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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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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主遇刺一案慎刑司很快就给了结果,称这一行人是二皇子庄子上的家兵,平日在当地无恶不作,压榨百姓,强占民女。
当日姬妃立刻褪去华服,身着粗布衣直直跪在乾清宫门口,张口贱妾教子无方,二皇子对下人疏于管理,闭口二皇子无辜,恳求陛下责罚自己,将永安宫摘的干干净净。
姬妃多年圣宠不衰不是没有原因,她生得肤白唇红,一双桃花眼正噙着泪。虽已年近四十,但岁月却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姬妃一下一下磕着头,露出颈肩一条玛瑙项链。皇帝看着那条项链愣住了神,那正是当年姬妃初进宫,自己赏赐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五公主行刺案到底是何人在作祟,何人指使,楚温遥心知肚明,皇后心知肚明,皇帝也心知肚明。
罢了,终究是忍不下心来。“姬氏教子无方,贬为嫔位,二皇子监管无力,面壁思过一月。”
楚萧听到后气的手抖,“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话,父皇就真的信了?”楚温遥枕在皇后腿上,低声说:“那还能怎么办?处死姬嫔和三皇子?父皇他舍得吗。”
她看的比谁都清楚,皇帝表面对他偏爱有加,但事事都在向着他那宠妃所生的儿子,再多的赏赐有何用,真正好的东西,皇帝心中的秤从未偏向楚萧楚温遥。皇后自七年前流产后,身体每况愈下,皇帝以皇后身体孱弱不宜侍寝的理由,去长秋宫的日子屈指可数。皇帝就这么将皇后死死的钉在后位上,不曾给她一份发自内心的尊敬。
只不过外表看着光鲜些罢了。楚温遥看着宫墙上积压一层又一层的白雪,心中一叹。
周封自楚温遥从长秋宫出来就察觉到公主今日心情不太好,一路上更不敢多言。她也听闻皇帝对此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这集全宫宠爱于一身的五公主,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
周封正想着,偏头就看到楚温遥正将马车的窗户支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大红的红墙。
周封突然胸口像被压了巨石般,喘不上气。“殿下……”嘴比脑快一步,还没想好安慰的话却已经开口。
楚温遥眨着带着水雾的杏眼望向她,挑着眉毛等着她开口。
这下周封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支支吾吾半天,楚温遥才听明白这人是在安慰她呢。连周封都能看出来她并不受皇帝疼爱,其他人还看不出来么。
楚温遥哑然失笑,她看着涨红脸的周封只觉可爱,“本公主没不开心,咱回宫。”
姬妃虽被贬为嫔,但皇帝念及旧情,并未将她迁出永安宫。
姬嫔此刻除了那张漂亮的脸,全身上下与疯婆子无异。雪白额头上的血痕还未处理,姬嫔眼中的仇恨似地狱的业火,熊熊燃烧着。
“不是想知道七年前自己为何流产么,本宫让你好好查。”姬嫔每个字都如同扔在屋里的惊雷。
“母亲……你在说什么呢?”楚石睁大眼睛,膝行到姬嫔面前,“七年前皇后意外流产,可有母亲的计谋?”
姬嫔咯咯笑了,“当然是我一手谋划的,她最喜去她那小祠堂……那香我早就动了手脚,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怀上孩子,我便稍稍加大了麝香的用量,又配上几味药……本想六月份正好一尸两命,还是被这个命大的贱人逃出来了……”
楚石震惊地仰头看着姬嫔,昔日里温柔似水的女人变得像阎罗殿的白无常,他声线颤抖:“母亲……收手吧……”
“收手?我如何收手?”姬嫔尖叫一声,猛地将楚石推倒在地,站起身指着楚石嘶吼着:“都怪你自己不争气!若是平日里学业上争光也行,偏偏连那五公主都比不过,谁知明云那个贱人这一胎是男是女,是不是还是比你聪慧!”姬妃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手死死的抓住桌沿,“我都是为你好,我苦心积虑,全都是为了你!”
她倚着桌子,大喘了一会儿恢复了平静。“来人,将此物悄悄地给皇后送去。”姬嫔将手中的木盒子递给暗处的太监。“查了七年还没头绪,本宫就帮她一把。”
长秋宫,皇后看着铜镜中面色憔悴的自己,低下眼睛。连自己都不愿看,更别说皇上了。
“皇后,该睡下了。”李嬷嬷是皇后幼时就伴其左右的老人了,侍奉明皇后三十余载,怎不知皇后的心思?皇后点点头,扶着李嬷嬷坐到床上。她刚想躺下,一个木盒子放在枕边。
“这是何物……”皇后拿起木盒细细端详,这好像是前几年姬嫔诞辰她赠与的贺礼之一。此物怎么会在自己寝殿,还在自己的床上?皇后打开木盒,一捆线香赫然出现在她面前。皇后紧锁眉头,下一秒木盒从手中脱落,吐出一口黑血!
她明白了,她明白为何自己怀胎六月还会流产……李嬷嬷一下子就慌了神,哭着喊传御医。“李嬷嬷……快,快传季云衣进宫……”皇后瞳孔涣散,“快去!我等不了多久……”
宫外季云衣身下的马飞驰,她攥紧了马缰,风声如同厉鬼嘶吼。“皇后特传!开城门!”
床上的皇后气若游丝,她自知等不到季云衣到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李嬷嬷说:“务必将此物……秘密交给云衣……告诉云衣……保护好遥儿……遥儿就……交给她了……”
元启二十一正月十四,楚王朝明皇后薨。
楚温遥如傀儡般从咸阳宫跑到千秋宫,她不信,母后虽身体不好,但不至于突然……直到她看到宫外跪着的一排排侍女太监低声呜咽。
楚温遥只觉五雷轰顶,她一步一步挪进寝殿,只见皇后嘴角的血仍未干涸,眼睛直直的盯着窗外。楚温遥扑通一声跪下了,她拉过皇后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母后……母后你怎么了……你和遥儿说,怎么突然会这样……”
皇帝赶来时,只见楚温遥跪在床边已然成了泪人,身后的楚萧也是流着泪强撑。楚温遥伸出手,慢慢将皇后睁着的双眼合上了。“皇后死不瞑目……”楚温遥转过身,泪水已经打湿了前襟。楚萧连忙扶住了楚温遥,她环视屋内一圈,突然爆发:“若是另有隐情,本公主定不轻饶!”说完这句,楚温遥两眼一黑,直直地倒在楚萧怀中。谁也没想到平日娇贵的五公主居然能发出这样尖锐刺耳的声音,吓得纷纷缩了一下头。“传太医!快传太医!”
再睁眼,楚温遥只觉浑身似散架般疼。“公主,公主你醒了!”季云衣惊道:“公主醒了!”楚温遥顾不得疼痛,直接撑着床沿坐了起来,“云衣姐姐,皇后……”没等说完泪又淌了下来,“她……”楚温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好公主,我都知道了。”季云衣红着眼眶,皇后对她如同亲生女儿,她的难过不比楚温遥少半分。她托着楚温遥重新躺下,刚想起身便被楚温遥攥住了手。
“云衣姐姐……皇后死不瞑目,此事必有隐情。”季云衣看着床榻上的楚温遥,脸上血色全无,清醒不过五分钟,眼泪又将枕头打湿。她想起李嬷嬷对她的嘱咐,看着悲痛欲绝的楚温遥,点点头:“公主放心,臣女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楚温遥一下子就瘦了,曾经肉肉的小脸如今倒是个标准的鸭蛋脸了。大殿上,有人提议皇后的丧事应从简,被楚温遥厉声问道:“礼部尚书是什么意思?堂堂楚朝皇后,非战乱灾荒年份,为何丧事从简?”她看向龙椅上的皇帝,高声说:“臣女以为,应厚葬明皇后,举国哀悼,以显皇帝与皇后伉俪情深,仁爱慈善。”
此话一出,朝堂上议论纷纷。五公主平日里不只是享乐游玩,怎会有今日气魄?楚萧亦出列下跪:“恳请皇上厚葬明皇后!”皇帝看向跪得笔直的两人,心中五味杂陈。
“明皇后端庄贤淑,是朕的发妻,诞下一皇子一公主,于楚王朝有恩,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于皇家有恩。就照着五公主的意思办。”
皇帝终是不肯为皇后行一年国孝,改为四十九日国孝,美名其曰国库亏空,以江山社稷为重。
平日素爱穿红衫的五公主,换上纯白衣衫,每日跪在灵堂前磕头念经烧纸,几次昏倒在皇后灵牌前,醒来后又是不顾劝阻去灵堂前烧香。
楚萧深知楚温遥心中悲痛,从下人口中得知楚温遥进食都很少。还未出殡,楚温遥已经瘦了一大圈。楚萧多次来劝也不见成效,他这一辈子都泡在蜜罐子里的幺妹,往日一日膳食都要四顿,如今却滴水不进。
楚萧只得一遍遍嘱咐楚温遥那贴身婢女香翠,但香翠也无法,每每将食盒送进去,楚温遥都不曾多看一眼,只给她淡淡三个字:“撤下吧。”
周封看着从灵堂里苦着脸出来的香翠皱了皱眉。她接过香翠手中的食盒转身进了小厨房,半个时辰后又提着食盒出来了。周封站在灵堂前犹豫了下,抬腿迈了进去。若不是周封日夜都在公主身边,她定不会相信面前消瘦的楚温遥与前几个月的五公主是同一人。她不知如何安慰正在悲伤的楚温遥,只得把食盒轻轻的向前推了推。
“我说了,不用膳。”
周封犹豫了一下,又将食盒往前推了一下。
楚温遥侧过身,周封也身着白色孝服跪在地砖上。她将手中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碗乳酪来,“明皇后曾告诉我们七人,如果谁以后贴身服侍公主,务必要嘱咐公主多食瓜果蔬菜。臣儿时曾吃过一碗这样的乳酪,今日凭记忆做了出来。”楚温遥听着周封说这话,蓦地红了眼眶。
“臣将龙眼,葡萄去籽切小块掺进这乳酪中,还放了少许蜂蜜与鲜枸杞,公主少用些吧。”楚温遥想着周封这样一个人弯着腰给葡萄剥皮去籽,轻轻笑了下。“既然你如此费心,那我便用些。”她刚想端起那碗乳酪,周封又把它放了回去,捧出一碗鸡丝肉粥来。“牛乳和水果性凉,公主先用些粥吧。”
“你给本公主下套呢?”她原本以为这块冰山平日里只会打打杀杀,话也不多,没想到还有今日一幕。“本公主端不住碗,麻烦周大人给我端着了。”周封嘴角上扬,恭恭敬敬地服侍公主用膳。
七七四十九日后,礼部给出了皇后的谥号,慈安成纯惠敬清胜温文皇后。
出殡当天,大皇子楚萧和五公主楚温遥亲自送行直到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