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雪坑，空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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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挪了挪身子，从本就极小的空间腾出个缝隙。同是雪坑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正为了有个伴可以共赴黄泉而感动时，眼前燃起微微火光，照亮一双乌溜溜的杏眼。
“原来是你。”
阿娇眯了眯眼，凑近火光细细瞧了下，嘴角一抽，讪笑道，“嘿嘿，晓月姑娘。”
什么同是雪坑沦落人，这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坏人的下场，果然是要遭天谴，掉雪坑的。”包子头恶狠狠地道。
“的确，的确，所谓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有缘坑里来相会，大概就是我们两个这样的。”
“呸，谁跟你有缘！就你这害人精，才跟我无关呢！”包子头语气激动，手一抖，火折子掉在地上，火苗子颤了几颤，熄了。
好不容易有些盼头的光明世界，又重归黑暗。
“再点个吧。”阿娇抱紧双臂，整个人蜷成一团。
“点不着，下半截受潮了。”
“给我，我来试试。”
阿娇伸出手，要去拿火折子，却被包子头一把拍回来。
“我说点不着就是点不着，你还试个什么劲。”
标准的一言堂。
美人的教育政策，实在实在实在太失败了！
没了火折子，雪坑恢复平静，不过有个能喘气的同类在身边，竟觉得有些庆幸。至少不孤单，黑漆漆的夜里，阴冷冷的雪里，孤单其实挺可怕的。
不过这二人实在不是好伴儿，也不知道在雪坑里缩了多久。阿娇才想起来，似乎应该捞两句话来与新难友交换下关于出坑的意见。
“你怎么掉下来的？”正斟酌着词汇，不想包子头先开口了。但是她这正常友善得出乎意料的寒暄，倒让阿娇有些无所适从。
或许这孩子并没那么难相处。
“是不是又琢磨着让我家先生来寻你，然后死缠着他不放了？”
嗯嗯，语气可改，本性难移。
阿娇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我已经向忠伯保证过，不会再沾美人，咳咳，你家先生半分。”然后大概尖嘴利牙的小丫头就该反驳，说这保证是空谈，因为她又沾上先生了。自相矛盾，她知道，但这时候没有什么其他的有力证据能够证明她实在对美人没有非分之想。
曾经有过，现在，真的没有了。
再次出乎意料，包子头竟没驳她。
关于儿童心理，她还没有深刻地研习过，对待这没有准备的对手，不想对策就上阵，果然大败。
两人又在有的没的上纠缠了一会儿，阿娇实在又冷又困，双眼用钢筋都要撑不起，也知道差不多已到极限。要是再没人来，她就要和这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小丫头殉坑了。
雪停了，天上透出清月一角，终于给雪坑中的人一点亮光。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阿娇看着银钩似的弯月，叹得委婉忧伤。
“想谁呢？”包子头深沉地开口。
“某个既不能相望，也无法相闻的人。”某个也许注定不会在一起的人。
“是……他么？”
不知道小丫头代词所指，阿娇含含糊糊应了个是。
沉默了许久之后，小丫头深吸口气，像要做什么重大决定似的，道，“其实，如果你真心喜欢他，想留在他身边，我也不会再赶你走。”
“嗯？”
“如果你们真心相对，我也没有什么好阻拦。就算从此不能再陪着他，有你在，我也可以安心去了。”小丫头话说得好不凄凉，宛似将要赴死，托付后事一般。
阿娇觉得身上又冷了几分，听她这样说，联想到那张幼稚的小脸，竟有些恻然，不由得伸手揽了小丫头瘦弱的肩，往怀里一拉。包子头有些愕然，却没有拒绝。
于是，两个在日光下水火不容的冤家，竟在雪坑里相拥取暖。
月光终于透出云层，照亮坑口。阿娇目测了下距离，如果刚才下的雪踩实了就能有几公分的高度，她再用肩膀把包子头顶上去，或许能够到坑边跳到外面。只要有个人能跑出去，就能叫人相救，云儿，刘备，都是功夫好手，这一点高度绝对难不倒他们。
她的想法还没出口，包子头却像猜到她要说什么似地，摇摇头，“坑边雪松，纵使你举我出去，也许一个不小心就滑下来，跟着掉下来的雪可能埋了你我。只待天亮，就会有人来救了。”
这谷里的人都爱预言，不过小丫头关于前面的雪埋的可能性分析得有理，阿娇也觉得还是等雪坐实些更好行动。不就是再多等些时候，虽然很冷，但是两人相偎，总比一人来得暖些。
“不过你不能睡，我们两人都不可以睡，否则，不等天亮，阎王老子就会勾了你的魂去。”阿娇虎着脸，这话既是说给包子头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包子头斜斜看她一眼，又朝坑上的天空望了望，“差不多还有两个时辰才天亮。”
两个时辰，在雪坑里苦等，可真是一件艰难的任务。
“不如我们说说话吧，聊天是女人的长项，只要聊起了头，时间一下子就会过了。”
包子头轻轻颔首表示同意，“说什么呢？”
说什么呢，总不至于跟一个小萝卜头谈论人生理想。更何况，阿娇的人生理想实在很俗，黄金白银翡翠玉器，高屋大宅仆役成群，与个应该在上学前班的小朋友讨论这些，似乎不妥。
十分不妥。
“说什么呢？”阿娇揉了揉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说你我。”
嗬，要是单纯看字面意思，说你我，应是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成年女子讨论的高深哲学问题，而不该跟一个黄毛丫头在这冰天雪地里说。
“你，我……呃，你我一直水火不容，接下去，还有什么？”
“说说我们的关系。”
打住，打住！这可不是百合主题，更不是怪叔叔喜欢的午夜档。
阿娇按了按突突跳的额角，“说关系么，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
“没什么值得深究，你认为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这语气，还有在雪光下乌亮亮的圆眸，仿佛要揭出什么惊天秘密。
非常配合地屏了息，等着包子头开讲。
“是我豢养的小雕，亲口叼着你来的。”
屏息屏过了劲，差点没被这句话憋过去。
“是我带你来到先生身边，让先生经历此劫，所以，所有的罪责，其实都在我。”
好嘛，煽情剧开始？自责吧，绝对是个良好的开端。
“能不说什么劫数，罪责么？”弄得好像掉坑里就是该着受天谴似的。
“其实，先生不肯离去，是因为他很矛盾，他明明知道黄月英埋在石碑下，却又一厢情愿把你当成她的替身。可他不知道，那石碑底下埋的不是他认为的爱妻，而是自己的执念。或者，也是我的执念。”
小朋友，你参悟了，可以出家了。
阿娇胡乱听着，忽然有个胡乱的念头胡乱地蹦进胡乱的脑子里，“他思来想去，哪怕想死了那也只是一座坟。你说，如果有人把坟给掘了，带上黄月英的尸骨跑路，你家先生是不是就得离开谷了？”
包子头霍地跳起，指着阿娇的鼻子，“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掘坟？”
“掘，掘坟？”阿娇倒抽一口冷气，“你说的是，掘坟？”
“他不看到有些东西，是没法死心的。”包子头转过脸，月色如水，映着她的小脸，莫名地凝重。
北风呼啸，吹落坑边积雪，簌簌掉在脖子里，直直凉进心尖。
这诡异的天，一个小丫头竟然要去掘坟，难怪会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出来乱跑。
“该让他知晓的，总有一天会让他知晓。”包子头双手向天伸出，深深吸了口气，对阿娇道，“差不多雪实了，送我上去。”
“送你上去……掘坟？”
四目相对，阿娇觉得小丫头的眼也像这时雪时停的天一样诡异。
“你送不送？”
能说不送么，包子头出去至少还能带给她一线生机，况且，掘坟，掘的又不是她的坟……
说实话，掘坟这两个字，光听都觉得瘆人。
“你送我上去，我会想办法弄你出坑。”
包子头虽然嘴上刻薄，但是说话算数，真的在自己上去之后，用一根树枝解救了阿娇。
“我救了你，你也得跟我去掘坟。”
凄风冷雪夜寒凉。
草亭前站着两个身影，一高一矮，背光而立。
手上是简易工具，没想到这么简易的，也能真的掘起一座坟。
石碑是有机关的，不需要任何力气，扳下就移开了，只是石碑底下的那盖着棺材的石板，也铺得太不厚实了些。按理说大冬天应该冻得梆硬不好打开，却不想一砸就碎，比塑料还不堪一击。
不是惊讶这石板的时候，因为更惊讶的事已经出现。
石板碎，坟便掘起来了。
一座空坟。
空的意思既是没有，不是化为灰烬，也不是肉去骨存，是实实在在一座没有任何东西的空坟。
是个连个衣冠也没有，太朴实的空坟。
阿娇第一个念头就是，穿越了，黄月英，跟她一样，穿越了。
然后，理智立刻纠正错误，她穿的是灵魂，被果冻卡死的那个身体，已经在焚化炉里成了烟灰，被收在罐子里了。
不过，凡事都有可能，或许人家不是魂穿，是人穿。
可不管什么穿，深更半夜跑来掘坟，却掘出一座透着阴森诡气的空坟，实在不是什么好体验。
愣着愣着，天竟然就亮了。
美人自然不能接受这空坟的事实，从他琥珀色眼眸一下子黯淡，手握成拳，用力得连指节都泛白，然后猛地喷出血溅成数朵红梅的情况看，他实在不能接受。
阿娇心一紧，转头，正巧看到包子头沉默严肃的脸，那眼神之中的闪动，似乎不该属于一个只有六岁的小丫头。
手段是怪异了些，现实是残酷了些，但是，总之，美人肯出谷了。
大家，都能在“曹贼”赶到之前，出谷了。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雪坑，空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