着海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五月的海边,阳光还是有些毒辣,海边依旧是人头攒动,走了大概一个半小时,终于人稀少了些,打滴滴等了半小时才有人接单,两人赶紧上车跑回酒店休息,幸好带了吃的,否则可能得饿死。第二天,两个决定就在酒店周围转,在脚力能够承受的范围内看看这座城市。查看地图,发现了有一座很出名的寺庙就在附近,于是两人决定去看看人家烧香拜祭。阿温并没有拜祭的习惯,但是看看别人的虔诚也未尝不可。逛完寺庙再到周围到处走走逛逛,本想去大学看看,预约号早已满了,罢了。外面人还是很多,好在就在酒店周边,没有坐不上车的忧虑,吃吃喝喝逛逛,两个人逛得也是很开心。
“我闺蜜在这里,晚上可以约她出来一起吃个饭吗?我们明天就回去了,你要是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饭咱们就不叫她出来”阿温先征求她的意见。
“你前两天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和她不熟,她来了我怕你放不开”
“可以啊”她愉快的答应了,其实她也想看看这个一直出现在姐姐口中的小枣是什么样的,应该也很好吧。
阿温和小枣说自己在这座城市里,小枣不相信,阿温晒出了自己的票她才相信。
“靠,你来了两天竟然这个时候才通知我,你是不是有什么私情啊?”小枣嘻嘻哈哈的问。
“没有,是和一个朋友一起过来的,所以不太方便,你来不来嘛?”
“嚯,你什么时候背我有了一个可以一起出来玩的朋友啊,男的女的?”
“女的,你知道的啊,不是跟你说过的吗?”
“那个妹妹啊,你们都到这个可以约出来玩的地步了吗?女的我就不去了,不感兴趣,要是男的我就去”
“真的假的?几年没见,你就不来见我一面?”
“几年不见,你都不会专程来看我一次,还是跟别人来的,而且还是顺便来看看我而已”
“给个痛快话,来还是不来?”
“你这个人真是没意思,都经不起盘问,去啊,当然要去啊,真是的”
“早点说不就完事了吗?”
“几点?”
“晚上六点,一会地址发你”
“OK,待会见”小枣爽快的答应了。
一个小时后,小枣准时的出现在酒店楼下。小枣还是以前一样开朗,一见面两个人打招呼的方式就是三声的“靠、靠、靠”然后哈哈大笑。她很少看到阿温在外面这样哈哈哈的自由开怀大笑。
“这是小枣,我闺蜜,革命友谊”阿温挺直身子指着小枣对她说,然后再给小枣介绍她,“陈屹柔,朋友,你知道的”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小枣笑着说。
“我也是,走吧,去吃饭吧”她礼貌的点点头。
三人在席间吃饭时,阿温和小枣聊得火热,但也极力不让她一个人在一边被冷落,时常帮她夹夹菜,但她还是无法融入她们两个人的谈话。小枣也意识到了,后来就不再谈论她们的事,转而谈一些大家都可以聊的话题。和小枣见面也就一个小时,小枣有事也要回去了,此次见面也就到此为止。几年未见,见面也就一个小时,意犹未尽又如何,时间也会被琐事分割得细细碎碎,它不会顾及人们那绵长的想念。
“不好意思,今晚冷落你了”阿温在小枣上车后就跟她道歉了。
“没事,你们有你们的故事要说,要是我和小可在一起的话,你也插不上话的”她还是理解了她。
“她看你的眼神不太清白,你们一定是有故事的”小枣在离开后一分钟就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小心被闪了舌头,不要乱讲话”阿温回复小枣。
“你也别装,你是知道的,对不对?你这种人,我还不知道,精怪得很”阿温看到小枣的回复,心想着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我还是在订房间的时候订了两张床,在一起我都不敢牵手,我还在努力控制着分寸,就算是拍合照的时候都不敢靠太近。这条路真的太难走,怕一走错就万劫不复了。
“好好坐你的车,回到了报平安就好”阿温没有回答小枣这个问题。
第三天上午两人便返回,预留一个下午休息,毕竟,第二天还得上班,这个脱不掉的魔咒。
回来后两天,阿温把拍的照片视频都发给了她,但仅发两张她们的合照,阿温不想让她有太多关于两个人的记忆,害怕有一天这段还没开始的感情无疾而终,她那里有太多关于自己的一切,如果消失,最好消失得干净一些比较好。她晚上抽空回来把它们整理,剪成了视频,加音乐配文字,花了一个多星期。
“剪好视频,打包好了,发你邮箱,记得查收”她也没有问阿温为什么只发两张两个人的合照。
“剪了那么多时长呀”阿温接收了,视频挺大,看得出来她很用心,她把所有的照片都放进去了。
“舍不得剪掉,觉得都好”
六月中旬是她的生日,阿温在六月初就开始看生日礼物,还差一周,礼物到了。离生日还有两天,她发来微信。
“姐姐,我在家了,我的生日不能和你一起过了,因为外婆的生日是和我隔着两天的,所以基本每年都会回家和家人过,抱歉,之前没跟你说,今天是外婆的生日”
“祝你外婆生日快乐,健康长寿”阿温把自己失落的情绪掩盖下来,有些难过,但无法去苛责,毕竟像自己这样悄无声息过生日的人很少,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我们只是一个外人,无法去要求别人来服从自己,再说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她呢,又要以什么身份去要求她呢,无法确定的关系往往就是这般尴尬,想要,但不敢要。只是阿温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肯提前说一声,而是悄无声息的就回家了。阿温没有去问原因,后来的两天两个人的交流也不是很多,一种奇怪的情绪又悄然升起,她想起了小枣的那句话。后来小枣一直在追问自己这个事情,但是自己从未承认过。
等到那一天零点,阿温还是准时送祝福:生日快乐,新的年岁里,要健康快乐。阿温想不到更好的祝福词,唯有健康最重要,有快乐就是锦上添花。对面并没有及时回复信息,许是和家人一起庆祝吧,半个小时后,还是没有动静,阿温睡觉了,没有再等。等到一点钟,她突然打来了视频,接了视频,对面只有床头灯的暗光。
“姐姐,你睡觉啦,我来了”她压低声音在说话。
“你玩到这么晚吗?”阿温听到对面的声音很低,自己也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阿温也还在睡梦状态,不开灯。
“是在外婆家过的,零点开始过,就半小时,外婆非要零点过,等吹完蜡烛,吃点蛋糕后,外婆就去睡觉了,我们也就回来了,一个蛋糕一大家子只吃了三分之一。回到家里也就这个点了,和他们在一起不敢玩手机”
“嗯,那你赶紧睡吧”阿温这会才能睁开眼睛看到对面的昏暗灯光和一张模糊的脸。
“你不会生气吧”她有些忐忑不安。
“不会,累了一天了,你赶紧休息吧,生日快乐”阿温的声音很疲倦,始终没开灯。
“谢谢,晚安”她挂掉视频。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她又发微信问:“真的没有生气吗?”她依然忐忑,她感知到了阿温的低气压,她在意阿温的感受。
阿温在上班,没有看到信息,快吃饭时,才看到信息。
“你现在方便接视频吗?”阿温现在已经慢慢习惯她的语音和视频了。
“可以”她秒回。
阿温正在去食堂的路上,找个角落,打视频过去。
“没有生气,是昨天真的太累太困了,看到我的脸了吗,真的没生气”阿温拖长了声音。
“没生气就好,我怕你生气了”她低着头说。
“以后对我不要这么小心翼翼,好不好?”阿温刚说完,就听到对面传来了阵开门声。
“你在家呢”应该是她母亲的声音,阿温听到了她慌张的回答声,视频一阵黑,对面的谈话声由大变小,变小的时候,手机迅速晃过亮光,被关掉了。阿温知道,她不想让父母知道她们的交谈。后来她也没再打回来了,阿温也没再问,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阿温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去向她这样千般解释,她为何也要如此在意自己的感受,这种变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天后,阿温下班回来,看到了她拉着箱子等在楼下门口。
“等了多久了,累了吧,天气这么热,吹吹空调吹吹风扇”阿温进门一边开空调一边开风扇。随后,找了自己夏天的睡衣递给她。
“坐一会,等汗下来了就去洗个澡吧”阿温坐在她身边,看她一直没说话,用手摸摸她的额头。
“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每次从家回来情绪都不高呢?”阿温俯身,用双手扶住她肩膀,看了她眼睛,红通通的。
“你没有怪我吗?”她眼眶里含着泪,却不敢眨眼睛,好像生怕眼泪掉下来被发现一样。
“没有啊,我那天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跟我这么小心翼翼,我一直没有怪你啊,有什么好怪的呢?你又没做错什么”阿温一连串的回答,让她更不敢确定阿温的态度,阿温拿着纸巾帮她擦泪,“不要憋着眼泪了,哭吧”
“不是因为那个事,是我突然挂掉视频后来又不联系你了”经过了阿温的允许,这会的她终于可以卸下伪装,哭得像个小泪人,吧嗒抽泣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哦,这个事啊,没有怪你,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谈话内容,这是你的权利,以后不要瞎想,好不好,哦哟,你这个样子可一点不像出来工作几年的社会人啊,别哭了,去洗吧,待会有礼物给你”阿温催着她去洗澡,洗完澡,终于看到她清爽的样子了。
“你瞧,这样多好,以后不要瞎哭了”阿温把礼物递给她。
“小台灯”阿温站在她身边,她昂起头,脸上终于挂点喜悦了,“咦,还有一个吗?”
阿温再从包里拿出一块手表,“戴戴看,合不合适?我看你的手腕,跟我差不多,在专柜按着我的手腕大小适当调整了腕表大小,如果不合适,明天就去商场那里调整”她接过来,往手腕上一戴,正好合适,又脱下来,仔细翻看了一遍。
“有我的名字缩写哎,是不是提前准备了很久?”她很开心,想像上次得到乐高的那一瞬间一样抱住她亲她,可是现在她不敢了,把伸出去一半的手收回来,上次的那一亲让她想起来都有些后怕,自己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越界了,可姐姐看起来并不抗拒自己,可为什么姐姐那么能克制自己呢?
“手表提前预订了一段时间,台灯是临时买的,上次你聊天的时候说台灯坏了,想着给你买一个,你来的时候要是没有空来我这里,我就给你送过去,正好你来我这里,明天可以直接带回去了。有没有开心一点呀?”阿温边说边走向厨房,开始淘米煮饭。
“晚上我做饭给你吃,早上我从家里带东西来了,不用买菜了”她打开了行李箱,将带来的特产和菜品肉品放进冰箱。
“你这样一点都不像年轻人,老是带着什么肉啊菜啊过来,跟我妈一样,我每次过来我妈都恨不得让我把家里的冰箱搬来”
“我妈也这样,以前都是她逼着我拿的,现在是我自己主动拿的,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我有的东西都是自己偷偷去买的”她没有说出那句,我就是想带给你吃的。
“你刚从家里来,坐车很累,我来做吧,你可以在一旁教我做你们的家乡菜”阿温已经给电饭煲插上电,来到沙发上看看手机。
“我不累,其实我来了有两个小时了,我就坐在楼下小卖部的椅子上,今天才有两个大爷坐在那里,有位子坐,还看小朋友玩,我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下班着急忙慌的赶回来而已”她已经把东西都清理进冰箱,把今晚吃的东西拿到厨房里开始清洗,她对这里已经熟门熟路了。
“我给你一把钥匙吧,我还有一把备用钥匙放在办公室里”阿温找了钥匙,放进了行李箱里的小袋子里,“我放你小袋里,回去后记得收好”
她忙活了四十分钟,把菜做好了,两人一起吃完饭,出去走走,七八点的夏夜不再那么燥热。还像以前一样,在小公园看广场舞,听着十块钱可以唱三首歌的户外KTV,大多是大哥大姐们拿着麦克风在唱着不着调的歌,想起了KTV的宗旨,大声大胆大概,这就是快乐,何必要拘泥于音调音准,遇着高手,大家会毫不吝啬的鼓掌欢呼,毕竟民间永远不缺高手,缺的只是被发现的舞台,小公园的这块舞台虽然小,但也能被人看见,值得被尊重。
第二天,阿温很早就起来了,悄悄把她昨天带来的东西分好,只给自己留了一小部分,其余整理好放进行李箱,上班前跟床上的她说:“我把家里带来的东西分好了,你要带回去你那里,这是家里人给你带的,不可以全部留给我”阿温知道,如果不跟她说,她一定会把大部分的东西都留给自己。她迷糊地答复,哦。阿温不放心,再到床边叮嘱:“你不拿回去,我要生气的哦”她说:“知道了”阿温确认她清楚后才上班去了。她上午也要赶回去,只是可以稍微晚点起床,不用赶在上班高峰期,因为她下午也要上班了。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在工作生活中打转,在间隙中尽力寻找快乐,虽然短,却可以抵挡住生活和工作带来的重重压力。
晚上下班,阿温一看冰箱,她果然乖乖的带走了。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两人并没有见面,每个人都有忙着的事,生活的很多关系都需要精力去维系,阿温有时也不太清楚自己和她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似乎到这已经很明显了,而且很多时候都很明显了,可是谁都不敢说出那一句确定,阿温自己也不敢说,所以也从不怪她不说。阿温有种负罪感,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她这样不清不白的,这样会不会害了她,可每次见到她又舍不得和她断绝往来,也更舍不得对她使用忽冷忽热的冷暴力,那样她一定会哭得稀里哗啦的。阿温常想,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