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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 包容他过失, ...

  •   杨戬最后还是拿起了那卷清心音,他心知肚明这又是一份不那么“陈夷”的谢礼,说到底这些面子是给“玄麟子的友人杨戬”的,昔日阐教玉鼎门下大弟子自然可以欣然接受,他有这个底气赠回去,现在的杨戬则未必。

      按理说拿人手短,杨戬本不应该再过问的,也许是陈夷的态度让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日仓促间从玄麟子那里得知的秘密,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多说两句。

      于是他向陈夷说,“至多明日,便可寻到他转世之身。”

      “我想知道,陈兄对他,有何看法。”

      杨戬自天眼受伤后似乎连着自己的脑子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一旦过度思考就要头疼,很多时候这种惰性让他非常被动,但这并不代表他的敏锐真的就随着天眼一起被封印了。

      他原本以为玄麟子的心思真的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人贪恋,他的徒弟全然无辜,并不知情,现在看来,未必。

      陈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梅花图里的小孩从画境里抽离出来,肉身放在飞艇内舱的木床上。

      沉香仍旧是处在沉睡当中,小孩即使在闭眼时眉宇间也含着一股锋利的凶气。双眉攒得紧,把好好的柳叶眉攒出了一副怒相。又因着这眉眼中的怒相,便显得那尚未长成的下半张脸更加稚弱。

      “陈兄如此行事,想来也是知道玄麟子心思,又何必沉默以对?”杨戬这个时候仿佛选择当一个不懂眼色的讨厌神仙,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从陈夷的口中掏出个是非对错来。

      画境五日,也不过现世一轮日月。如今金乌渐坠,玉兔又升,正是日月皆悬,灵粹精华之时,千条瑞气,浩荡紫霞渐生。

      然而此等难遇的景象,在百年前也不过是每日得见的寻常景色罢了。

      如今玄鸟早归天地,三界灵气日渐充盈,昔日各式祥瑞天象自然也随着灵气追随灵脉聚集而逐渐恢复。虽现下仍旧不能支撑飞行,缩地成寸的法术删删减减总还是能用的。陈夷若真想和玄麟子相认,大可自己一人去寻,绕这么一个大圈子,不过是他自己不想相见而已。

      陈夷并不是很在乎体面的一位神君,事实上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过于不在乎了,但是这一次他仿佛被冒犯到了一样皱眉,“这与你无关。”

      “好歹我也算是玄麟子半个朋友,他的转世……”

      “够了。”

      应元妙化真君起身,不是很有礼数地直接转身走人,衣袖在空中扬起一个饱满的弧度,炸起一点啸声,脚步难得匆匆。

      白底的云履在木板上敲出的不再是错落有致,四步一停的仙家步法,是携着怒气的,一步叠着一步,一声叠着一声,如同乱雨离船。

      “陈兄啊,我知你不欲见他,可往事前尘,总要分辩得明白才好!”杨戬敞开嗓子朝着门口喊了一声,只听见开门的吱嘎音,还有门外哮天被这声音激得跳起来时木板的沉响。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杨戬一把拎住意图撞到他怀中的哮天的脖颈,顺手摸了摸这位和他相伴多年同伴的头,眼神若有所思。

      哮天将身形一扭,霎时变做了个半大女孩模样趴在二郎神膝头,它抬头向杨戬看去,“二郎,他不会再来了吗?”

      “唔……”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杨戬手指点着下唇,往胸口一探,便知那一弓一剑果然已不见了,于是又往下摸出口琴向上抛去,了然笑笑,“看上去至少有一段时间不会。”

      不是很高明的激将法,若换往常,陈夷是绝不会被这种在感情上动手脚的小心思引诱上钩的,又何况这堪称拙劣的计策!可这关心则乱,除了朱陵君身受大劫,失却方寸,焉知不是这慌乱之下,也还有几分真情?

      总之,这笔骇诡的感情烂账总要有了结的一天,应元妙化真君也好,还是说朱陵上帝也罢,是是非非,都是他们二人的事情,何必要拉上无辜路人。至于

      何况自己这里也还有一桩顶顶重要的大事呢。

      夜晚将至,一日已过。沉香也该醒来了。

      “好啦,哮天,从我身上下去。我还有点事,你去门口帮我看门。”

      ……

      圆月挂上了天空,陈夷站在香木卯榫一节节堆砌的楼阁中间一座红桥上,五色光彩将那些商铺的名号打出来,仿佛凡间酒家在屋外挂出的酒旗牌匾一般招徕客人。

      这些光影迷人眼目,搅动七窍,叫人看不见那天上皎洁的月光与星辰。

      左目上那颗红痣又开始发烫疼痛,几乎以为这心火要将他的半边身子烧毁。

      佛家说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①不是没有佛陀想要渡这痴愚幼弱的盘古遗脉上灵山。三清是贵支正种,无人胆敢扰他们的道途,而他不过是盘古在死前被天外异种勾起的一缕不甘之思。无始无终,无根无由,只因一点心念而生,昏盲且愚钝。

      何谓“夷”?是正统之外,是诛杀灭道,是不得羁绊,不得解脱。

      这座红桥不过是千百座连接楼阁的红桥中的一个,来往的仙家妖怪多如牛毛,陈夷混在其中,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形,既没有多什么,也没有少什么,就这么普普通通融在了这怪诞之流里。

      剑丸中那荧蓝色的武器动静慢慢大了起来,引动丹田,这代表着他与玄麟子的距离已经近到了一定程度。

      陈夷站在桥边往下望,一眼竟有些望不到底。层层叠叠的块式建筑风格各异,商周秦汉春秋战国俱在,杂糅在一处,仿佛是由各个朝代的死者棺椁堆砌而起的棺崖。那些生灵热热闹闹穿梭其中,恍若无知无觉的游魂。

      时光真的已经过了很久,久到岱舆与员峤漂移至了北海,久到原先的方丈变成了“方壶”。

      他从杨戬那艘飞船下来后就在蓬莱四处游荡,剑丸中武器的躁动忽大忽小,陈夷没有刻意去找,或许心里还是不想亲自去见他。

      杨戬这厮做事一向是不拘什么礼法正论的,封神时也常以奇策险计为先,这一次让他也着了道。

      说到底那只是转世,玄麟子早就死在了千年之前。他给自己讲,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那只是个转世,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在乎,就当是教养张忠,他想。

      可心中的惊惧又是什么?他琢磨着自己的想法,像是揣摩一个陌生人无常的心声。

      我会后悔吗?我会失望吗?我的坦诚会让他卷入另一场危机吗?

      他在自己心里为着这个选择预设了千万个不尽人意的结局,来夯实自己不去见他的理由。每一个都合情合理,每一个都让他足可以此为理由光明正大地避开这个尚且不知性别、不知长幼、不知正邪的玄麟子转世。

      他已等了太久,在这遥远的高天之上,离人间太远。不动不移,于是便可以不想不念了。

      月正中天,那月亮似乎较方才要亮得多,嫦娥在月宫里是否也会向这不再清正的仙岛投来目光?又或者是这目光只是短暂地留存了一霎,便让人错觉成绵延不绝的江流?

      思绪起落,陈夷又抬眼望月,那月光似乎又恢复了原先的光亮,再没有方才那样冰棱一般的寒气。

      这里非是蓬莱的最顶端,头顶仍有纵横交错的红桥。向上走尚且还有一段余裕,往下看更有一段距离。他已经停在这里太久了,以前的陈夷或许仍可以持身静等,等他从亿万之一中抬头。可是如今他被劫火折磨的心告诉他,等不到,等不了,或进或退,白驹早过隙毫。

      桥栏只是直愣愣的一条,无纹无饰,带着一种能用就行的敷衍。他的手搭上桥栏,指甲叩在漆上,发出极细微的一点声响,陈夷闭上了眼。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一阵狂风,穿过一众生灵死魅,有尚未化形完全的狐妖被风吹落了幕离,现了狐耳兽头,惹得她嘴里骂了几句不干不净的腌臜话,又被同伴拉住,只得忿忿不言。

      陈夷越过桥栏,向空中一跃而起,在旁人的惊呼声里掐决挪腰,身形融在了无常风中,化为半尺红纱,一任风领浪流。

      他随着风飘飘荡荡,倒未挂在哪处犄角斗拱里。只一忽儿向上卷,一忽儿向下漾,来去飘忽,仿佛真是方无知无觉的死物。

      这风最终还是领着他去往这高阁之下。有时这纱罗掠过街边暗娼的头顶,有时又伏下去和刀口舔血捕手的指尖擦肩,剑丸心宫中武器震颤越重。全身火灼,犹如洪炉摧兵,投髓冶铁,要烧尽灵台,摧尽骨血。

      ——无量亿中,无量劫火,在风月处,只得一解。

      风停,那一尺红纱飘摇而下,正正好落在一位蜷缩在暗巷的少年肩头,为他因寒冷而瑟缩的身体度来半丝暖意。

      像是害怕失去这一点温暖一般,陷入半昏迷中的少年用尘泥遍布的手指一把锊住红纱,死死攥住。

      在肌肤相触的刹那,陈夷感受到了久违,久违的宁静。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写越垃圾。
    忘记解释了,补上
    主角原型原本名号有应元保运妙化真君,但是保运听起来不是很时髦,而且根据字越多越牛逼定律设定,这样子崩战力了,于是删掉两字。
    ①“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有漏微尘国,皆依空所生。”出自宋代蔡卞的《楞严经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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