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病》颜十三

2、泪竭之痛

　　艳阳天
　　今天本是方敬生约司徒静去海上邮轮玩的日子。不知为什么，方敬生取消了日程。同时，也给“李清河”放了假。平时五点被噩梦惊得自然醒的方敬生今天起床有些晚了。正在他收拾好，刚出卧室的时，管家刘叔在别墅三楼对他喊道：“少爷，今天整理清河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本相册。”说着，刘叔走了下来，把手里的相册递给了方敬生。
　　“哦，好。谢谢刘叔。”
　　方敬生自动忽略了刘叔口中的“遗书”二字，接过了相册并打开翻看。跳过了婴儿时的照片，前几张是方敬生和李清河小学照的，里面有一张照片里有七八个人。有少年的李清河和方敬生，还有一个很可爱很精致的女生。方敬生认真地翻看着，陷入了回忆。
　　小学
　　年少的李清河提了一杯豆浆和煎饼飞奔往教学楼。还未踏上楼梯，上课铃已经响起。他不禁踉跄了几步，表情有些苍惶。
　　“上不成课了。”
　　等他到了班级门口，果不其然被老师罚了站。
　　下课后，学生鱼贯而出。三五个少年簇拥着年少的方敬生，从班门口走了出来。李清河见方敬生出来，把手中的豆浆和煎饼递给了方敬生，道：“少爷，您的早点。”
　　方敬生“嗯”了一声，拿过煎饼，摸着它还是热的，满意地笑了。正在周围的少年投来羡慕的眼光时，一个长相精致的女生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卧槽，女神来了！”
　　一群人立刻望向走来的女生，秦嫣。李清河还记得，当时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就是秦嫣。秦嫣非常爱打抱不平，还喜欢和男同学打架。同时，秦嫣也是方敬生的暗恋对象。每次一见到秦嫣，方敬生就变得结巴。
　　“清河，方敬生是不是又故意不吃早点，让你耽误上课时间给他送吃的？”秦嫣十分生气，她一把拉过李清河，不满地瞪着方敬生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鄙视你！”
　　李清河大惊，忙看向方敬生，只见刚才心情还不错的方敬生现在脸一下就冷了。但凡方敬生心情不好，李清河总要遭殃。
　　“不不，不是这样的。少爷是喜欢吃那家的煎饼，才没吃早饭。”李清河话头转了个弯，解释道。
　　不巧的是，旁边少年还添油加醋道：“我说秦嫣，敬生又没对他做什么，你怎么老保护他呀？你该不会喜欢李清河吧？”
　　“你在说什么！”秦嫣一听，小脸骤变通红，她扭头看李清河的反应，却见李清河无甚表情。她一跺脚，都快急哭了，于是跑开了。
　　这下可好，方敬生勃然大怒，手里的煎饼瞬间不香了。“怦”一声，方敬生把煎饼扔到了李清河脸上。李清河没躲，只觉得心里越来越没底。他完了。
　　旁边的少年们也跟着起哄，喜欢跟在方敬生身边，看着李清河倒霉。有人道：“敬生，你们方家对这小子那么好，你看看他现在，真是个白眼狼，还跟秦嫣勾勾搭搭的。”
　　“就是啊！敬生，只要你一句话，兄弟们替你好好把他打一顿！”
　　眼见挨揍的呼声越来越高，方敬生却冷哼了一声，道：“不用了。”转身带着少年们走了。李清河愣在原地，跟在末尾。
　　只听方敬生边走边道：“我还不屑和一条狗计较。”
　　李清河一顿，终究是没有在表情上显露什么。

　　中学
　　方敬生非常喜欢秦嫣，他们考入了同一所中学。秦嫣依旧是校花，但是却成了校花之一。方敬生逼李清河出主意追秦嫣。
　　情人节快到了，秦嫣看见了方敬生花了大价钱给一个女生买的巧克力后非常羡慕。过了不久，秦嫣终于接受了方敬生的表白。
　　从此，李清河开始给方敬生和秦嫣两个人带吃的，提东西。他常扮演这小跟班的角色。可方敬生对秦嫣态度却越来越差。秦嫣因为感情变得很敏感，每天都哭。
　　直到有一天，李清河看不下去，便去劝方敬生。“少爷，她又哭了。”
　　方敬生本在课桌旁坐着，听到李清河提秦嫣，不耐烦地皱眉，看向李清河，问道：“你他妈是不是喜欢她？”
　　李清河一怔。
　　秦嫣是校花。从小就是校花。性格又温柔，还很善良。没人不喜欢她。
　　“少爷，我...”
　　“你去把秦嫣叫来。”方敬生道。
　　李清河当然遵命。
　　过了会儿，秦嫣来了，她走在李清河前面。她太想和方敬生恢复关系了，她放不下方敬生。
　　“敬生，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们会在那儿...”秦嫣走到方敬生面前，眼旁犹挂着眼泪。
　　“我知道了。”方敬生道。他只定定地看着秦嫣，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扣到墙边，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在了她的唇上。
　　方敬生突然的靠近让秦嫣感到面红心跳。方敬生生得好看，他某些时候的霸道，能让很多女生心动。
　　方敬生抬眸，抱着秦嫣，以秦嫣看不到的角度逼视着李清河，嘴角轻轻勾起。秦嫣轻轻反抗，却没有推开李清河。方敬生把秦嫣外套一脱，扔到了李清河头上。
　　李清河愣住了。
　　衣服从天而降，遮住了李清河的视线。他该识相，他该滚出去。于是他拿下外套，跑出去了。
　　他跑远了。
　　他一个劲地跑，他自己都忘了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双颊已有泪痕划过。
　　方敬生见李清河走了，便放开了秦嫣，走了出去。
　　“敬生！”秦嫣慌忙叫道。
　　方敬生忽然停了下来，回头道：“明天周六，要不要去我家玩？”
　　“啊？好！我会去的。”秦嫣答道。
　　关于校花和方敬生在一起的消息在学校早已人尽皆知。可那段时间，又传校花和方敬生“搞在了一起”。
　　李清河从来像个影子。
　　四五天后，秦嫣被方敬生甩了。方敬生又有了新的女朋友。
　　她哭了很久。李清河才知道，原来少爷喜欢玩弄女人的感情。
　　“你想依靠他人，终究不是长远之计。现在的爱情不过是过眼云烟虚无缥缈，你不如做些题，早早睡觉，好好听课，只有成绩是你自己的。”李清河对秦嫣说道。“在学习上，你要比聪明的人勤奋，要比勤奋的人聪明。”
　　听完，秦嫣旧泪尽干，不再哭了。她变得更坚定，更有毅力。“要比聪明的人勤奋，要比勤奋的人聪明”这句话，秦嫣一直记得。她不再弱小，日卷夜卷，最后竟考上了年级第一名。

　　一天，李清河在走廊看见了秦嫣。他垂眸只当没看见她，却不料秦嫣径直向他走来。
　　“清河！”秦嫣开口道。
　　李清河停住了脚步。
　　“清河，这周六下午方敬生补化学。”秦嫣看着他道。
　　此刻，方敬生走到了不远处的楼道拐角，听见了两人在说话，不知怎地，他站在了原地，想一听究竟。
　　李清河不知秦嫣要干什么。只听秦嫣道：“所以你应该有时间吧。最近新开了一个书店，装修很不错的。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方敬生闻言，有些好奇李清河的选择。他不希望李清河去，非常不希望。
　　‘李清河！你要是敢跟她去，我就把你关起来，杀了，再也不放你出去！’方敬生在心里想道。
　　李清河恍惚了几秒。秦嫣果然是心里有他的。他喜欢秦嫣，只是除了方敬生以外，没人能看出来。他也并不知道方敬生是怎么察觉这一点的。
　　“对不起，我没时间。”近乎是生疏的语气，李清河回绝了她喜欢了十年的女生。秦嫣满脸不敢置信，直到李清河离开了，她才缓过神来。李清河明明喜欢她，却拒绝了她。
　　“清河，方家对咱们家有恩，咱们家公司破产的时候，要不是有方家接济咱们，爸都没钱送你去念书。你一定要好好对少爷，将来如果少爷有难了，你也一定要帮助他。”——这句话，李清河常常铭记在脑中。
　　但凡有事能使李清河不开心却能使方敬生开心的，李清河都会去做。
　　角落的方敬生笑了。他发自内心的开心。却又有些不开心。他猜，李清河肯定是喜欢秦嫣的。即便他拒绝了秦嫣的邀请，可他还是迟疑了几秒才做出那样的决定。
　　方敬生是个非常注重细节的人，是个钻牛角尖的神经病。
　　一段时间，方敬生和秦嫣又复合了。
　　秦嫣不小心招惹了一个混混头子。那天晚上一放学，方敬生被秦嫣约出去玩。
　　“少爷，刘叔来接您了。”李清河看着方敬生和秦嫣正牵手要离开，出言叫住了方敬生。
　　“真烦！多管闲事。”方敬生冷瞥了李清河一眼，拉着秦嫣继续走。
　　“少爷，让我跟着你吧！”
　　“滚。我和她出去，你跟着干嘛？”
　　李清河还是拿着方敬生的保温杯跟了上去。方敬生听见了李清河跟上的脚步声，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懒得去阻止李清河。
　　秦嫣把方敬生带到了一个旧小区的小公园，这个时间，鲜少有人来。
　　“这里风景不错吧！”秦嫣温柔笑道。
　　方敬生没说话。
　　李清河则有些警惕。
　　令他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
　　附近几个楼道里忽然走出来一群混子，把他们三个围住了。
　　“少爷，快走！”李清河大呼，把方敬生挡在身后。
　　“李清河，你不是很厉害吗？就这几个人，你搞不定吗？”方敬生嘲讽道。
　　“那个就是方敬生，打死他！”周围人立刻准备对方敬生动手，李清河想把方敬生拉开，没想到方敬生却躲过了李清河的手。
　　正在李清河吃惊之际，方敬生拿过李清河手里的保温杯，抓住底部，给向他冲来的混混脑袋上来了一下。
　　“啊卧槽，你他妈想死呀你！”混混捂着头，显然被激怒了，带着身边一个兄弟打方敬生。这两个人竟然都打不过方敬生。
　　秦嫣被吓得说不出话，她身后两个混子很容易就把她逮住了。“啊，你们放开我！”
　　李清河转身去救秦嫣。
　　“你们都给我打那个戴眼镜儿的！”为首的混混头上去给了李清河鼻梁一拳，李清河眼镜掉了，踉跄了几步就回拳攻击混混头。又过来了两个人，把李清河按得死死的。
　　“喂那个方少爷！别打了，你过来看看，你女人和你兄弟，你要哪个？”混混头冲方敬生嚷嚷道。
　　方敬生打了两三个人，刚被激起的战意瞬间凝固了。他一回头，只见秦嫣被一个人抓着，李清河则被两三人按在了地上，歪了眼镜。
　　方敬生心想李清河不会有什么事，便说：“秦嫣。放了秦嫣。”
　　混混头一笑，马上抄起棍子，打折了李清河一条腿。
　　“啊！”李清河痛叫一声，细密的汗骤然布满了他的额头，他一抽，彻底地趴倒在了地上。
　　“清河！”方敬生大惊，感到心脏在猛地抽痛。
　　清河。方敬生头一次那样叫他的名字。方敬生不知怎么就叫出来了，许是听周围人这样唤李清河听久了。
　　剧烈的疼痛蔓延了李清河全身，他意识昏沉，看见方敬生向他走来。同时，一个混子拎着高尔夫球杆，走到了方敬生身后。
　　“少爷小心！”方敬生拼尽全身力气，往前爬了几步，抓住混子的小腿，一口咬了下去。混子疼得哇哇叫，直骂李清河是条疯狗。李清河和方敬生是一起学了些散打的。打架这块，他们不是最有天赋的学生，却是下手最恨，心最黑的。
　　李清河但凡疯了，谁都挡不住。他拼死把混混的球杆抢了过来，又忍痛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扑向混混头，照着混混头子一个人，轮圆了往死里打。方敬生也捡了根棍子，疯魔了一般跟周围人开打。天越来越黑，看不清楚周遭的景。只有月光照着几个人的影。一群混混早被吓傻了，便跑了。
　　等结束后，秦嫣早已不知道去哪里了。
　　方敬生和李清河两个人靠坐在了一起。
　　“走，清河，我们回家。”
　　方敬生扛起了李清河，两人一同跌跌撞撞地走了。
　　不知为什么，后面的事，医院的事，就算别人引导着问，方敬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方敬生父亲给他找了心理医生。方敬生似乎忘记了那个心理医生的存在。
　　这事处理完以后，方敬生对清河越来越好。但凡有什么好玩的，有什么好吃的，他都要和李清河一人一份。补课，泡吧，吉他班，游乐场。方敬生从来只带李清河去。
　　当天晚上，李清河和方敬生一同回家，上车以后，李清河开始出神。忽然，方敬生对他说：“清河，周六下午去书店看看。”
　　还是一如既往的、命令的语气。却让李清河心里一惊。
　　方敬生听见他和秦嫣说话了！
　　“...少爷，你这周六下午化学老师要来给你补课的。”
　　“老师走了以后，你和我一起去。”
　　李清河不知方敬生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去书店。他只觉得方敬生是在敲打他。
　　实际上，方敬生只是知道李清河喜欢看书，更知道李清河闲的时候喜欢去安静的地方看书。秦嫣无疑是投其所好。他希望李清河和他在一起时也会高兴。
　　“少爷...”李清河开口，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见方敬生一直看着他。于是他道：“好。”
　　方敬生只当李清河很高兴和他去。
　　周六，他们一起去了书店。方敬生和李清河各自挑了本书，一起找了个桌子，坐下看书。李清河是很喜欢读书的，他拿了一本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方敬生有些像书里的希斯克里夫。希斯克里夫有一个和他同样狂野的爱人，后来他们两个走向了毁灭。
　　方敬生觉得，李清河肯定没有想到，他居然也能像李清河一样在书店待那么久。实际上他是为了李清河。
　　方敬生不是一个勤奋的人，但绝对聪明。还有些神经病。李清河则非常的勤奋，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之前考试，学校公示排名表的时候，秦嫣常常是第二，李清河是第一。后来第一名变成了秦嫣，而在那张排名表上，怎么也找不到李清河的名字。方敬生只当李清河因为考试紧张，

　　回家休息了。
　　天黑了。方静生不准备回家，而是拉着李清河去吃了顿饭。吃完后，方敬生要带李清河去酒吧玩。
　　又去爱书店，又爱去酒吧。可能李清河也搞不明白，少爷究竟是个坏学生还是好学生。最后刘叔开车来把‘他们两个’接回去了。
　　“清河，清河。”一路上，方敬生唤着李清河的名字。“我们回家了，清河。”
　　刘叔开着车，从后视镜上，看到了后座明明只有方敬生一个人。
　　刘叔叹了口气。今夜，李清河的双胞胎哥哥菏泽来了，长得和李清河一模一样，住在客房。希望不会出什么事情。
　　李清河的房间和客房在二楼，方敬生的房间在三楼。上了二楼后，方敬生的醉意不知为什么更重了。家里佣人拉不住他，他非要闹着去李清河房里睡。
　　方敬生看见，是‘李清河’让佣人们离开了，他把方敬生扛进了卧室，放到了床上。对于李清河那样一个有些“跛”的人，这似乎很不容易。接着他给方敬生脱了鞋，换上了睡衣。‘李清河’感到方敬生有些晕乎乎的，因为方敬生一直抓着他，抱着他，不松手。
　　“怎么喝醉了还有这么大力气？”‘李清河’道。“我去客房睡了。”
　　方敬生却是邪气一笑，坐起身一把抓住‘李清河’的胳膊，轻声道：“那就让你看看我有多大力气。”趁‘李清河’不注意，他把‘李清河’眼镜一摘，放到了床头柜子上。回身将‘李清河’拽倒在床上，‘李清河’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方敬生死死地把他压在了身下。
　　“少爷！”‘李清河’惊呼了一声，潜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方敬生扣住了双手。
　　“清河，你可真好看。”方敬生说完，便俯身一吻。
　　‘李清河’却没有多么惊讶。
　　原来，你，喜欢，‘我’，呀。
　　他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