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在一起》陈年旧史

2、第一章

　　第一章
　　“瀚青，你有没有想过，你最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儿的？我想起高考完了之后，咱们一群人跑出去喝酒，你说，你要大学毕业就结婚，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那时候，我们还笑话你，说这种想法出现在你身上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然后你就问我，我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儿的，我无言以对。是啊，我最近也开始怀旧了，可能是因为那天又看见咱们们高中同学聚会的相片，那时候我们真年轻啊。年轻到什么都不怕，算不算是无知者无畏。可是人就是这样，年纪越大，害怕的东西就越多。”

　　A大，是这座城市里的百年老校，古朴的建筑，依山傍水，乍看去倒像是一座古朴的苏州园林。青山碧水掩映中，几座高层的现代建筑，却也是因势而建，并不破坏这里古典的气质。顺着一条偶有青苔的青石板路蜿蜒而上，会看到一面爬满爬山虎的墙，绕过墙，往左看是一条林荫大道，路的两旁种满法国梧桐，每到秋天，金黄色叶子落满地。右边就是一座暗红色的小楼，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在门口有一座石碑，写着A大学历史学院。

　　三楼的一间教室，三三两两的学生们走进来，随便找位子坐。墙上的钟指到2点50。一个短发女生坐在教室的最后排，手里拿着一本大部头的书在看。窗户开着，有微风吹过，女生抬头看了一眼陆续进来的学生。

　　十分钟过去，她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转身说：“各位同学的大家好，我叫秦瀚青，这是我的手机号，我是咱们系中国古代史的博士生。”秦瀚青指着黑板上的名字和电话，蓝白细条纹的衬衫，衬得她的肤色白里透红，一双大眼睛神采飞扬，脸上笑容很有感染力。

　　“本来这个动员会是何老师要开的，但是他夫人今天下午要生孩子，所以我就替他讲一下这次咱们主办的会议的各种事项。例行公事，我先点个名好吧。”

　　秦瀚青点完了名，一对男女学生出现在门，手拉着手。秦瀚青歪头看了他们一眼，两个人被秦瀚青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

　　“对不起，老师，我们迟到了。”

　　秦瀚青看了一眼手表，说：“你们可以回去了。”

　　“老师，我们只是迟到了五分钟。”男生想求情。

　　女生却很不爽秦瀚青的态度：“怎么会有你这么苛刻的老师，五分钟都不能等。”

　　秦瀚青说：“那好，你告诉我你迟到的理由。”

　　男生和女生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显而易见，你不是因为上课而迟到，今天周四，全校下午都没课，你头上还有花瓣，肯定是从南花园刚回来的。谈恋爱可以，可我想跟你们说，既然你答应了来参加会议，就要守时，这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礼貌，你们都是辅导员好不容易选上来的优秀学生。这次历史学会是全国性的大会，到时候所有的史学界元老都会来，虽然只是志愿者，但是以你们这种态度，我不觉得你们会认真对待你们的工作，所以，请回吧。”秦瀚青目送走了他们，继续对下面的学生讲这次的注意事项。

　　“说是动员会，其实也是个培训会，咱们毕竟不是专业的接待员，大家尽力做到最好就是了。”

　　“不知道的问题就照实说不知道，别不懂装懂露怯。”

　　“机场和火车站接人的男生们，一定要保证你的手机有电，有情况随时给我们打电话，帮老师拿行李，但是不要接老师随身带的包，尤其是女老师。”

　　“门口接待的两个姑娘，我就知道你们俩是咱们系最漂亮最拿得出手的姑娘，你们记得，微笑，一定要微笑，不能苦着一张脸，对，我知道让你们俩站一天很累的，但是你想想，谁不想来了就看到一张笑脸啊，也不要笑得太过了，化妆的时候千万不要过于强调唇膏，血盆大口会吓到老人家们的，对，这么笑最好看。”

　　“给老师们指方向的时候不要拿手指指过去，最好的手势是手心朝上，摊开手掌轻轻的摆一下方向。”

　　“可以啊，当然可以去和老师们聊聊，我们读本科时候有个考古系的同学，就是在开会的时候认识了社科院考古所的大拿，然后就被要过去读研究生读博士，一路绿灯。”

　　秦瀚青对着二三十个学生，回答他们的问题，觉得口干舌燥的。

　　手机在桌子上震动，秦瀚青看了看，说：“我有个很重要的电话，等我五分钟好不好。”

　　“喂，江诚……”

　　“对啊，是你老公我，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在外头啊？”

　　“没有，在开会。”秦瀚青回头看看那群在热烈讨论的学生们。

　　“哦，那好吧，我明天下午两点半的飞机。”

　　秦瀚青沉默了一会，说：“江诚，实在对不起，我不能去接你，我明天下午要去布置会场。”

　　“没关系啊，你去你的就好了。”江诚的声音明显有一丝的失望。

　　“真的对不起，本来我是有时间的，可是何老师的太太生孩子，他实在走不开，我只能盯着。”秦瀚青满怀歉意的说。

　　“那明天我下了飞机去找你。”

　　“我不知道什么才能结束啊，你妈妈肯定等着你吃饭呢。”

　　“你真的那么忙吗？”江诚说。

　　“真的，江诚，这边二三十个孩子都没经验，我得手把手的教，出了岔子我就不要再在我们系混了，相信我，好不好。”

　　“好，随你，我下飞机再给你电话。”

　　“好的，那，我要回去继续忙了，再见。”秦瀚青挂了电话，根本没时间去顾及江诚的情绪。

　　远在上海的江诚，却差点摔了自己的手机。

　　正在生气，手机屏幕亮了，是他母亲宋琳的短信：如需接机，联系蒋元元，这是她的电话。

　　“蒋元元……”江诚念着这个名字。蒋元元是秦瀚青的师妹，比她低两届，之前和秦瀚青的关系还不错，偶尔一起吃饭，不过她毕业之后就没了任何消息，原来是去了母亲的公司。

　　江诚和秦瀚青从初中就同班，一直到大学，都是同一个学校，只不过秦瀚青学历史，江诚学法律。大学里捅破了一直暧昧的窗户纸，两个人如胶似漆的过了好几年，之后秦瀚青继续读研究生，江诚去了母亲的律师事务所，先从最底层的助理做起，考了律师资格证，慢慢地也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律师。

　　秦瀚青研二的时候，宋琳和上海的老同学合作，在上海开另一家律师事务所，让江诚去上海历练一下，为以后接手事务所积累经验。说好了只是一年的时间，可是两年过去了，宋琳依然没有把儿子调回北京的意思。是的，宋琳对儿子和秦瀚青谈恋爱这件事情不是十分的满意，江诚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妈妈会不喜欢秦瀚青，身边所有的妈妈都喜欢秦瀚青，只有自己的妈妈例外。宋琳早年离婚，自己把儿子养大，很是不容易，江诚自然知道妈妈这么多年的艰辛，很是孝顺。

　　江诚一直觉得，他和秦瀚青之间很好，结婚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过，陈墨，似乎是一颗定时炸弹。

　　陈墨记得第一眼见到秦瀚青的时候，那年他们只有8岁。那是一个短头发大眼睛的小姑娘，脸蛋圆圆，白里透红的像个小苹果。陈墨上二年级，父亲调到北京来，姥姥也去世，于是全家都搬到姥爷学校分的房子来，进了A大附小，也就认识了同班的秦瀚青。

　　“你也住在A大家属院？”秦瀚青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还是一个小胖子的陈墨说：“是的，我和我姥爷住在一起。”

　　“那我们放学一块坐车回家啊。”秦瀚青很高兴。陈墨也挺高兴，来了这里就有了同伴。

　　秦瀚青不仅带着他回家，还带着他去认附近的路，每天早上去他家楼下找他一起上学，很快，两个人就成了好朋友。最让他觉得感动的事情，是有一次不小心撞到班上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被小姑娘骂他死胖子。

　　秦瀚青干脆利落的骂回去，说，胖怎么了，他又没干什么坏事，他已经道歉了，你这样撒泼耍赖，才是最讨厌的！

　　他眼里的秦瀚青，总是跟打了鸡血似的神采奕奕，满心满脑子的正义感，看到任何不平事都会是第一个出头的，好像从来就不害怕。她和江诚的恋爱，似乎也是这样，她喜欢江诚，就痛痛快快的说喜欢，高兴就是高兴，伤心就是伤心，活得那么真实。

　　秦瀚青不止一次开陈墨的玩笑，说他像个老太太一样，磨磨唧唧的。陈墨说，这才是咱俩能当这么多年好朋友的原因，性格互补嘛。

　　秦瀚青就会说，对，咱俩就该换换，你该生成个大姑娘，我就该生成个小伙子。

　　江诚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就和秦瀚青总是针锋相对，一见面就吵得天翻地覆，仿佛有几辈子的血海深仇似的。后来陈墨才明白，在那个年纪，男生表达感情的方式都是这样，喜欢你，就是要欺负你。而到了初二那次和外校的学生打架，他才知道江诚对秦瀚青的感情，为了她，断了胳膊，伤了头，却全然不顾自己的伤，还是在问她的安危。陈墨也是第一次见到秦瀚青慌乱成那个样子。

　　年少的时光总是容易去，再聊起从前的日子，陈墨和秦瀚青都会会心一笑。只是，时间长了，江诚和陈墨的关系变得有些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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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
　　秦瀚青和学生们在四个小时之后，终于弄好了所有的事情，之间出了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问题，挂牌名字印错，绳子不够，书皮被撕坏，等等等等。

　　何老师在陪老婆的时候，还不忘了遥控秦瀚青。

　　“是是是，对，周群海那个名字印错了，我给那边打电话了，他们大概今天下午四点会送过来。”

　　“对，下次要提前检查，书还差三套，我叫人回去拿了。”

　　管事儿的副院长孙毓勤，也是秦瀚青的导师，对她说：“社科院考古所的说一会过来看看，你看着接待一下。”

　　秦瀚青大力地摇着脑袋，颈椎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习惯了长期坐着看书，偶尔这么一忙起来还真是累，秦瀚青伸了伸懒腰，却忘了手机早已经没电了。

　　“用不用我帮您捏捏啊，大忙人。”熟悉的声音在门口传来。

　　秦瀚青转过身，陈墨正靠在门口微笑，两个多月没见，这家伙好像又瘦了。

　　“你还好意思来啊，你有多长时间没空理我了。”秦瀚青说。

　　陈墨个子很高，新剪的圆寸，短短的头发显得他很精神，简简单单一件白色的中式上衣被他穿得颇有几分古人的韵味。已经有几个小姑娘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叽叽喳喳的在讨论这个不速之客。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陈墨不由自主的想要揉眼睛，秦瀚青扒拉着他的手。
　　“眼睛又发炎了吧，别老用手揉，手上也好多细菌呢。”秦瀚青说。

　　“我替王先生过来看看，这个给你。”陈墨递给秦瀚青一兜东西。“给你带的土特产，你中午没吃饭吧，先随便吃点。”

　　“晚上有空吗？”陈墨环视整个会场。

　　“怎么着，你要请我吃饭？”

　　陈墨掏出钱包得瑟：“切，谁还请不起一顿饭啊。”

　　陈墨顿时两眼放光：“还是门口那家烧烤吧。”

　　“两碗拌饭！”秦瀚青接着说。

　　“我想死那拌饭的味儿了我，你都不知道我这俩月吃的都是啥……”陈墨揉了揉秦瀚青的脑袋，“累不累啊。”

　　“当然累，你又不来帮我干活！”

　　秦瀚青的爸爸和陈墨的妈妈是大学同学，都在A大工作，一个是搞行政的，一个是中文系的老师，陈墨的爸爸是军人。陈墨小学三年级才随着爸爸从河北调到北京来，从那时候起，他就和秦瀚青成了好朋友。

　　两家都住在A大的家属区，陈墨的外公李记是搞历史的大家，除了本身是研究商周史，对玉器和字画也颇有研究，陈墨算是家学，秦瀚青从小也是喜欢历史和文学，和老爷子第一次见面就相谈甚欢，后来干脆就取代了陈墨在他们家的位置。

　　陈墨的爸爸陈承志经常不在家，陈墨的妈妈李月琴也很喜欢这个从小就聪明伶俐，记忆力超强的姑娘，李记把秦瀚青和陈墨当曾自己的关门弟子。

　　陈墨的堂姐陈静，父亲早去世，母亲改嫁，就一直住在陈墨家，经常开玩笑说要让秦瀚青当陈墨的小媳妇，转眼都快二十年过去了，没想到秦瀚青和陈墨都各自有了心上人。

　　秦瀚青问：“最近没有顾嫣然的消息？”

　　“她比我还忙，我一下工地两三个月，还有个休息的时候，她一进实验室就出不来了。”陈墨说，“反正她都已经走了，我们俩现在是朋友。”

　　“深爱过的人，怎么可能做朋友，要么就是没爱过，要么就是都不死心。”秦瀚青狡黠的笑。

　　“行，咱跟你这个幸福的冒泡的恋爱中人自然不能比，不过，江诚他妈妈还不松口？”

　　秦瀚青像个英国绅士一样摊手耸肩，“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这才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江诚今天下午回来。”秦瀚青看了看表，“他快上飞机了。”

　　“你不去接他？”

　　“我哪有时间，这边这么大一摊子事。”秦瀚青无奈的撇撇嘴。

　　“我当然知道你忙，可是他知道吗，就算他知道，他能理解你吗？”陈墨总是喜欢说实话。

　　“不理解能怎么样，我还不是得在这盯着，最多晚上回去好好跟他说说就是了。”秦瀚青说的有气无力。

　　“但愿他快点从上海回来，你们这两地分居的，总也不是个事。”

　　“哟，当然还是你最懂两地分居的痛苦啦。”

　　秦瀚青想了想，说：“等会，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江诚几乎是马上就接了电话，除了他的声音，还有机场的嘈杂和不停息的广播。

　　“爷，您上飞机了吗？”

　　“这就上，你总算记起我了。”

　　“哪有，我这刚歇会……”

　　陈墨也在旁边接电话，他的声音很有特色，江诚一下子就知道陈墨也在。

　　“陈墨也在那？”江诚问。

　　“对啊，他来送东西，顺便看看，给我送了点吃的。”

　　江诚的声音明显变了：“你不是忙吗，还有空跟他聊闲天。”

　　“忙倒不是，就是走不开人，必须在这盯着，乖啊，你回家先跟你妈妈吃饭，晚上我就回去了……”

　　秦瀚青总算是哄好了江诚。江诚那边，挂了电话，直接打电话给蒋元元。

　　“喂，蒋元元吗，我是江诚，我母亲说让我联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