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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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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诡异一笑:“有一书生,老母亲被妖魔缠身而死之后,书生次日居然笑出声来,说自己日日难以入梦,十数年来未曾睡过这样香甜的一觉。”
赵晟想象那场面,忍不住背后一冷。
赵晟少年面嫩,虽然已经有几分成年男子英勇无畏风度,想到种种诡异之处还是显得怯弱泛白。世子妃回头看向她,只觉惹人怜爱之极,伸手在他脸上摩挲一把才续道:“你也不必担心,佛母宝塔得我们云中人喜爱,自然有他的道理——有一天夜里,那宝塔果然如住持所说大放光明,从那以后,不再有妖魔夜吃镇民的事情。”
此时两人已经行到王妃庭院外,纵然放肆如世子妃,也不免收敛神色,整理一下衣衫,拿捏一个端庄的姿态赴宴。
这一夜世子与他对酌到深夜,赵晟喝到趴到桌子下面,屏风那头老王妃才觉得对客人尽了招待之道,放他去休息了。
巴瑟扛赵晟到进屋,欲将他放在床上,手却一滑。赵晟砸在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怒吼一声。他本是装醉,眼下却是真的眩晕了,就此迷迷糊糊睡过去。
世子与他吹嘘这酒是当地闻名的好酒,总有些北方来的好汉,嫌它口感过于绵软,其实根本顶不住的几杯的后劲儿。
赵晟心里想着,得西南王世子青眼的好酒着实不错,他今日一通狂饮,竟不像往日觉得头疼。迷迷糊糊之中,眼前暗了下去,原来是山风将窗户猛地撞开,守夜的蜡烛被吹灭了。
大概是巴瑟在外间睡死过去,蜡烛灭了也不知道。蜡烛灭了不要紧,以赵晟的身体醉酒吹风,只有他想装病讨父亲怜悯时才会做。若是清醒时,赵晟自己便可以起来关窗,眼下他手脚无力。只好大声叫道:“巴瑟、巴瑟!”
巴瑟却并不答应。
赵晟喉咙虽则不疼痛难忍,却也有一些干哑,他咽一口吐沫,要再叫巴瑟一声,却见窗外有个浑身带刺的驼背人影经过。隔着纱织床帘一时看不清,赵晟立刻酒醒了。
他不敢说自己一瞥之下看得清楚,只觉得那人影像是一极其高壮的驼背老人,胸口腹部等地插了几杆长枪,那人影行进之间,有些轻微的金属相撞之声,细细去听,又听不到了。
赵晟静心屏气,半晌房门处不听任何异常响声,大概此人目标并不是自己,或者不打算直接刺杀自己。
此时风声已经平静。王府内的仆从也好,鸡犬也罢,连同夏日蚊虫,竟没发出半点声音。
看着窗外一串脚步声格外清晰,赵晟轻轻掀开床帘,只漏出一只眼睛,看见一个比起刚刚那人,矮了好些的身影,举着一只闪着绿光的蜡烛,轻灵如鬼,一闪经过他的窗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什么质地的蜡烛,竟然能烧出绿光来?又是什么贼人,胆敢在王府里大喇喇地行凶。
赵晟心里埋怨着,巴瑟睡得像头猪一样,独他一个,也不敢在诡异的静谧之中,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归根到底还是要怪西南王御下不力。这么小的镇子都镇守不了,居然有贼人混到了他的府上,而无一守卫仆从发现。
这屋子里的主子怎么睡得着呢?
他大为不解。
突然远处传来人的惨叫声,分辨不出男女,像是从世子夫妇院落传来。
虽然当初认识西南王世子,是因为两家狼狈为奸,有些金钱上的纠缠,不过两家确实相交甚久。赵晟一个鲤鱼打铁坐起来,打算前去看一眼,也算是尽心了。
可是酒意还未散去,他膝盖一软要跪在地上,恰在此时那阵带着金石之声的脚步声又由远而近而来,比来时更加急促。远远的是可看见一团绿光映照他窗外的盆栽树木。赵晟暗叫一声不好,若是贼人从窗前经过月光之下就可看见他醒着。若是恰好看见了贼人的面目,他又没有防身的能力,只怕贼人不会放过他,要命丧在此。
此时回到床上已经来不及,那只好挣扎着往窗下滚去,藏身阴影之中。只要贼人不探身入室向下看,都是安全的。
说时迟,那时快,他刚藏身好,持着绿光的人影已经闪身进入他的房间。那人跳入窗户,落在地毯上,仿佛一只轻盈的大猫,没有发出任何声息,蜡烛也同时熄灭。顺着刚才赵晟半掀开的床帘,钻进床内,纹丝不动。
赵晟见那人上了自己的床,暗叫不好,他刚刚离开,被衾尚温热,有心人当立刻想到房内有人。如果此人要行凶,自己危矣。
此时他与那敌人之间只隔一片窗外月光。他不知床上那持绿色蜡烛的人有何想法,想着先下手为强,摸向不离身的小匕首。
地上月光却突然消失了一半。同时,头顶传来一阵恶臭味道。
赵晟趴卧回头看向窗外,恰好与一张狭长如板的黑脸相对。
原来最初那东西似乎也原路折返了,爪样的手把住窗框,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似乎非常惊奇,近看满是尖刺的长脸竟然距离赵晟不过一尺多。
赵晟大叫一声,顾不得床上还有东西,只管往月光下爬远去,眼睛还盯着那黑脸怪物向他伸出的手臂。
纱料的床帘中掷出一柄凛凛的利器,带着些绿莹莹的光,刺中了怪物的手臂。
那怪物惨叫一声,粗轧难听,又极大声,几乎将心神不定的赵晟震晕过去。
只不过他也知道,险境昏迷,等于任人处置,强行撑住。
纱帘炸开,床上的人突然扑了出,去手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燃起的绿色蜡烛,他只闻到一阵清香味道,那人已经从赵晟脸上飞过,直奔那月下跺脚的黑脸怪物。
黑脸怪物仍在惨叫,却逐渐去的远了。
赵晟独自坐在月光下,脸色苍白,一身冷汗,头晕目眩。直到窗外终于传来一声虚弱的夏日蝉鸣,他才感到一丝力气和暑气一起灌进身体。
勉强爬到外间去推巴瑟,这家伙睡得比猪都沉,好像昨天喝高的不是他家主人,而是他巴瑟一样。
赵晟冲着巴瑟无忧无虑大脸盘子啪啪打了俩巴掌,这人无知无觉,气得赵晟喘上两口,确定这人只是睡着了,没有别的妨碍,也不管了。
管他什么世子王爷的。
他冷漠地想道,老子小命可就一条,若是路上再一次遇见黑脸怪物或者拿绿色蜡烛的人,自己的小命也就没了。
怕两个怪物再掉头回来,也不敢进屋去睡,就在巴瑟守夜的铺盖边躺下,夏天也不需要如何保暖,也勉强忍得。
大概这夜就要如此守到天亮了。赵晟暗中思忖,一时想刚才手持蜡烛的人,也算是救了他一命,或许并不是坏人;一时又想到黑脸怪物,难道那竟然就是世子妃所提及的湖中妖怪?可是世子妃明明说,那些妖魔已经为佛塔所镇,不会再出来害人了呀;过一会,又开始盘算自己的处境。
想东想西,不一会就天亮了。
巴瑟口中像打呼噜一样,抽搐两声,然后揉眼爬起来,口齿不清地问道:“少爷怎么睡在这里?”
赵晟又气又怕,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低声将昨夜的事情讲给巴瑟听。
巴瑟听完“呵呵”一笑,说道:“少爷,我道你十二岁决定继承家业之后,就不会和我开这等奇异的玩笑了。你想必是听了世子妃娘娘的故事,自己喝了酒做噩梦害怕,起来觉得不能自己害怕,也要叫老巴瑟陪你害怕是吧!”
赵晟懒得理他,心想要不是怕你犯了什么忌讳死的不明不白,少爷才不想讲这些东西。话是不能乱说的,只要提及,总有神灵······或者恶鬼能够听到,提的越少越好!
想到这里,他决定今儿早早去给老王妃请安,仗着自己脸庞讨喜,也好听一听,昨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他决定今儿早早去给老王妃请安,仗着自己脸庞讨喜,也好听一听,昨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他半跪在地,打算爬起换衣梳洗,巴瑟一骨碌翻身起来,拽住他,脸色凝重地问道:“少爷的衣服上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赵晟一愣,低头看去,这时晨光熹微,袍角和裤子上成片的红褐色、绿褐色的污渍清晰可见,大概天气潮湿干得慢些,连带巴瑟的被褥都染上恶心的色彩。
大概是那黑脸怪物低头看向他时,从那长着长刺的下巴和非人的爪子上滴答留下的吧!他再次想,昨天真是命大!
看向巴瑟,这人一脸严肃,已完全相信他的故事,立刻去给赵晟找崭新的衣物,说道:“看来少爷并没有唬我。”
赵晟抗议道:“我唬你做什么!要不是我,说不定你都被那什么什么——”他不愿意大声说出自己给黑脸怪物的外号,怕冒犯之语被那黑脸怪物听到,夜半复仇。再来一次,他可就小命不保了。“——给活活串成肉串了!”
巴瑟又听赵晟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今日必须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来父亲交代的事情务必完成,若西南王府和赵家因为自己失误而起了龃龉,赵晟回家一定倒霉,说不定父亲会重新考虑谁来做继承人。别说是这样的奇怪事情,再为难十倍,都要见招拆超;二来他也不想自己和巴瑟睡梦之中被妖怪活活啃咬而死。
于是和巴瑟商量好,两人咬定昨天睡死过去,什么都不知道,赵晟去打探消息,巴瑟留在房内伺机烧掉血衣擦洗痕迹。
议定,一番梳洗,王府的仆人们也陆续赶来服侍。
赵晟去给王妃请安,身后巴瑟正和王府仆从索要香炉,说道“我家公子不熏香就睡不着觉,睡不着就要打我······”
赵晟知道他打算用香炉将沾血腥臭的衣服剪碎了,一片片怼进小香炉,为了不让别人发现端倪,也怪辛苦的,于是忍下他对自己的诋毁。
到了王妃处,先听见一片欢声笑语,赵晟脚步一顿,对王府侍从道:“怎么这么多人?府内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侍从说道:“咱们王爷子嗣丰饶,还有些老王爷的兄弟等人寄住,自然热闹。”说完,听见一阵笑声传来,中年人爽朗的笑声混着年轻男女矜持的声响,侍从也忍不住纳闷道,“今天人确实整齐些!”
入内,人人眉间却都隐约有愁色,世子的各房兄弟媳妇,也都到了,一屋子人挤挤挨挨,小孩子也不被允许乱跑,颇有几分压抑。
一众人似乎都在等着谁到,赵晟进去,只见正说笑间的人都忍不住看向他,屋内的声浪都停歇了。
面对着一张张全部转过来的脸,赵晟觉得诡异至极,自己心里也有鬼,老老实实给老王妃请了安,接她的话问答两句,世子的一个兄弟给客人让了个座位,谦逊一番后才坐下。
这些人见是个陌生人,似乎很失望似的,对着他一通打量。
有人试探地问:“赵公子昨夜睡得如何?”
赵晟扭头看去,是世子的三婶婶,他心下狐疑,脸上还是一派自然:“昨夜不胜酒力,在酒席上睡着,睁眼竟然就是天亮了。”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凝在他身上的视线纷纷挪走,三婶婶点点头,又起个家长里短的头。
这些人大概是坐在这里拉了许久的家常,世子女儿择婿的笑话竟然已经说了三遍,赵晟烦透了,为了打探消息又不得不留下,他心里有种感觉,昨夜之事可能惊动了许多人。
虽然不知道到底惊动了谁,他借着喝水环视屋内,这一屋子满满当当的人之中,必然有和他同样目的的人。
终于,侍从通传世子到了,房间内再次鸦雀无声。
老王妃给这些家人面子,坐着一起拉扯半天,早就困了,世子刚跪下请安,就打了个大哈欠。
世子于是问安母亲是否昨夜睡得不安稳。
王妃揩着眼睛道:“昨夜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竟有五个时辰那么长!谁知道竟然少坐一会,又感到困倦,人不服老不行啊!”
世子宽慰一番,恭送王妃入内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