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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愿我如星君如月 ...

  •   晏盛临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一睁开眼,黑丝绒般深邃而绚烂的夜幕就映入眼帘。银白弦月高悬,一弯织锦璀璨的星河遥遥横跨天际,万千流光争相落入此间。

      他像老鼠般躲藏苟且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原来头顶的星空,竟是这般瑰丽。

      他有些迷茫地坐起身:“师尊……?”

      这一坐起来,他才发觉异样。原来自己已出了莽林,此刻正躺在一片空阔的荒野中。身下还垫着时锦河的外袍,不知睡了多久。

      正蹑手蹑脚走来的时锦河登时顿在原地,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对不起,师尊吵到你了。”

      背在身后的手,却迟迟不肯拿出来。

      晏盛临的神色紧张起来:“师尊,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伤着哪了?”

      时锦河条件反射地否认:“没有。”

      晏盛临的眼神便愈发凝重:“莫非真伤得重了?”

      十几岁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孔,仿佛连婴儿肥都多了几分严肃。

      “……”

      时锦河怕他越猜越离奇,只好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送你的。不过还没准备好。本来打算明天再给你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底气不足。

      只见他合着的双手缓缓打开,掌心立着一只纸折的雪白兔子。兔子圆滚滚的肚子中,隐隐透出点荧色的微光。

      这是买糕点剩下的包装纸,纸质很是柔韧。趁晏盛临睡觉时,他便绞尽脑汁地偷偷折了只兔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种毛茸茸又无辜漂亮的动物很适合他的小徒弟。

      “送我的……?”

      晏盛临眼睛一亮,甚至不敢伸手碰那只兔子,只是把脸凑近了些,聚精会神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

      “师尊,这里面是……萤火虫?”

      他注意到兔子的肚子仿佛微微泛着点荧光,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毕竟这点光实在微弱,倘若不凑近了细看,可能都发现不了。

      时锦河流露点惋惜的神色:“对,不过只有一只。”

      要不是晏盛临突然醒来,他可以抓十几只呢!

      不料晏盛临非但不遗憾,反而露出点跃跃欲试的神色:“师师师尊!我也想抓萤火虫!”

      时锦河:“……”你会吗。

      事实证明,晏盛临脑子是挺聪明的,肢体协调性却属实差劲。

      时锦河已经为他挑了一处草木最为肥美、萤火虫最为繁多的风水宝地,谁料晏盛临笨手笨脚地扑了半天,仍是空手而归。好不容易抓到一只,结果太过兴奋,没掌握好手劲,“啪”的捏死了。

      ……

      看着晏盛临垂头丧气的模样,时锦河憋住笑:“唉,不是这样的啊。你应该这样走过去,然后……”

      然后,晏盛临感觉一个温暖至极的怀抱从后面轻轻拥住了他。清冽的草木香扑鼻而来,缱绻地萦绕在他的鼻尖。

      晏盛临的两只手被时锦河握着,青年骨节分明的大手罩在上面,带着他的手悄无声息地移到一丛野草上空。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栖在草上的萤火虫就轻而易举地被拢在了掌心。

      晏盛临身形一僵,那道温柔的声音就自头顶洒落下来,“学会了么?”

      ……

      感受着掌心萤火虫翅膀有力的鼓动,他心中的那只蝴蝶也仿佛颤动了翅膀,引起一场注定不会平息的风暴。

      扑通、扑通……

      心若鸣雷。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般快而猛烈的心跳,恐怕连时锦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有些庆幸现在是夜晚,自己又是背对着时锦河,没有被他瞧见,自己已经红透的脸颊。

      他咬了咬唇,“师尊……我……还没太懂。”

      嗓音已是干涩得厉害。

      时锦河却是浑然不觉:“那再来一次。”一副奉陪到底的架势。

      对于自己偏爱的人,他向来都有用不完的耐心。

      “嗯。”

      晏盛临抿住了唇,可一点点雀跃的笑意,还是悄悄染上了眉梢眼角。

      接下来的十几次教学中,晏盛临成功演示了什么叫“朽木不可雕”和“烂泥扶不上墙”。

      每次时锦河握住他的手演示时,他总是一捉一个准;可当晏盛临自己练习时,却又像半身不遂的瘫痪患者,胳膊跟手好像刚认识一般各干各的,次次扑空。

      “师尊……好难。”

      每次失败后,对上晏盛临委屈泛红的眼睛,时锦河只好把涌到嘴边的话再咽回去,换出个和煦又温暖的笑来,“……没关系。”

      别说,晏盛临委屈巴巴的小可怜模样,他还挺吃这套的。

      不厌其烦地又教了近二十遍后,时锦河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他妈的是不是被坑了?

      于是,当晏盛临再次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娇娇弱弱道:“师尊……好难……”

      时锦河立马装模作样道:“咳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嘛,这个一时半会也急不得,不若我们改天再接着练吧。”

      “哦。”

      虽然晏盛临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心里未免还是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他们已经捉了足够多的萤火虫,挨个放进了纸兔子中空的内部。那纸折的白胖兔子,全身上下都泛着层橘黄的光,衬得兔子更是玉雪可爱,玲珑精致。

      晏盛临小心翼翼地双手把兔子托在掌心,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兔子。

      随着萤火虫在兔子内部的飞舞,映在他脸上的光影也随之变换,墨玉般沉黑的眸,也被映出一小段温暖的蜜色。像是所有的星辰都落在他头上,斑驳陆离,朦胧旖旎。

      时锦河就隔着这光华流转的兔子萤火灯,含笑望着他。俊秀的半边脸都隐在夜色中,衬得他的一双狭长凤眼,格外深情。

      “真的……真的送给我了吗?”

      晏盛临扭着脖子左看右看眼巴巴盯了许久,才有些局促地抬起头,再次确认道,“真的给我了?”

      这么美丽的东西,他下意识觉得,别说拥有,光是看着,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他又想起有一年的中元节,人们三两相约,结伴去放河灯。而他连最廉价的灯也买不起,只是孤零零地蹲在摆摊的小贩跟前,眼巴巴瞧着一对又一对的华服男女买走一个个漂亮又昂贵的河灯。

      最后,他被那小贩骂了一顿,轰走了。

      “你他妈的到底买不买?不买就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那天他逃得那么狼狈,以至于弄丢了好不容易抢来的,捂在怀里的半个冷掉的肉包。

      ……

      他眼睛深处的栖惶、欣喜和怀疑被时锦河悉数收入眼底。

      “当然是送给你的。”

      时锦河深深地望着他,“只是个逗趣的小玩意儿,配不上你的万分之一。以后,你还会收到更多、更大、更漂亮……更用心的礼物。”

      真的吗?我值得吗?

      晏盛临仰起脸,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时锦河:“师尊还会送给我更漂亮,更用心的礼物吗?”点漆般的双眸中,透出一股格外认真的执拗。

      “是啊。”

      时锦河不假思索地点头,幼儿园老师般诱哄道,“不止师尊,还有其他喜欢你的人……他们都会送给你更漂亮、更用心的礼物。”

      “……其他人?”

      晏盛临一怔,第一反应不是为收到更多人的礼物而开心,而是觉得……其他人的礼物,无论如何,必然也是比不上师尊的。

      他抿了抿嘴,不太高兴地说:“我不想要其他人的礼物。”

      时锦河正欲说这样不礼貌时,却见晏盛临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我只想要师尊的东西。”

      像极了护食的动物,口吻霸道又蛮不讲理。

      被这双灼热滚烫的眼眸盯着,饶是时锦河这种脸皮赛过城墙的,心旌也遏制不住地轻轻摇曳了一下。

      后来,在他终于发现的时候,这点小小的心火,已经无可救药地燃作燎原之势。

      他侧过头,不自然地躲开那道黏在他身上的目光,“天都快亮了,再睡一会儿吧。”

      晏盛临应了一声,却没躺下,亮灼灼的目光,仍黏黏糊糊地贴在他身上。

      “师尊……你陪我睡吧。”

      似乎是察觉到这话有歧义,他又忙改口道,“我、我是说,我们一起睡。”

      时锦河:“……”更说不清了是怎么回事。

      最后两人还是一起躺了下来,把时锦河皱巴巴的外袍垫在身下。

      由于外袍并不大,所以两人挨得极近,头贴着头,腿挨着腿,就连温热的鼻息,也暧昧地纠缠在一起。

      那盏光芒温柔的兔子灯,被晏盛临及其珍重地捧在手心里,两手交叠放在小腹上,随着他均匀的呼吸而一起一伏。

      很快,晏盛临就后悔了自己这个提议。

      因为时锦河就躺在旁边,他心跳得厉害,根本就睡不着啊摔!!

      他装睡了半天,实在装不下去了,悄悄把眼睛拨开条小缝,从那缝里偷偷看时锦河。

      影影绰绰的视野中,只见时锦河也正睁着毫无睡意的眼睛,百无聊赖地望天。

      ……原来师尊也跟自己一样睡不着啊。不知他在想什么呢?

      不知为何,晏盛临有点小小的窃喜。

      他转过脸,偷偷戳了戳时锦河,小声道:“师尊……我睡不着。”

      时锦河颇有天涯沦落人的同感:“我也睡不着。”转而一想,“那,不如我们来看星星吧。”

      “看星星……?”

      晏盛临眨了眨眼。

      天上缀着的数不清的星星们也冲他眨了眨眼。

      而时锦河已然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

      “呐,先向北看,那把勺子就是北斗七星,它斗口的方向,有两颗很亮的星星对不对?它们属于狮子座……再往这边,还有天狼星……”

      冷白的指尖在半空虚虚点着,挨个指过遥远的星辰。

      看着师尊一张一合的嘴,晏盛临几乎听得要痴了。

      ……

      讲到最后,时锦河的眼已经慢慢阖上了,声音渐渐低沉:“那边……仙后座……”举了半天的手,轰然垂落。

      只见他头一歪,呼吸绵长深沉。

      晏盛临低声叫了一声:“师尊?师尊你睡着了吗?”声音压得极轻。

      没有应答。师尊已经睡得很熟了。

      晏盛临小心翼翼地把兔子灯放到一边,然后翻了个身,正正对着时锦河。眼底深处,翻滚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似乎要把一切都燃烧殆尽。

      皎洁月色中,他像个慌张又不甚娴熟的小偷,迅速低下头,用自己柔软的唇,悄悄蹭了一下师尊方才指过星空的手。

      仿佛轻轻吻住了落在他指尖的半缕星光。

      何其有幸,这漫天星辰,他拥有着最亮的一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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