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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常生觉照道心坚。 ...

  •   “下手太狠,不留余地,反而落了下乘。”陈夷格挡开沉香从身后刺来的短匕,顺着少年人的手腕单手握住了他的手肘,拇指抵在肘心内侧筋脉。沉香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握刀的手不由自主松了几分。

      陈夷往下一捋,卡着手腕缴了他的械,又拉进身体给他一个背摔。

      沉香躲闪不及,被拎到半空时才反应过来。调整了重心,在半空稳住,借着陈夷拉着他手的拉力往前凑,伸出另一只手向男人脖颈处划,刀锋虽然反位,可是未曾留力,下的还是死手。

      太明显了,破绽。陈夷抬起一只手格住他的腰,单手锁住沉香两手手腕把他拎了起来,“应变不错,但是还是以伤换伤的老毛病。”

      他们已经在梅花图里打了整整四天。在这图中时间的流速与外界不同,乃是以五日作一日。从现世角度上看,卷轴图中梅花枝上一朵梅花花瓣已经落了四瓣,当一整朵梅花凋零时,就是沉香出图之日。

      玄麟子并不算是一个很富有的仙人,白手起家又无名师,悠游四方得来的宝物也大都随手散去了,只剩下一穷二白的他自己。他留下的东西也不算多,作为他唯一徒弟的陈夷理所应当继承了他的所有遗物。数九梅花图算是其中还算有用的一个。

      教导与修正沉香的攻击方式,原本应该是杨戬这个做舅舅的该来干的差事。可是谁叫二郎神君被陈夷自己支使去找玄麟子的转世去了,留下的那个只能顶上了。

      其实也正是时间紧迫,否则杨戬绝不会把教导沉香的工作托付给他人。有金霞洞这个先例在前,杨戬实在是有点怕了,试问当你最信任的师父都可以因为心魔执念变成关底大反派,这天下还有谁能信任呢。

      杨戬能放心把沉香交给陈夷的主要原因也并非是因为信任,而是深知朱陵上帝就算发癫也不会癫到自己侄子身上,而且陈夷还指望着自己帮他寻找玄麟子的转世,即使是翻脸也不会在现在。以此为前提至少在保证“沉香活过此次封神”这个条件陈夷会尽力完成。

      大劫当中,即使是阐教十二金仙也不能置身事外。当年玉鼎半开玩笑地说自己家私微薄,不比太乙,又天性吝啬,只怕下次大劫就应在此处,谁想到一语成谶,杨戬只能苦中作乐地想师父的乌鸦嘴真是一如既往。

      他虽没有明言,陈夷从他谈及沉香劈山时的话语中也可窥见一二当时情况。

      当然这些“事实”大可不必对沉香言说,说起来也没什么意义。如今玉鼎已死,让他作为一个纯粹恶人的失败野心家死去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如那昔日的金霞洞一般。

      “再来。”沉香揉了一下手腕,眼睛里斗志昂扬,仿佛之前三天里受到的伤害与挫败都不存在一般。

      急躁且一根筋,年轻人的通病。陈夷将手收回,抽出后腰别的那管白玉箫,“不来,再来几次都是一样没有长进。”

      这话说得平常,但是这种没有达到预期的陈述天然就有一种责备意味在。小孩皱紧了眉头,硬生生把那一双微长的杏眼挤出了三白眼的效果,“为何收力?赢了不就行了。”

      画境里是满天满地的白雪红梅,混在一起从空中降下来。冷气吹不出风,静静地凝固在地上空中,陈夷招招手,示意沉香到他面前。

      沉香战意正炽,明显不想就这么偃旗息鼓,可是手上短刀都在人家手上,赤手空拳只怕还破不了人家的防,尖利的虎牙恼恨地咬在下唇,几乎渗出血来。踏着雪花与梅花深一脚浅一脚往陈夷身边走,不似人,倒像只才化形不久的兽妖。

      果然是年轻,好大一股左性。陈夷没有教过这样骨硬头铁的学生,张忠畏惧他到宁愿去听玄麟子那云遮雾绕狗屁不通的谈玄也不敢和他驳一句话,只敢藏在玄麟子身后。这时候他还是有那么几分气性,知道躲人。后来玄麟子死了,他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战战兢兢听自己在那里讲道。

      玄麟子,玄麟子。他自从苏醒以来日日都念着他,仿佛那些自他死后的思念在无间地狱里肆意繁育后迟来了一千年降临,带着滔天怒火与哀恸,要借着这副盘古根苗的身躯降下天罚,以相同的苦痛来报复世人。

      可这尘浪涛涛啊,偏偏世人无辜,偏偏世人最无辜。

      “为了活着赢,明白吗?”陈夷抚摸着箫孔,难得解释起来,看上去倒仿佛是个端端正正的好长辈了,“你如今不是亡命徒,无需以命来搏什么,保全自己才最重要。”

      “杨戬在乎你,你也在乎他,所以不是赢了才能活,而是活着才算赢。”

      “你活,杨戬才能快活。”

      沉香一愣,他其实知道杨戬想的大致就是这个道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被旁人点破又是另一回事。杨戬不是很清楚要怎样对待他这个被人亏欠的外甥,沉香自己也不知道要以何种态度去对待一个理论上讲“没那么亲”的亲人。

      他曾经在午夜梦回时幻想过劈开山之后自己和母亲的相处,搅尽了脑汁也只能用婉罗,用申公豹给予的些微温情缝缝补补,拼凑出一个温柔而苍白的幻影。开山之后那道身影短暂地活了片刻,又散在了浩渺烟波、苍茫尘烟里,像是一星香灰落在浊海中,连半点余地也没有留。

      自己对杨戬很重要这句话在这半个陌生人口中讲得那么理所当然,或许正因为是不相干之人,所以说起来才格外有说服力,是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叼着下唇内侧紧挨着牙齿的那块皮肉细细研磨,这种安全的痛感会让自己在烦躁中有一种清醒,“所以呢。”沉香并不喜欢这种旁人加诸的道理,前半生活得懵懂,到底是直觉大于感觉。

      这恨火从他出生时便带来,从他受到的每一次不公,每一次伤害里汲取力量,最后填进了血肉骨髓里,再也分不出彼此。

      天下欠我。他想,天下欠我。

      因此世间万物,何物不可杀。

      看见少年人眼睛里燃起的凶相,陈夷将短匕丢还给它的主人,红衣白袍的神君将玉箫递至嘴边。

      “听。”

      尽管不通音律,但是沉香也能从中感觉到一种极冷的意象,像是这画境内的白雪红梅,把他心中那股无名复燃的怒火吹息。

      陈夷到底用了仙力。这种法术名唤“清心音”,不拘什么曲调,只消发出声音便可以散心魔,压欲念,算是如今操纵人心的“摩诃天魔音”的源头。

      箫声幽咽,又兼乐调缥缈,陈夷也只吹了几个小节,最后断在一个不平不缓的低音。

      朱陵君已经很久没有使这个法术,好在记忆还在,浩荡清气袚除偏执的同时也使沉香陷入了昏迷当中。

      就像兜头一盆冷水从神魂浇筑下来,记忆的最后沉香几乎感觉自己身处雪窟冷原,好像这满天白雪总算开始展现它的寒冷。

      小孩倒在了雪花与梅花间,一身墨绿远远看去仿佛一个随意滴落的墨点。

      神仙的记忆一向不错,即使此时已经时过千年,他仍记得他笑道:“此曲莫不如就叫‘凌波’罢。”

      到最后,最终不过,凌波人去,拜月楼空。①

      陈夷随手一挥,画境中那仿佛无休无止的雪与花都停止了降落,刹那间雪消冰融,苍穹熄灭,白雪变成变成沉香所枕的溪流,红梅化为空中仿佛永不停歇的春风。

      于是在无尽的黑暗中,沉香那深色的衣物也融进了环境里,变得不再显眼,而踏水而立的陈夷红衣白袍,反被这黑暗衬出了几分不合时宜。

      一瓣残花不甘不愿地向他飘荡而来,像是挽留一般欲落在陈夷手心,又被他张手掠过,任花瓣沉入水中。

      “好好睡吧。”他转身离开画境。

      现世里,杨戬拿着一弓一剑找寻了大半天,勉强划定了一个范围,眼看天色不早,陈夷又传来消息让他回去,想到沉香那孩子,杨戬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大口气。

      面前的陈夷告诉他沉香的情况让他感到棘手。也不知到底是天道怎样偏爱杨家,沉香///功力尚未大成,心魔倒先一步寻来作乱。若非陈夷清心曲相助,杨戬自己大概也只能暴力压制了。

      “你们该交流一下,”陈夷把清心曲的法门典卷放在桌上递过去,“我不会再吹第二遍。”

      “我倒是想,”杨戬感觉自己的头一丝丝地开始疼痛,“沉香他……我总是不忍心。”

      小孩子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在昭示着自己的失责与失位。因此当他偏执时,难道自己还能狠得下心去苛求,去斥责,说你即使受到不公,也要以平常心去看待吗?

      看出杨戬那难得的优柔寡断,陈夷摇头,“我不是人,教不了他做人,我只会做神。”

      而神,正要以天力而哺生灵,行道而正理,得造化而庇苍生,是众生引道者。

      有私心而篡天力为己用,是为“失道”。入执念而欲诛灭生机者,是为“非道”。

      “总之,你自己决定。”陈夷说:“如若再这样下去,即使挨到封神,他的神智会变成什么样,都是未知数。”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晓朦胧,前溪百鸟啼匆匆。啼匆匆。凌波人去,拜月楼空。出自宋代贺铸的《忆秦娥·晓朦胧》
    为了剧情发展于是把玉鼎洗白了一点。
    因为电影里的理由太弱智了,跟魔怔了一样,所以设定天地大劫,神仙都魔怔,因为封神榜身死上榜者依托于昊天上帝所以反而不怎么会产生心魔这个设定。
    为了圆设定胡诌的。
    永远不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口口到底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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