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灵傀儡书》昆仑君

77、前夕

　　墨无愿结束了传承仪式后，那道带着他灵魂气息的留影被他吸收进了自己体内，灵魂更加趋于完整，灵力也上涨了一些。
　　但是那最关键的一块灵魂没有回归，他仍旧缺失着迈过门槛，重新成为半神的最后一步。
　　喧闹的大厅里，墨骁战略带欣慰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
　　“看到你越来越强大，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我真的很欣慰。”
　　墨无愿看着这个鬓发微霜的男人，心里的起伏并不比与灵魂深处的封印没被解开唐微对峙时轻，这是他这一世名义上的父亲，赐给他生命的人之一，但是作为终始之神的转世，他明白自己将要做什么，为了那个目标，他一直潜移默化的去改变着墨骁战的观念和思想，将世界的真相一点一点的告诉他。
　　墨骁战是一个睿智的人，他接受了自己儿子这个特殊的身份后，也接受了世界的真相。
　　“那也是因为有你对我的支持。”墨无愿说道，眼神柔和了下来，“没有你和整个秩序世家对我的帮助，我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男人笑了下，拍了拍墨无愿的肩膀，“你母亲也会为你骄傲的，无论之后你成为了谁，你都是我们的儿子。”
　　墨无愿凝视着墨骁战慈和的双眼，内心中是少有的激荡。
　　终始之神作为掌管死生的神明，是创世神躯体能力的延展，而情绪之神作为掌管生命灵魂与情绪的存在，拥有着创世神的意志与灵魂能力。
　　他们是创世神留下的种子，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是创世神的分身。
　　情绪之神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力，他只是能通过那双眼去洞悉一个人的灵魂，探寻一个人的七情六欲，而终始之神则拥有着足以审判生死的强大力量，但终始之神的灵魂是黑白的，没有色彩，亦不曾拥有情绪。
　　唯一的色彩是暮心给他的，但在他陨落时，那块携带着唯一色彩的神魂却被他剥离出来，再寻回时上面便带了封印，墨无愿对那片灵魂里包含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但冥冥中有一种直觉在告诉他，找到暮心，也许就能解开封印，可为此几世轮回，他甚至找到了暮心遗落的神魂碎片，但那块碎片里什么也没有。
　　甚至在这么久的轮回里，唐微和林夕是唯二让他重新燃起，暮心也许还活在这个世界某一处的希望，在这一世之前，除了那块碎片，他没有任何有关于暮心的线索。
　　这也是这一事他除却那些复杂感情外，与唐微林夕纠缠不清的重要原因之一——解开封印，对他来说很重要。
　　“你在想什么？”墨骁战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就沉默了下来，在满庭热闹的喧哗中，流露出一种置身事外的孤冷，那目光投向门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我……”墨无愿声音有些沙哑，“在想一个人。”
　　墨骁战眼神一动，那些传言他也有所耳闻，但是不久前唐穆的那个消息也是不容人忽视的，作为父亲，他忽然就福灵心至的懂了什么，于是他也略感惆怅的饮了一口酒，将手拍在墨无愿肩上。
　　“那个订婚仪式如果你不方便出面的话，我代你去也可以，没关系的儿子，你迟早还会再遇见其他人，我看那个季梦阁的阁主倒也不错……”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牙疼的说，“其实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医药世家的叶蔓的，虽然这件事情是你自己的事，但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找个女孩子……”
　　“不是……等等！您……”墨无愿从空渺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无奈的打断了他父亲的话，“您在说什么，怎么就扯上林夕和叶蔓了？订婚仪式又是什么？”
　　墨骁战脸上很惊讶，“唐穆宣布唐微和唐雲倩婚事的时候你不是就在不远处站着吗？十日后就是订婚大典了啊？”
　　墨无愿：“……”该死！只顾着林夕的伤，忘了这一出了！

　　这一年，神光大陆上发生了很多事情，世家大比临近，表面平静多年的大陆，那些暗地里翻涌的波潮一步步走到了明面上，以元素世家为首，灵渊域的各个世家开始了各种各样的资源争夺，普通人的死伤与流离失所几乎数不清，弱小的世家和组织还未拥有姓名就已经消失在这片大陆上。
　　元素世家声称得到了神赐的预言，说在这次的世家大比中，有罪恶的叛神者，妄图颠覆神光大陆的秩序，切断神与信徒之间的联系，让大陆彻底失去生机，于是这场骚乱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为了找出那个叛神者。
　　不久后，神然与殊政也乱了起来，殊政因为秩序世家的管辖，情况稍好；生灵世家衰弱，虽然是神然的管辖者，但是由于这两年声望渐弱，乱起来后，是三大领域地最不可控的一个。
　　人人自危中，生灵世家出了一个神眷之子，这个神眷接任了生灵世家家主之位，不日将举行继任大典，在这个继任大典上，他将与生灵世家嫡系血脉的一个女孩订婚。
　　距离清谈盛会已经过去了八天了，墨无愿案头的那些公文报告快垒成了山，无数的身份带给他的不只是权利，还有处理不完的公事。
　　“还是没有张政他们的消息吗？”百忙之中，他喘了口气，看向了刚进来的卜辰歌。
　　“没有任何线索，但有理由怀疑是季梦阁吸收了他们。”卜辰歌说到。
　　那天清谈会结束后，紫心与张政还有一些二班的毕业生连同林夕都失去了踪迹，唐穆在临走前向各个世家都递了请帖——也是在完全没有告知唐微的情况下做的。
　　等到唐微知道唐穆将日子已经定的这般近后，他已经完全没办法扭转这件事了，所有已成定局，这突如其来的插曲，甚至打乱了他的一部分计划。
　　唐微承认，自己从小到大的运气都不太好，比如小时候第一次摘下千面魍魉时被墨无愿不幸撞见；比如历练的时候遇见了与赤火狮缠斗的墨无愿损耗了元气；比如当初和暗影阁那场斗争后虚弱被墨无愿捡了把柄，比如被墨无愿坑进渡情峡谷，直到现在都没能完全恢复元气。
　　如果不是清谈盛会上，墨无愿与秩序世家的态度刺激了元素世家施威与生灵世家，唐穆也许不会这么快就决定自作主张这门婚事。
　　这些不好的运气背后或多或少都有点墨无愿的影子。
　　然而当事人并不对此有所觉悟，甚至还在问，“明天唐氏的继任大典和订婚仪式一起举行吗？”
　　“怎么？”叶蔓从繁忙的公文里抬起头，一团糟的头发下面是青黑浮肿的眼袋，“你还想着去抢亲吗？我觉得你大可以淡定一点，毕竟那只是订婚，你还是有机会在他们正式拥有夫妻关系前夺得所爱的。”
　　墨无愿无语，“我只是想去问问他林夕去哪了。”
　　叶蔓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半晌，无趣的一挥手，继续埋头工作了，“抱歉啊亲爱的会长，忘了你移情别恋了，你现在爱的是林夕，你还和他钻小树林，还和他亲嘴，要不是糟浩那个愣头青突然出现，孩子都三个了。”
　　墨无愿：“……我觉得你最近太操劳了，要休息一下吗？”
　　叶蔓当即蹭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冲出房间。
　　“感谢老大垂怜，这两天的公文拜托了，我这就去睡啦！”
　　卜辰歌看着叶蔓那堪比田予旋的逃离速度，一时竟震惊到合不拢嘴。
　　“辰歌啊！”
　　卜辰歌一抖，身后墨无愿搭在他肩上的手重余千斤般。
　　这人笑的一脸温柔，蓝色的眼睛干净透彻，“杨羽曜不放心田予旋一个人，早就跑路了。而且他那脑子你也知道，要他去处理事物肯定要得罪一堆人，我呢，这实在是不能不去一趟碧玉山。”
　　他欣慰的拍了拍卜辰歌的肩膀，“交给你啦！”
　　卜辰歌：“……”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处理完这两天神然域累积的要务，又仔细核对好明天继任大典的一切事务，唐微才有空喝两口水，放松一下自己的筋骨。
　　拜唐穆曝光了他的身份所赐，神然域最近的动乱少了很多，他便能分出些精力去整肃了一遍生灵世家的考核体系，和修炼资源的整合。但由于他不仅是生灵世家的家主，还是季梦阁的阁主，季梦阁最近越来越多的委托也需要他调停安排。
　　临近世家大比，全大陆都很躁动。
　　好在他身边也不是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白云间被他挖了过来，帮忙带管处理了很多季梦阁的事情，那边有灵枢帮忙镇守，目前来说是很安全的。‘
　　相较于那些繁重的公事，他自己的私事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千面魍魉突然失去作用，唐微想尽办法都无法将自己的脸变回去，现在只能借助面具将脸遮住，但更大的问题出现了，林夕这个身份将再也不能庇护他。
　　唐微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最后掀开他伪装的会是他自己。
　　千面魍魉失去作用的原因他至今没能找到，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找了。他叹了口气，头痛的捏了捏眉心。
　　“兄长！”
　　唐雲倩穿着一席白色长裙，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她提着一只紫檀食盒，脸上带着温柔动人的微笑。
　　唐微看着她，头更疼了，但是事已至此，面对唐雲倩，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去包容对方。
　　“兄长，你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来喝点茶醒醒神吧。”
　　精致的糕点和清浅的茶汤被小心摆放到桌子上，唐雲倩贴心的将唐微手边处理好的政要文件收拾了起来，整理妥帖放进一边的匣格里。
　　唐微看着她忙碌，站起来拦住了她下一步的行动，“不用忙了，这些东西明天就要全部发出去，你收起来还是会再被拿出来的。”
　　唐雲倩笑了笑，“但是我想帮兄长收拾整齐，你办公的地方干净一点，心情也会好很多。”
　　唐微拉住了她，将她带到桌边坐下，“雲倩，我们俩从小长大，你不必和我这么生分，你小时候都是叫我哥哥的。”
　　女孩漂亮的眼睛与那双浅棕色的双眼对视，半晌，她才将声音放的又轻又缓地说，“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你一直把我当妹妹，也只想把我当妹妹，我叫你兄长，里里外外表现我对你的尊重与敬意，我把一切有关于爱的东西藏起来，只是去崇敬你……”
　　唐微看着她，说不出话了。
　　“兄长，我不傻，我明白的，我其实幸运多了，紫心喜欢你，最终却只是被你抛弃，剥离了一切和你有关的身份和契约，我好歹能成为你名义上的妻子，并且能用这个身份帮你坐稳家主之位，我能帮到你。”
　　唐雲倩脸上微笑不变，泪水却划过脸颊，“我能帮到你，我能帮到你就够了。”
　　唐微看着她，叹气，伸手为她擦去了泪水。
　　“我会照顾好你的。”唐微承诺道，他目光温和的从面具下透过来，投进唐雲倩眼中，“我答应你，你总有一天会拥有所有你想拥有的东西。”
　　女孩破涕为笑，尽管她心里无比悲怆的明白这也许只是唐微安慰她的话，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握住对方的手，点着头，乖顺的去笑着。
　　唐微被唐雲倩赶着去休息了，理由是明天的继任大典和订婚仪式上，她想自己的兄长可以容光焕发，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他自是不好拒绝的，毕竟刚许下对唐雲倩的承诺，唐微向来是个信诺的人。
　　拎着食盒走出唐微的居所，唐雲倩脸上的笑一点点的褪掉了，她目光平静地用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端庄有礼的向自己的居所走去。
　　天黑的如墨，以至于那只浑身乌羽的黑鸦扇动着翅膀落在枝头上时，悄无声息。
　　“我不喜欢别人监视我，你最好下次能动静再小一点。”
　　唐雲倩脚步不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转动。
　　那黑鸦自知已被发现，不再隐藏，便飞到了唐雲倩身边，盘旋怪叫。
　　唐雲倩皱起眉，被吵得不耐，便停下脚步，那黑鸦也落在地上，敛起双翼，抬起乌豆一样的眼看她。
　　“不相信我的能力吗……是，唐微和墨无愿都很强，我目前来说谁也打不过，但是他们也显然不是工于心计的人，我隐瞒自己这么多年，一遍又一遍的去制定计划，不说万无一失，但达到你我的目的还是容易的。”
　　女孩穿着白裙，在黑夜中明明是格格不入的，但月光昏暗，再泾渭分明的颜色也被模糊了边界。
　　“我暗示唐穆将唐微的身份告诉墨无愿进一步离间他们两个，又煽动紫心不断去质问唐微给他施压，最后暗示唐穆尽快给我们定亲。我一步步剥离干净唐微身边的人。”
　　“他只能是我的，也只能有我，如果活着的时候他不老实，没有按照我的心意来，我不介意一个死人陪着我，家主之位会被我牢牢掌握在手中，他只能靠我一个人，他只有我！”
　　唐雲倩背后灰色的荆棘蜿蜒丛生，以她为中心缓缓向四周展开。花草树木一切有灵之物渐渐发黄枯萎，被吸走了全部的元力。
　　站在中心的少女脸上浮出一丝红晕，像是得到了什么餮足的补养。
　　那只黑鸦也没能逃脱被剥离生命的命运，怪叫着被荆棘洞穿身体，死去，干涸，化成灰。
　　“毕竟所有人都想他死，我也想，但即使是死了，他也只能是我的。”
　　黑夜无月，枯白的土地上爬满了灰色的荆棘，白裙的少女一步一步走远，那些张牙舞爪的死寂气息一点点的被收回去，她脸上那温柔和善的微笑再次浮现。
　　眼前的屋子灯火通明。
　　“三小姐！你快看！这是唐穆长老送来的首饰和新衣！明天您一定是大殿上最美丽的女子！”
　　侍女笑着摆弄那些好看的首饰，脸上的喜悦与羡艳溢于言表。
　　“何止！明天就是小姐和家主大人订婚的日子，小姐会是最幸福的那个女人！”另一个侍女也在祝福。
　　唐雲倩笑着将这些祝福收下了，她坐在妆镜前，拿起那对红色山茶的耳环，仔细的看。
　　“其实我不喜欢山茶，尤其是红色的，太显眼了。它喜欢在冬天霜寒的雪地里开，一片白里几点红，太扎眼，太突出，想让人不注意到都不行。”
　　侍女们的笑声收了回去，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的说，“但这副耳环是家主大人送来的……”
　　“我当然知道！”唐雲倩展颜笑了，然后对着镜子，将那副红山茶耳环换上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他喜欢的，我不喜欢，但不代表我不想拥有。”唐雲倩眯起了眼，细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两个侍女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喜悦，她们一声不敢出，静静立在唐雲倩身后。
　　“毕竟，茫茫的一片白里，只有这一点红，他做不到为我盛开，可我依然爱上了他的盛开。他只需要盛开就好！因为我喜欢他盛开，并且只能开在我的手里。”
　　侍女轻轻颤抖着，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像两条灵蛇般游动的荆棘。
　　“如果他不愿意，那我也不许他盛开，毁了，就再也没人看见他盛开了……”
　　屋里的灯明灭的忽闪了一下，再次恢复平稳时，窗户上的人影便只剩下了一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