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骗我十万两》一粟梦

8、8

　　黑衣人说道：“既然这样，你去报官，我去棺材铺。”

　　赵晟急忙去拉黑衣人的袍角，还没碰到，那人回头冷冷一眼。赵晟缩回手，赔笑道：“还没请教大侠尊姓大名？除魔卫道是积德行善的事，有幸能和您同行······”

　　乞儿插嘴道：“哥哥从来不和别人说自己的名字。”

　　黑衣人一点头，不从他们来处的小巷走，而是从乞儿叔叔家旁巷子尾端翻走，身轻如燕，一眨眼就不见了。

　　赵晟带着乞儿先回到书店前街找巴瑟，一来一去已经过了很久，逐云不曾见过将下人甩下许久，独身入乱市的主人，有些无措；巴瑟可是已经非常熟悉主人的脾气，自顾自掏出一块垫布，找个干净的石阶上躺下，用蒲扇遮住脸，睡得比谁都舒服，既然不用守夜，想怎么躺就怎么躺。只见他翘着大脚丫子，呼噜震天响。

　　一旁的轿夫见雇主回来了，纷纷站了起来，只有巴瑟还在呼呼大睡。

　　一看他这架势，赵晟气不打一处来。叫众人悄没声地跟上，仍坐着小轿子走人。

　　小乞儿惊讶地跟在一旁，见大家轻手轻脚地绕过巴瑟，小声地问：“你们不管他啦？”

　　赵晟恶魔低语：“我只是体恤下人，想让他睡个好觉罢了，我有什么错呢。”

　　赵晟先写了条子交给逐云，叫他以最快速度递消息回西南王府，自己到了云中镇官衙门外，不急进门，稍等一刻。找个茶棚坐下，给小乞儿叫了两块点心。

　　很快世子骑马到来，笑道：“子皓老弟，你信中叫我派几个亲信过来就好，可是我想着这等民生大事，还是亲自来一趟好。”

　　相携进了官衙，守官程英迎上来，见礼毕，听赵晟说某处某处有了凶案，立刻叫衙役带人去瞧。

　　赵晟声称是仰慕本地的风土人情，甩开仆从，孤身走去小巷，谁知迷路，又听到一阵铃声，感到惊奇，迷迷糊糊之中跟着铃声前行，走到一破旧屋外，见到屋内惨状，于是赶紧报官。

　　若是普通凶杀，守官本不必亲自过问，只是西南王世子亲来，程英发现有些不对劲儿，打起精神亲自过问。

　　回报的人将乞儿叔叔的尸体带了回来，众人面色苍白，哀哭说妖魔回来了。

　　西南王世子肃穆道：“这必是神佛在前引路，才教老弟发现惨事，以警示万民。既然这样，今年佛母塔下法事更要郑重去办，好借民众诚心，感动神灵，救济我等。”

　　程英答道：“正是，不但如此，下官现在就叫手下们去城里城外敲锣通知百姓，驻兵也加强巡查，不许百姓夜里出行。”

　　赵晟拱手说：“有大人在，我等今夜才安心入睡。”

　　乞儿身份卑微，赵晟将他交给逐云照顾，让他们等在茶铺，自己自在些吃点东西。

　　想到乞儿，虽然嘴里对他那叔叔不屑一顾，却还是会回头去看看他，大概还是有一点亲情在的。赵晟为他问道：“我是外地来的，不懂本地的风俗习惯。不知那死者应当埋在何处？”

　　程英与西南王世子对视一眼，说道：“赵公子有所不知，因妖魔而死的人，我们这里往往是火化的，有家属的么，灰还给家属，没有家属的，骨灰倒进湖里去也就算了。不是我们心狠，不让他入土为安，只是他们死相妖邪，怨气冲天，哪怕是埋了，也难以安宁。”

　　赵晟连声明白，又说：“不过，倘若今日发现的死者，乃是妖魔复苏之后杀害的第一人，那此人有大功。他在天有灵，冥冥之中引我过去，咱们才能早早发现，提前开始警戒，不知道救了少人的性命！”

　　程英沉吟片刻，同意道：“那就带到佛母塔好了，交给高僧，既能超度，祝他早日解脱，也是给他佛前听经的福气。”

　　西南王世子留下与程英商量如何布防等事，赵晟虽然与西南王世子关系密切，也不好留下探听藩王治下兵力若何，于是先行告退。

　　折腾一天，出门时也已经彩霞漫天。赵晟想想巴瑟从美梦中惊醒，见到日头已经快要落下，孤身一人的茫然场景，就笑得不行。

　　背着手去茶棚，逐云一脸尴尬，说小乞儿吃饱了肚子就要上厕所，结果一去就不回了。

　　赵晟道一声可惜，还没从他嘴里问出更多关于黑衣人的事情，不过小乞儿滑溜如泥鳅，呆不住也正常。

　　外面不安全，众人决定早点回王府。

　　赵晟想了又想，恨恨给了一个轿夫一点钱，叫他去巴瑟睡觉的地方看一眼，如果他走了，也就算了；否则就把他叫醒，免得万一这家伙睡到深夜，回家的路上遇见什么东西，横尸在外。

　　谁知道巴瑟已经在屋中等他，赵晟下午相中却扔在街上的一叠书都放书案上。书店后街泥土不多，清理之后，书籍画册大多还算干净。

　　赵晟想，有时还是应该对巴瑟好一些的，手上挑出一本他觉得清理不到位的笔记，拿给巴瑟，叫他再给收拾收拾。

　　话音刚落，巴瑟的影子立刻试图殴打主人，赵晟余光瞥见了，一阵无语。

　　到了安寝的时刻，巴瑟给赵晟换了间卧处。反正西南王世子给镇守家的公子一个小院子，赵晟爱睡哪个房间，就睡哪个房间。

　　也不用巴瑟额外吩咐什么，所有知道一点小桃的事情的下人都自觉关好门窗，有些胆子小的，睡前还用桌子顶住房门，床前挂满了开光法器以求平安——比如巴瑟。

　　今夜巴瑟睡在赵晟塌下，只见巴瑟先给主人的床头床尾各挂四尊小佛像，又给自己守夜的小窝周围布阵一样摆满辟邪的各样物品。

　　吹灭了蜡烛，房内又寂静下来。

　　此时妖魔重现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了吧！据巴瑟说，傍晚时分，街上人声鼎沸，街坊邻居之间大声地互相交流恐慌，最后纷纷早早关门，上床睡觉。

　　有多少人此刻和他一样瞪着双眼，等待周公垂怜呢。

　　巴瑟先打起呼噜，白天一晌美梦也没耽误此人早早睡着，伴随着他的声音，赵晟似乎也陷入了半梦半醒之中······

　　太好了，他对自己说。

　　梦里是桃色的小房间，母亲好像特别高大，而赵晟又格外小巧，母亲两只手臂就能将他环抱在怀里，温暖，柔软，亲切。

　　他呆呆地盯着母亲涂抹过胭脂的嘴唇，搞不懂袅袅绕梁的歌声是如何低吟而出的。

　　真好听啊，可是母亲的手臂逐渐变得有力气起来，歌声也停了下来。

　　他不安地四处环顾：为什么停下来了，放开我，我不舒服！

　　母亲微笑着向他俯首而来，瓷白的脸庞凑近看越发苍白，她张开嘴，瀑布一样的泥浆冲刷在赵晟的脸上！

　　赵晟猛然睁开眼睛。

　　入眼并不是花枝缠蔓的帐子，而是一张漆黑的长脸，一串腥臭的口水滴在他的脸上。

　　“为什么！”赵晟大叫一声，“你踏马的还缠上我了是不是！”

　　不明原因，昨天被驱赶走的怪物再次出现在眼前，这一次没有手拿绿色蜡烛的人来救他了。

　　他此时非常想屈服自己的意志，向床幔的更深处滚去，多开黑脸怪伸向肩膀的爪子。

　　不可以，越向里面去，反抗的余地越小。

　　决不能自取灭亡。

　　赵晟咬住舌头，对着黑脸怪的大脸扔去匕首，匕首正中目标，发出闷闷“咚”地一声。赵晟趁机手脚并用，从怪物胡乱挥舞的腋下爬出去。

　　昨夜睡前，他在厅内八仙桌下藏了一柄长些的大刀，是马队们常用的那一种，挑了柄赵晟这弱鸡身板也能拿得动的，此时正派上用场。

　　刚刚摸到大刀，身后腥风扑来，黑脸的妖魔已经赶到，尖锐的爪子擦过赵晟的头皮。

　　他矮身躲过利爪，从桌子另一面翻滚过去，整个八仙桌被黑脸怪一推即飞到一边。

　　没有人救我的话，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赵晟叹口气，握紧大刀。

　　黑脸怪并没有立刻扑上来。

　　因为突然有人踹开大门！而一个举着蜡烛的幽暗绿色身影，也出现在门外。

　　明明也是诡异的场景，但是赵晟还是忍不住雀跃一下：巴瑟应该高兴，明天不用给老子送葬了。

　　说也离奇，黑脸怪进入室内，众人严防死守的窗子、房门全部完好无损。外面的人想要进来，还要费一番功夫。

　　一阵巨响，还是白天黑衣装扮，只是摘掉黑纱的黑衣人冲了进来，蜡烛高举，背后背着朴刀。

　　黑衣人闯入，赵晟后退到他的身边，那个黑脸怪居然有些焦躁和畏惧的模样，没有直接上来攻击，而是有限躲着绿色蜡烛的光亮，踱着步。

　　黑衣人将蜡烛递给赵晟，吩咐道：“你死了蜡烛都不能灭。”蜡烛大约有婴儿的小臂长短，表面赖赖巴巴的，固定在一盏青铜的灯盏上面。

　　说完解下朴刀冲向黑脸怪，一人一怪厮杀在一处。

　　赵晟发现黑脸怪是真的害怕那绿油油的光，于是站在一张软塌上，将青铜的烛台一个劲儿地高举。让光尽可能地落在黑脸怪物的身上。

　　黑脸怪本身似乎很怕黑衣人的刀，但是它一身比豪猪还锋利细长的刺，稍有不小心，与它搏斗的人就会被刺个对穿。

　　黑衣人必须时刻腾挪，趁黑脸怪或摔或扑补刀。

　　双方僵持良久，直到黑衣人一个巧妙的下扑，砍掉黑脸怪一只手臂，此时冲到怪物身后，反手转一圈刀，带走黑脸怪同侧大腿。

　　妖魔立刻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摔倒在地。

　　独脚跳的东西在黑衣人眼中就非常不够看了，月光下寒光闪过，刷刷几刀，黑脸怪被肢解成几块，仍在蠕动。

　　黑衣人咳嗽两声，声音和白天一样粗：“不许让尸块粘连到一起，都捡起来！”

　　赵晟麻溜答应一声，拖着软趴趴的腿站起。他死里逃生，毫不介意黑脸怪身上的恶臭，去抓黑脸怪。

　　只是那东西还在蠕动，空手去抓实在是太为难他了，只能用自己的小被子包裹着扔到庭院里。

　　黑衣人坐在门口舒展双腿，熄灭的蜡烛放在一边。

　　见赵晟一块块地搬出来，叫他后退两步，搓手出火，将尸块逐个烧化了。

　　只见尸块仿佛是油做的一样，遇火“嘭”地燃起一团火焰，黑烟冲天而起，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

　　赵晟眼泪一下子被熏了出来：“终于结束了。”

　　一旁，黑衣人盯着她脸上的泪珠落下，说道：“还早。你这两天所见的，不过是些虾兵蟹将，妖魔手下而已。有的厉害些，像昨天那个；有的好一点，是个软胶写，比如正烧的这个。妖魔正主还在后面。”

　　赵晟暗道不好。如果黑衣人所说是真的，两拨完全不同的黑脸怪，居然都找上他，必然有什么原因在内，如果不能找到自己被缠上的原因，或者是彻底剿灭黑脸怪，他还是随时处身于危险中。

　　既然这样，必须将最大的帮手团结在身边。

　　赵晟皱皱鼻子，掏出手绢捂住，回房间拿了另一方帕子道：“姐姐，你要不要捂一下，这也太难闻了。”

　　黑衣人豁然回头，没搭理递过来的手帕，问道：“你说什么？”

　　赵晟帕子上方露出一双笑眼：“姐姐，你隐藏身份的本事，可比打架的本事差远啦。”

　　黑衣人沉默不语，缓缓举起朴刀。

　　赵晟眼睛都没眨巴一下，说道：“别紧张。我知道你是好人。不是好人，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来捉妖降魔的？我也是好人，我也想帮忙。”

　　朴刀落在火堆旁，轻轻将未完全燃烧的尸骨推了进去，搅些空气进去。

　　赵晟仍然一口一个姐姐，甜丝丝地嚼：“姐姐，我知道你不想泄露身份，我虽然知道你乃女身，你到底姓甚名谁，是一概不知的。你要是觉得有意思，听我讲讲我我是怎么看出来你是女人的，下次伪装的时候，不至于被不怀好意的人发现，好不好？”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贴心诚恳，好像正在算计人家的不是他一样。

　　见黑衣人默许，赵晟继续说道：“我也读过话本小说，里面江湖侠士隐者，或者江洋大盗，不想要暴露身份时，经常搞些黑衣夜行，神神秘秘的。姐姐，你从里面学点灵感，买身黑色短打穿穿，行动方便，大方美观，不奇怪。可是······”

　　他摇头叹息，伸手一点。

　　“世界上哪有腰那么细的男人？”

　　“胯骨又宽了些。男人全身都比女人们粗糙宽大些，只有女人因要受那生养之苦，胯骨大些，若是女子腰细，胯骨就格外明显。不知道姐姐平时听不听老太太们拉家常，常说找媳妇要找屁股大的，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黑衣人不太舒服地摸了一把腰间。

　　“衣裳也过于合身了些！姐姐，不是我吹，我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见过好多的侠士。那些人行走江湖都是有些要紧的事情，衣裳大多能穿就行，像你这一身，不妨碍行动，剪裁又好的，实在少见。”而且短打需用腰带束起，衣料必然起些褶子，此人竟然将这些褶子搭理得清爽无比，几乎每一个褶子长短都相等。与黑脸怪一战后，她坐在台阶上，随手理衣裳，轻抚两下，又体面板正起来，是做惯家事的。

　　“还有，让我笃定判断的是，姐姐身上的香气太过独特啦。我鼻子好使，总是能闻到姐姐身上香喷喷的。唔，也不是没有爱干净的男侠，可是世人总是不许男人用这种女孩儿气的香。我鼻子还算好使，姐姐你平时总是去佛寺吧，你自己的香味掩盖在佛香里，我也是闻得到的。”

　　黑衣女子已经被说服了。

　　“要我说，要想扮男儿，还是要多穿些宽松、老土不修身的衣裳。想要穿贴身的，需得那种有经验的，自幼研习男子行走习惯，穿什么都不会露出马脚的厉害女孩才行。”

　　尸骨已经被烧得不剩什么东西，火焰也变小了。奇怪的是，这种大家府邸之中，往往最怕火星，院中火势凶猛，也没有一个人跑来救火；赵晟遇袭时音量难免提高，大呼小叫也不见西南王府的人来救贵客。

　　烧到不剩一点残渣的时候，周围就像一个破碎的气泡，外界的夏日声响突然灌入耳边，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赵晟由衷地感到舒适。

　　黑衣女子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赵晟只好给自己找点话题：“不应该在院子里点火，地面上都烧焦了。”

　　突然，他忧心忡忡地问道：“姐姐，你说，明天还会有妖魔来袭击我吗？”

　　黑衣女子这一次终于回答了他：“明天不会。”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粗哑，看来并没有放弃自己的伪装。

　　不等赵晟高兴起来，她接着说道：“明天镇子里开始准备法事，有无数的珍宝法器，妖魔不一定敢来。其实今天的妖魔如此脆弱，和很多人家里，已经有了准备，潜心祷祝，激发了法器也有关系。”

　　赵晟听她的描述，脑子中浮现出夜幕下的城镇，仿佛在几个小时内变得无比吵闹，像一个活人一样睁开眼睛，警戒远处湖泊里的怪物。

　　“但是，这种程度的法器，根本拦不住他们爬上岸来。等他们适应了，发现普通人持有的法器，不过是稍稍刺痛一下，他们的胆子就会更大了。”

　　“你是看见妖魔的活人，只要与他们对视，你就被记住了，相当于是用视线给你打上了烙印。等到他们在城里畅通无阻的时候，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你了。”

　　赵晟无奈地说：“那么我和人类所豢养的鸭子小鸡有什么区别呢，区别只是鸭子好歹死才会被剥皮褪骨，进汤锅什么的，我可是要被活活的啃食到死啊。”

　　黑衣女人答道：“众生平等，你比鸭子就高贵吗？”

　　赵晟无可回答，只好笑问道：“姐姐你不会扔下我的吧，不然我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坐在台阶的另一边，黑衣女人说道：“我保护不了你。如果我像你想象中那么强大无敌，早就杀干净所有的妖魔了。”

　　赵晟肩膀耷拉下来，他故意露出楚楚可怜的姿态，问道：“那我可怎么办呀，这岂不是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我不想死，我以后还要继承家业呢······”

　　他一边说着，蹭到黑衣女人身旁，扯住女人垂落一旁的腰带说道：“姐姐，你救救我，可怜可怜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