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灵傀儡书》昆仑君

78、面具

　　唐氏继任大典这天，算是神光大陆上极为热闹的一天。
　　作为三大主位世家之一，生灵世家虽然这两年人才凋零，不太够的上实力，但是毕竟是大世家，膘肥体壮，富得流油，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世家对其虎视眈眈。
　　即使现在，仍旧有不少的人惦记着这块肥肉，大典这天来的人一部分是来看热闹的，一部分是来刺探虚实的，真心是来贺礼的人寥寥无几。
　　墨无愿很自觉，既是来看热闹的，也是来刺探虚实的，也许来的时候还抱着点真心祝贺的心思，但远远看见唐微与唐雲倩款式布料相近的礼服，心里就没了这点真心。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没了，墨无愿了解唐微一些，这人看似平淡如水好说话，但是不愿意的事没人能逼他，唐穆招呼不打就揭了他的身份，顺便给他配了个婚，这人没反抗，就是默认了。
　　换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拒绝，那毕竟是三大主位世家之一的生灵世家家主之位，尽管生灵世家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生灵世家家主不仅代表了一族之长的位置，也代表着三大领域地管理者的权利。
　　世家大比不仅是各个世家相互切磋试探的盛会，更重要的便是选出领域地新的领导者。
　　那不仅是无上的权力与荣光，也代表着那个家族能得到更多来自于神的庇佑与关怀，换句话说，就是能拥有更好的资源与发展潜力。
　　唐微初次将自己展示在这么多世家高层面前，却一点也不局促，举止从容言谈得体，很有一家之主的气度。
　　当然，表面功夫谁都会做，没有人因为唐微表面上的礼节而特别高看他。在这片大陆上，终究还是实力为上。
　　“唐家主年少有为气度不凡，不过却一直用面具覆面，不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灵狐世家的家主眯起眼睛问着，他言辞犀利，语气却蜿蜒曲折，叫人摸不清真实意图。
　　说起这事，墨无愿也觉得很奇怪，唐微在这么大的场合还带着遮住了下半张脸的银色面具，很反常。
　　他没想到原本唐微是打算带全脸面具的，唐穆单方面和他吵过一架后，他无奈的换了半脸面具。
　　只遮住一半的脸，唐微和林夕那点在面貌上的截然不同就被遮住了大半，一双眼睛能看出的东西是有限的，除非是特别了解他，注意过他相貌的人，不然是看不出区别的。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给自己的脸上了一层魂技，会模糊观察者的视线，削弱对他相貌的印象，为此他一整天都要维持魂力的输出。
　　“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戴面具是我的个人意愿，不太喜欢有人盯着我的脸看，当然，如果今天到来的宾客觉得我这样不太礼貌，我会配合摘下来。”
　　他站在那里，眼神纯净温和，带着一点上位者的从容不迫，以一种合适的态度语气说出了这番话。
　　灵狐世家的人尴尬的收了话头，不再挑衅多说，毕竟唐微那番话不仅驳斥了他，也给了他台阶下，他不能再不识好歹——莫名其妙要一族之长摘面具本就不是什么有礼节的要求，毕竟作为来客，他没有那个义务来规定主人家在正常合理范围内的着装。
　　唐微有理有度的招待着来宾，也不忘记关照着跟在他身后的唐雲倩，不时就能看见他回头和唐雲倩说两句，那个女孩就微笑着摇头，回应他。
　　墨无愿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心里轻笑了一下。
　　唐微除却没有人性，其余任何一点其实都是无可挑剔的，他就是一个完美的家主，一个合格的准丈夫，一个出色的学生，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只是太过于无可挑剔，就失去了温度，他就像是永不停歇的傀儡，专心的完成着收到的指令，不偏差一分，不会累，不会痛，不会软弱，没有缺陷。什么都好就是不像个人。
　　他心想，这也许就是他面对唐微会比面对林夕更觉复杂的原因，唐微在面对他的批判时，向来没有大的感情波动，只是沉着冷静的见招拆招，最失控的一次也不过是深渊被幻境影响的那次。
　　林夕不一样，他虽然也不爱说话平日里言语犀利喜欢冷嘲热讽，但是他心是热的，会喜怒哀乐，会和他争吵，爆发出和平时不一样的情绪。
　　他站在一边静静想着这些的时候，唐微刚好带着唐雲倩走到他这边。
　　“墨家主。”那道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合适的距离感与分寸感，“我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我的继任典礼。”
　　墨无愿回过神来，笑着与他打趣，“怎么，害怕我抢亲吗？”
　　唐微：“……这是开什么玩笑，况且据我所知墨家主心里有人了，别再打趣我未婚的妻子了，如果你在继任仪式上妄动的话，为了保护倩倩的安全我不介意和你动手的。”
　　他这番话说得格外认真严肃，墨无愿表情僵住了，眼睁睁看着对方和他轻轻点了点头，拉着一脸失措的唐雲倩离开了。
　　看着那两道渐远的身影，墨无愿眯起眼睛，心里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继任典礼宣扬的隆重，生灵世家为了把唐微彻底推出去展示到众人面前，付了不小的代价，场面可谓壮观。
　　场地的布置是拜托了精灵们的巧手，就连护山门的那两株参天的梧桐在这一天也被灵力催开了花，火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铺满了山门前的台阶。
　　招待宾客的都是上等的美酒佳肴，生灵世家能屹立这么多年无非靠其擅长各种灵药灵物的养育，这些天材地宝不仅可以制成美味，也对修炼者的根基修为有着莫大的好处。
　　冲着这场宴席，尽管各世家心怀鬼胎，但还是不得不维系着表面上的喜乐赞美。
　　毕竟不吃白不吃。
　　继任仪式举行时，唐微着华服从山门一步步拾阶而上，来到觉醒殿前接受家族内外子弟的礼拜。
　　唐微看着大殿之下乌泱泱的人群，缓缓开口，“承蒙诸位抬爱，将家主之位交于我这么一个外人来做……”
　　他并没有避讳自己身世的意思，大方的将所有展现给所有人看。
　　“我从出生起就受唐氏所有人的庇护长大，心中感恩，无以回报，然诸位信任于我，愿意奉我为主，我必将尽我最大的努力带领唐氏走向复兴。”
　　他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唐穆站在一旁都忍不住为此心绪不平，更何况是那些唐氏年轻的子弟们，他们大部分都是唐微的师兄弟，见证过唐微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怎么拥有现在这样令人敬畏的实力的。
　　年轻一辈人是信服唐微的，他们都怀着满腔的热血想要大展身手，生灵世家确实因为过往的那些腌臜事沉寂太久了，但是唐微的出现带动起了一代全新的力量。
　　墨无愿没有看错过任何一个人，唐微身上总有一种天生令人信服的特质，因为他总是沉稳，理性，准确直观地剖析事物的本真，他还擅长话术，懂得量事而谨言慎行。
　　他看见了唐微对与他同龄人的影响力，那是一种榜样一般的力量。
　　尽管他们曾为唐微不是生灵世家嫡系血脉而愤怒迷茫，但抛却身世，唐微是当之无愧的年轻一代强者之一。
　　“至于往后胆敢挑衅我唐氏之辈。”唐微将目光扫视过那些打着算盘的世家来宾，“唐某绝不姑息，虽远必诛。”
　　“唐氏不衰，生灵千秋万代！”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一句，一时间，殿前广场上，这句话响彻寰宇，那些世家来宾被这场景震撼到了，谁也说不出话来，愣愣的站在原地，心里却开始恐慌。
　　眼看着世家大比就要开始了，本以为是三大世家中最弱最有可能被挤出主位世家的生灵世家，如今也暗中积累了这般令人惊叹的新一代力量。他们心中的那一丝蔑意被击得粉碎，不得不将那些试探的龌龊心思灰溜溜的夹了回去，再次看向唐微——这位有史以来第一个异脉的年轻家主，不由得带了敬意。
　　实力永远是能站着说话的唯一准则。
　　唐微抬起双手向下轻按，尽管遮着下半张脸看不见他有没有笑，但是所有人远远凝视着他的双眼时都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温纯。
　　“是我的荣幸。”唐微的声音沙哑了一些，就像是被这些拥有赤诚之心的年轻人所打动了，也不由心绪起伏。
　　他看着这些甚至饱含热泪，却依旧用炙热的眼神看着他的弟子们，默了一会。
　　唐微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看见墨无愿远远地与他目光相接，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神色深沉，几乎透过那层无形的面具洞穿了他所有的内在。
　　“我不会辜负大家对我的信任，我将与唐雲倩订婚，世家大比后我们将正式结为夫妻，唐氏必将在今后的岁月里越来越强，生灵世家仍旧是神光大陆三大主位世家之一。”
　　唐微逃避似的别开目光，没有看任何人。
　　唐雲倩从后面注视着着唐微的背影，心绪激动无以复加。唐穆一抹热泪，总觉得这近二十年的隐忍与努力没有白费。那些唐氏的弟子们在欢呼，那些世家宾客们一面笑脸祝贺，心里却阴暗的沉思。
　　墨无愿远远看着唐微，事实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三四步的距离，那么近，可又那么远。

　　宴席正式开始后，唐微就悄悄避开所有人溜了出去，唐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新上任的家主大人已经溜得不见影子了。
　　“你看，小微他太忙了，前几天为了处理家族内事务和神然域的事情忙了好几天没睡，墨家主如果急着找他的话不如去后山看看，他的居所在那边。”
　　唐穆客气又迅速的糊弄过了墨无愿，拉过一边同样忙的不可开交的两个儿子来和他一起招揽宾客。
　　那些人里不乏在世家大比前来探虚实的“对家”，唐穆老奸巨猾，尽管他的修为半斤八两，一把年纪甚至打不过自己的孙子孙女，但是他曾能成为唐氏家主，也不是吃素的。
　　前来探虚实的人被他三言两语堵了回去还顺带着灌了好几杯酒。
　　唐雲倩避过身边的人，不动声色挪到了墨无愿身边。
　　“在找兄长吗？”她抬起头看墨无愿，眼神温润可人。
　　她一直是世家中淑女的典范。
　　墨无愿仔细端详过唐雲倩，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有着一切世家女人该有的优秀品质。
　　强大的实力，完美的外表，温和的性格，聪敏的头脑，得到这样一个贤内助，唐微将会把生灵世家管理的很好。
　　但是看着唐雲倩温和漂亮的脸庞，他就是心里不舒服，尤其是想到两人将在世家大比后就成亲，更不舒服了。
　　“恭喜。”墨无愿不动声色的向她道贺，“很快就要改口叫家主夫人了吧。”
　　“您现在改口也不迟。”
　　墨无愿看着她，缓缓收起了笑容。
　　唐雲倩依旧保持着她优雅从容的姿态，仿佛刚才的冒犯话语不是出自她口，“我是说，尽管只是订婚，但是兄长和我私下已是夫妻关系了，我们相互扶持这么多年，能终成眷属真的很幸福。”
　　他看着这个女人，眼里深沉的光流转波动。
　　“那真是，着实值得祝贺，毕竟有情就很难得，能在一起，就更难得了。”他缓缓说到。
　　“谢谢！”唐雲倩弯起眉眼笑了下，“也祝墨家主早日觅得良人。”
　　“别在那些你根本得不到的人身上煞费苦心了，着实是不值得的。”
　　唐雲倩话里有话，墨无愿眯着眼看她走远，绷紧的手指松开了摇摇欲碎的酒杯。

　　唐微确实有些累，经过一下午的继任仪式后，那些繁琐的，要和人打交道的事便被他丢给了唐穆。
　　毕竟说到底，这场宴会也是唐穆一手操办起来的，他撂挑子撂的心安理得。
　　他居所后面那块只属于他的地方，这么多年，几乎没变过样子，唐微换下了继任仪式上穿的繁重华服，穿上了他平日里贯穿的黑色衣袍，摘掉能把脖子压断的发冠，用玄色的发带将头发扎了起来。
　　但他没有放松警惕，这一次，他用一张银色的全脸面具遮住了眼睛以外的全部皮肤。只要不摘下面具，没人看见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面容。
　　柔软的草坪中央，那株白色的杏花树仍旧纷纷扬扬的摇曳着巨大的树冠，远处潺潺的小溪流依旧是清澈见底的，映着天上皎白的弯钩。
　　一切都和几年前时很像，无论是景，还是人。
　　“你来了！”唐微躺在草坪上一动不动，他甚至翘着一只脚优哉游哉的晃悠。
　　墨无愿从树后绕出来，看向他，“你倒是会挑地方，过去这么多年了，这里的景色一点都没变。”
　　“还行吧……”唐微坐了起来，回头看向他，一手抬起将一块石头扔了出去。
　　“东西还你，他表示之后不想和你有瓜葛了，毕竟他算是我的人，我总要保证他们的身心安全不受威胁。”
　　墨无愿抬手接住了那个东西，是多年前他们在这里初遇时他送给林夕的紫聚晶。
　　他脸色变了一些，“这是什么意思，林夕到底在哪里？”
　　唐微：“走了，我当初和他协议过，不限制他一切的来去自由，他想走，我就放他走，也许现在去鹿角森林找白旻了吧。”
　　墨无愿不太信，他掌中用力，几乎要捏碎了那块紫聚晶，“你觉得我还会再信你的话吗？叫林夕来见我，我有话当面和他说。”
　　“无能为力。”唐微说，他眼神平静的歪着头看他，“再说了你能解释什么？解释那个吻就是意外，你没有喜欢他，只是还想要他为你干活，让他别多想？恕我直言，墨家主……”
　　“你的手法太老套了，你总说我无心无情，可我至少不玩弄人的感情，你呢？看似有情，可你也不知道爱为何物，我至少为那些喜欢我的人尽着自己的责任。你呢？只想利用他们玩弄他们吧。”
　　墨无愿哑口无言，这番话戳进了他心底，命中了他多年来不敢面对的软肋。
　　是的，尽管这将近九次的轮回里他一点点的学会了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但他的灵魂始终是黑白的，缺少了那一份至关重要的色彩，他永远也没有爱。
　　此时的唐微和墨无愿其实都没有指责对方无情的资格，他们一方学不会爱，一方失去了曾经的爱。
　　“你说的有道理……”墨无愿红着眼点头，“很有道理，只是我有太多的疑问了。唐家主，我太乱了，你能帮我解答吗？”
　　墨无愿没有等唐薇回答他，便自顾自的说，“能说说你今天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吗？能说说你怎么得到这块紫聚晶的吗？能说说你为什么对在这个地方等我吗？能说说上面的唤灵阵是什么时候失效的吗？”
　　唐微沉默了，不再回答。
　　“能解释一下吗？为什么你和林夕那么像暮心，你甚至能吸收暮心的灵魂碎片，你们所有人都告诉我你们两个没一个人是他，那合在一起呢？”
　　“唐微。”他叫着他的名字，眼睛深处是红色的，“我甚至猜想过你们是不是灵魂分裂，聚在一个身体里，不然那么多的巧合，我真的解释不清。”
　　“我多年前遇见的人究竟是你还是林夕。”
　　“我不知道。”唐微平静地说着，“但我不是他，林夕也不是他，我们都不是他。”
　　他终于摸清为什么千面魍魉会失效了，他本就是个傀儡，太激烈的情绪起伏会加速灵魂的觉醒，让暮心醒过来，面貌的改变只是第一步，借助从前墨无愿留在那块紫聚晶的唤灵阵影响，千面魍魉在暮心灵魂的剧烈波动下被引发神力，烧毁了面具。
　　墨无愿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在怀疑他了，那个唤灵阵就是他的第一次试探。
　　哪有人无缘无故伸出手赠人好意？这是唐微一直明白的，可却也中了招，那唯一的一次，中了他的招。
　　“况且，你也不是黎渊了，墨无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