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神》鹤补子

17、第 17 章

　　“啊！”他惊呼一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了两步与狰狞的老妪拉开了距离，一颗脑袋死命地摇着，“不是，我不是曹登官，我是成现、我是成现啊！”
　　老妇人桀桀地笑着，一身酱紫的下人衣服竟变作麻衣麻鞋，手扶着一铜杖：“你是曹登官，只有曹登官才看得见我，怎么就讲得你不是那曹登官了？”
　　成现崩溃地捂着头不敢抬头看去：“你走开啊，曹登官已经死了，我就是成现啊！”
　　“嘻嘻嘻嘻……你骗得了谁呢？”那麻衣人激动地左右踱着，铜杖一下一下地敲在地上，成现的心也跟着一紧一缩，突然，那人突然发难，语气凶狠，“不对，你就是曹登官，你是想做了成现就洗了自己的罪过去，你骗不了我的……你可骗不了我的！”
　　成现拼命地捂住耳朵：“我没有，我根本就什么都没做啊，你认错人了吧。”
　　“你骗得了别人，你骗得了自己吗？”红衣女人伏在他的肩上，红唇擦过他的侧脸，“登官哥哥，玉儿好想你呀。”
　　一双芊芊细手捏着他的肩，却任凭他如何也挣脱不开，成现僵着身子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过去就是等着咬断他脖子的血盆大口：“姑娘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的人不是我啊！”
　　“玉儿就算认错亲爹妈也不会认错你啊。”女人娇滴滴的声音里掺着委屈，听着就可怜兮兮，说出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哥哥一魄在我这，上穷碧落下黄泉，不论哥哥去哪都甩不开玉儿的。”
　　“就算我前世对不起你也是前世的事了，我们讲点道理行吧？”成现额角的汗滑落掉入眼中，手却像灌了铅沉得抬不起来，眼睛进水的不适感让他微微有些恼怒“你有仇有怨怎么就不能上辈子报了，你怎么就那么矫情?”
　　女鬼也不恼，反倒笑了起来，凉风惊得成现后脖子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登官哥哥不过是忘了玉儿，放心，很快，很快玉儿就叫你想起来。”
　　说着，玉儿抬起青白的手，尖锐的指甲直直刺入成现后脑，落在他后脑的视线怨毒又狠辣，一阵热辣的疼痛后，成现的目光渐渐涣散了。
　　是了，他是曹登官，是三百年前新安富商曹家的长孙。
　　新安也算富庶，处处都是他喜欢的样儿，特别是城东梨园那崭露头角刚唱红了名气的小生更是让他喜爱的不行。
　　曹家祖上出过个巡抚老爷，现在也算半个商户里的高门，祖母自持身份不肯让他败坏门风与个戏子搅在一处，不仅打发了那小生拿了钱财远走高飞还替他做主说了李家玉儿这门亲事。
　　他内里不平，便随意指了个婚期。
　　“这……这日子不好，是大凶啊！”那牛鼻子老道士劝道。
　　“大凶？这正好啊，既然那李玉儿这么想嫁人，那就嫁个鬼当媳妇去吧！”他当时是如此说。
　　曹登官私心里不信这些，到底是轻狂，没成想却真的犯了披麻煞，家中下人在婚前一日说在婚房见着个麻衣麻鞋持一铜杖的怪人，他当时却只当做进了贼。
　　谁知第二日那李玉儿却猝死在了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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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现浑浑噩噩，一时竟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成现还是曹登官，两世的经历在脑中来回穿插，走马灯似的过，一会是与那小生缠缠绵绵两情悱恻一会是西装革履升职加薪好不得意。
　　是梦还是真？
　　“行了，先这样吧，一会这人再傻了。”老板摆了摆手，成现只听着这一句意识便渐渐回笼，两世的记忆渐渐拢得分明。
　　成现打着精神抬起眼皮，紫色旗袍的女人垂着头站在老板身边，右手分明缺了根小指，时间好像没了不少，幻觉又好像是眨眼前的事，成现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地发疼：“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老板摸了摸怀里乖巧打盹的白狐狸，笑眯着的眼高深莫测：“别慌，这是免费赠送你的一个梦罢了。”
　　“梦？”成现扯了扯嘴角，不太相信老板明显敷衍的说辞，“那这个梦也太逼真了吧，好像是真的经历过一样。”
　　老板撸狐狸的手一顿，自嘲地笑了：“活着就是一场虚妄的梦啊，你不过是在梦游罢了，怎地就算不得经历过呢？”
　　白狐狸似有所感，迷蒙着睁开眼舔了舔老板的手背，一只大手突然罩下死死地摁住了寒千岁的狐狸头，拎着他的后脖子就将整只狐狸扔了出去，顶着白狐狸怨念的目光不紧不慢地掏出了条帕子，执起老板刚刚被舔过的手轻轻擦拭：“老板，禽流感致死，不得不防啊。”
　　阿岚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却惹得老板炸了毛：“你笑个什么笑，也不怕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来，还不赶紧去把那玩意扔进地牢去！”
　　被老板称为那玩意的衡霄卑微地瑟缩了，但是还是逃不过被阿岚拖拽的命运，阿岚这个小姑娘笑起来温温柔柔的，衡霄却分明从她的面上看出了歹毒，还没等他叫出声来嘴里就被阿岚塞进了个大苹果，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呜声。
　　阿岚一只手拖着他，另一只手食指抵在唇边，笑融了十二月的积雪：“嘘！不要出声哟，会打扰到老板的！”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眼里的掩饰不住透露出的零星杀意也让他信服。
　　“行了，你也撒手！”老板愤愤地抽回手，委屈地揉了揉被擦得通红的手背，奶凶奶凶地吼道，“你还不赶紧工作，我养你是吃白饭的吗？”
　　孟泽明淡定折好了帕子塞进了衣服口袋里，抬了下鼻梁上的金丝镜框，掩盖在镜片后面的眼神深邃幽深：“抱歉，只能怪您时时刻刻都在散发吸引我的信号。”
　　老板气笑了：“难不成被侮辱的小姑娘还得怪自个穿的少不成？”
　　“这不一样。”孟泽明永远都是有条有理思路清晰的，“即使您身披棉被也足够吸引孟泽明侮辱您，和穿的多少没关系。”
　　寒千岁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轻轻一跃跳上了漠长潇的肩膀，一眼也不想看见孟泽明这个一本正经说骚话的傻子。
　　“有时候我也挺佩服你的。”老板哼笑了一声，一只手拄着下巴瞧着他，“孟泽明，你……”
　　“老板，孟泽明觉得这笔买卖是时候清算了。”孟泽明转过身，淡紫色的唇微微珉起。
　　老板张了张了嘴，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睛里的悲哀几乎要溢了出来。
　　怎么也唤不醒一个妄图做梦的人，除非在梦中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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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就是恐惧吗，你们尽管拿走，咱们的交易就到此为止吧。”成现面上没什么表情，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攥起。
　　人类对于危险总是过分敏锐，此时成现若是再不发现不对劲那可真是个傻子了。
　　仔细想来，他好像已经对认识镇都河的印象很模糊了，这个人好像是突然地、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记忆力，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玉儿！
　　成现的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名字，如果他真的是为了李玉儿才这么做，那一切都说得通了，非典型梦游所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引诱他主动迈入的圈套！
　　成现转身便想走，却见刚刚还在老板身边的男人已经挡在了他深浅，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的眼镜遮住了半张脸，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沉：“且慢，您的代价还没支付呢。”
　　“我没有恐惧，也不需要你们帮我赶走那女鬼了，我们的交易不需要继续了！”成现盯着他，语气强硬。
　　“开弓没有回头箭，哪还有吃一半饭便吐出来的道理？”老板声音一如既往地娇媚，此时听来却只叫人觉得阴冷，犹如一条对着你后颈吐信子的美人蛇。
　　老板微微一抬手，孟泽明会意，凭空抓出一团狰狞的气，一掌打入成现体内。
　　痛，五脏好像在被烈焰灼烧，灵魂好像在被恶鬼撕扯。
　　怎么能叫他死掉呢，这不就是李玉儿这几百年来时时刻刻承受的痛吗，他凭什么就这一会也忍不了呢？
　　成现英俊的五官扭曲地恍惚丑陋的鬼魅：“求你……求你们，别折磨我了，给我个痛快吧！”
　　“不要这么说嘛。”老板窝在椅子里，软绵绵地嗔了他一眼，“不过就是把你的吞贼魄还给你罢了，怎么就把我说得那般狠毒了？”
　　分离的魂魄渐渐融合，缺失的前世记忆也逐渐回笼。
　　原来，那李玉儿无辜横死成了地附灵，只得坐在新房那张床上不得离去，母亲因她离世郁郁而终，又无意间得知了枉死的真相，怨气日益浓烈，竟脱离了束缚终日在府中游荡
　　或许是心中的那点善意还没散去，府里虽然有闹鬼的传言却也没什么死伤，但曹登官毕竟心虚，竟然找了道士想叫她魂飞魄散。
　　李玉儿何其无辜啊，魂飞魄散也实在是造孽，那道士心有怜悯，便撒了个慌，拿了曹登官的一魄来镇压了那李玉儿，有这一魄，不论曹登官转了几世只要阵法松动李玉儿都能找到他。
　　几百年了，欠下的债也该还了。
　　老板：不得不说，我觉得那道士就是个憨批！
　　“慢走，不送。”孟泽明错开身子为他让出路。
　　成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走？那女鬼就在外面你们让我走，这就是你们开店的诚信？”
　　咄咄逼人地样子叫老板有些不喜：“让你别走你非要走，叫你走了你又不开心，如今这买卖倒是越来越难做了！”
　　“放心，非典型梦游研究所想来说到做到，以后不会再有女鬼缠着你了。”孟泽明淡淡地道。
　　成现半信半疑，还没明白他说的话就被一股莫名的力推出了店，只记得最后那个穿紫色旗袍的女人好像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那双眼睛好像藏着深邃的星空，透着淡淡的紫色，一眼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老板抻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活动腿，顺便拍了拍漠长潇的肩膀：“做的不错嘛。”
　　李玉儿当然不会再缠着他了，这姑娘从头到尾也没做错什么事，孟泽明那一拳不过是送她去投胎罢了。
　　至于成现，呵，吞贼魄还给他了，魅最擅长的就是幻术了，一百个李玉儿都算不得女鬼呀。
　　非典型性梦游研究所从不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