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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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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宽慰一番,恭送王妃入内安置。
出来见众人纹丝不动,扫过众人,赵晟恰到好处露出一张茫然的脸庞,端着茶水,在一众急切的目光里显得无辜至极。
世子低声道:“各位叔伯婶娘,弟弟妹妹,昨夜府内确实有个仆人走了。”
王府一众亲眷正要喧哗,世子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不要吵到母妃。”
他只稍微露出怒相,众人立刻不做声,于是世子续道:“这人擅离职守,背着主人偷偷出去喝得烂醉,一跤跌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们不要惊慌,我听得有人传言,竟是湖中妖魔再现,人心惶惶——何等可笑!一来云中得宝塔镇魔,已经好多年不见邪魔,不必忧心。二来,就是有什么邪魔卷土重来,我西南王府自有神龙王气护佑,什么鬼怪胆敢上门滋扰?”
众人无不膺服。
赵晟心里只想,完了,看来昨夜真是世子妃所讲故事中的邪魔作恶。也不知府中众人听懂世子意思没有,反正妖魔可以作恶,不能在他西南王家闹事。
他做事习惯置身事外分析,并不把自己置身局内,以免错过许多角力的精微之处。如今分析完了,把自己和巴瑟两枚旗子重新放入局内,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倘若昨夜没有绿蜡烛怪人相救,大概自己也要完蛋了。
西南王世子连恐吓带哄劝地将亲眷们清出王妃的院落,却叫赵晟留步。
人走清净了,赵晟上前重新见礼,也不说什么神鬼志怪,只问道今天不曾见到阿嫂与孩子们,不知道她们是否还好。
世子叹息道:“快别提,她现在还卧床不起呢!孩子们都陪着。”不等赵晟再关切,问他对于昨夜动乱到底知道多少。
赵晟知道,西南王世子留下他就是以此表示信任,她此时正应当多说些有用的话。可她并不敢将昨天的话全盘托出,须知世人多信畏神鬼,她来到云中第一天就遇见这等离奇大事,实在是担心人家恶语诋毁是他命格有异,引来恶鬼——除此,他还有些别的心虚缘故,不敢说实话。
心里过了一遍昨夜到今晨的种种,他沉吟着开口,先说昨天同旁人一样睡得很死,但是第二天听言观色,也猜到湖中妖魔可能重现人间了。
西南王世子说道:“正是。你且跟我来。”亲自带他向自己的院落而去。
赵晟跟上,见他引自己往住处去,疑惑不解。看来是要自己去探一探王妃了,可是世子配偶病了,请大夫看病,叫自己去是为了什么?
且府中如有种种恶事发生,世子可能急于调动府内防卫,或者是与心腹安排些驱邪求平安的法事,哪一样都和他赵晟没有关系。
进入世子夫妇院内,下人们人人自危,自行拆下种种装扮。
卧房内,世子妃靠在床边,双眼通红,脸色苍白,明显受到惊吓的样子,不过并没有受什么伤害,显然昨天黑脸怪的目标并不是她。见到赵晟,她眼睛一亮,哭道:“子皓可来了。”
世子在一旁踱步,不耐烦地说:“你也不要只哭哭哭,府里好多事都等着你拿主意呢,你这一家的主母,要拿出些威严些!”
世子妃捂住眼睛:“我亲眼看见小桃死得那样凄惨,哭一哭都不行吗?”
世子耸耸肩:“随你,反正我是知道的,明天你一定没什么妨碍,可以主持各种事情了。”
两口子拌嘴,赵晟一句都不好插进去。他明明听说世子妃夫妇感情甚笃,却亲眼看见世子对病弱可怜的世子妃如此粗鲁!
唉,可怜啊。
算了,他赵晟自己也可怜的很,夹在两口子中间两头受气。
世子烦躁地挠挠头,不理会还在哭泣的老婆,说道:“子皓老弟,昨天我们院里确实有个婢女死了。找你商量这事,正是因为赵大人书信之中,提及你的生日,乃是那佛诞之日。在我们这里,这一天出生的男人,沾些佛气,命格贵重些。如果是出生在这一日的贵人,那就更好了。要办灭妖魔的法事,需要你出场镇镇,才会顺利。”
赵晟终于明白世子独独带自己过来原因,只能躬身答应下。心想老爹一定不知道云中已经重现妖魔,但是自己这生辰在这里饱受欢迎,他是早就知道的了。
他怎么不早告诉自己,赵晟也好早做些准备。
赵晟虽然答应,说道:“只有一点,晟听说有些地方做法事,也要特殊命格的人参与,不过都是要成年戴冠的男子,阳气充足。我虽然侥幸生日上与佛有缘,不过晟还没及冠,如果因为阳气不足耽误了整个镇子的大事,晟万死难赎呀!”
世子笑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这场法事,人人虔诚,无不尽心。云中镇上不论年岁,凡是这一天出生的男子,都会前来,众人拾柴火焰高,纵使一个两个的阳气无法逼退妖魔;这么多人齐心协力,料想可以成事。”
只在正房呆了片刻,有家臣来请世子,世子要走,赵晟也随之告退。
分别前,赵晟说:“我先是昨夜听得云中镇诡事,一觉醒来就成了真,再一会儿,自己竟然要参加到诛灭妖邪的大事当中去。竟然像做梦一样,世子殿下,这不是我昨天宿醉还没醒吧!”
西南王世子展颜大笑,笑声震得鸦雀乱飞,赵晟觉得两耳嗡嗡,一时想自己就算是真的醉酒没醒,可能也被这一阵笑声给震醒了。
世子拍拍赵晟,没注意到他的肩膀立刻塌了下去,又指出昨日为赵晟领路的长随,说:“这是逐云。最近你在城里走动,都由他跟着你,免得你乱跑,碰了些忌讳,给自己找麻烦。此外,如果你还疑问是否置身梦中,不妨让他领你四处看看,你自然知道真假。”话毕,大笑离去。
逐云果然领赵晟去王府中一处偏远院落,说道:“那昨夜的可怜人,待会就送走烧了。少爷您要是感兴趣,还来得及见一面。”
赵晟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世子竟然如此痛快,让他亲自去接触此事。他心中分不清自己是不愿意,也不敢接近那死去的人,还是急切着想要见到昨夜真正的受害者。
进了空荡荡的院落,转过影壁,只有几个被勒令守尸体的壮汉,强做无畏地守着青天白日下一具盖着草席的尸体。
守尸人一个个腰间缠了佛经,脖颈上挂着珠串。
其中一个向前,揭开草席,赵晟倒吸一口凉气。
那黑脸怪将人啃得恶心至极,露出躯干的森森白骨,五脏六腑都吞吃干净了,只有复杂的人手骨、脚关节、头盖骨等处留下些不便啃食,粘连细碎的肉沫,
云中镇的夏天虽然凉爽,尸体才死,其实腐烂并不多,但赵晟对气味敏感,血味,与他袍子上一样,恶心的口水味,一起向他袭来,不免一阵眩晕。
这个大胆揭开草席的人原来是死者的远亲,人人怕鬼,对自己的亲戚变成的鬼,则畏惧少些。这人说道:“我妹子小桃昨夜侍奉了大人饮酒,很晚才回到下人房。我那浑家因为被她吵醒,还骂了几句,然后我们都睡着了。醒来之后,就听见与她同屋的女娃叫,推门进去,人已经没了。”说完生出几分伤感,擦了擦眼角泪水。
“你妹子多大?”
“今年刚满十五。”
还是个孩子啊。赵晟想着,低头看去,之前世子胡乱称下人饮酒跌死,他以为死者是一形容邋遢的壮汉,结果竟然是一个女孩子。能伺候在王府家宴跟前的侍女,必然是世子妃费过心,着人训导,色艺双绝的人。
年纪轻轻,竟然葬送在这里了。
赵晟昨天被灌酒太多,实在想不起来对方长相,看了一眼少女的骨架想道:“原来女子的骨架竟是这种模样!”
一上午奔忙,逐云送赵晟回房休息,说是什么时候赵公子想要出去走走,他随时恭候,伺候在侧。
巴瑟已经将衣服烧了个干净,此时对着一个跪在屋内的少女龇牙咧嘴。
见赵晟进来,巴瑟赶紧迎上前来,对那少女指指点点,问道:“少爷,这你哪里要来的漂亮妞儿?”
赵晟总觉得屋里还沾着昨夜黑脸怪的口水味,不愿和巴瑟凑得近,躲他一步皱眉问道:“哪儿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巴瑟就“嘿”了一声,说:“管家送来的,说是王爷答应少爷的,这个先用着,等咱们走的时候再给您搜罗几个,让你带着走呐!”
赵晟哦了一声,想起来是昨天饮茶时世子许诺送的美人。
他低头看去,或许是巴瑟这傻子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这美人从被送来,一直跪在地上,已经在抖了。
赵晟心想:既然世子这份心意不容推拒,一个女人带着养着,也费不了多少。
于是叫她起来,并问她姓名。
美人哆哆嗦嗦站了起来,刚要开口,又跌坐在地上。
巴瑟皱眉:“管家还向我夸口是世子妃调l教好的人,世子要过来费了点功夫呢,怎么如此不济事,带出去招待客人都嫌失礼!”
美人跌坐在地,动作之间,赵晟闻到她身上一阵腥臭味,他刚刚从死去的婢女小桃身上闻到过,心里打了一个突,赵晟上下打量她,心想不会这妖魔还像传说里那样有千百般变化,变成个美女来迷惑自己吧!
于是拉巴瑟后退一步,另一只手忍不住摸向厅堂香筒,随时准备抡起香筒,砸妖魔个头破血流!
这次巴瑟反应迅速,反过来扯赵晟歪歪扭扭走向大门。
主仆两个如临大敌地退到院子里,就听正厅普通一声,美人已经昏迷过去。
巴瑟脖子探得老长:“妖怪昏过去了,还是假装昏过去引诱咱们呢?”
赵晟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啊。”突然反应过来,平常与巴瑟对眼神,十次有九次,巴瑟那傻子看不懂自己的暗示,怎么这一次这样默契。
巴瑟嗐了一声,说道:“要不是危及性命的事情,我是不信少爷你会愿意碰我衣裳的。既然少爷破了例,肯定是出事情了嘛,屋子里只有咱们仨,那女的就一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