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疆》遗响悲风

4、第 4 章

　　宫外的日子过的太快了，好像一眨眼白天就变成黄昏。楚温遥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拉着季云衣在街里四处逛。一个小厮突然拦住了两人的去路，那人满脸堆笑着：“二位小姐，我们酒楼老板正组织了一场杂耍表演，吞刀吐火，胸口碎大石，样样都有，可否赏脸到前一看？”楚温遥一听眼睛都亮了，马上回头征求季云衣的意见。
　　不知怎的，季云衣看这小厮就觉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耐不住楚温遥星星眼攻击，季云衣问：“谁家的酒楼？在何处？”那小厮连忙点头哈腰回到：“程家酒楼，就在前面，穿过这条巷子就是了。”季云衣想了下，差不多就是这条路。“小姐，跟在我身边。”楚温遥哪知道季云衣所担心的，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壮汉走钢筋耍大刀。
　　街道热闹非凡，这巷子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季云衣突然拉住楚温遥，低声说：“公主快跑！”
　　“跑？往哪里跑啊，五公主？”
　　空无一人的巷子突然窜出一群手拿大刀的壮汉，楚温遥猛的回头，来时的路已经被堵死了。偏偏她自己只拉了云衣姐姐出来，没告诉周封她们……
　　季云衣知道被埋伏了，她扫视一圈，那些人的衣服上并无特殊标识，看不出是哪家的家兵。她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楚温遥：“公主莫怕。”随后又拔出短刀，将楚温遥护在身后。
　　楚温遥止不住地抖，若此时没有她，季云衣定能逃出去。只可惜还有自己这个拖累，爬墙都要有人接应……
　　“云衣姐姐的……你先跑，他们不敢杀我……”楚温遥话音未落，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家兵突然胸口中箭，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楚温遥抬头，那屋顶上正是周封与淮七淮八！
　　周封见对面已经有人扛刀而来心头一紧，袖中甩出一记飞镖，直接扎进了那人动脉。
　　“有臣在。”周封的声音如同磁石般，她揽过楚温遥发抖的肩膀，“殿下莫看，会做噩梦。”她示意淮七捂住楚温遥的眼睛，随后转身一刀了结最近的家兵。
　　“周封！留几个活口！”楚温遥看不见现在到底是个怎样的场景，只听得见刀戟碰撞与哀嚎。
　　周封杀人利索，不消半柱香就将剩下的人该杀杀，该捆捆。等楚温遥被淮七松开，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浑身沾血的周封。周封本就英气，此时更像浴血的修罗。她抬手想擦一擦脸上的血珠，没成想手上也全是血，只得歪头用肩膀上的布料蹭了蹭。
　　“你没伤着吧！”楚温遥急忙拽过周封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脸，还好，这不是周封的血。
　　周封一愣，明白公主是在担心自己，“臣不曾受伤。”周封低下头，“活捉了三人，听从公主安排。”楚温遥这才看到季云衣脚下五花大绑的三人，三人嘴都被粗布堵住了，血正汩汩地往外渗着。
　　“他们牙里藏了剧毒，估计想事败后自杀，免了拷打之苦。”季云衣道。
　　“谁给你们天大的胆子，敢行刺与我？” 楚温遥蹲下身，盯着其中一人的眼睛，“你以为你们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本公主不光会揪出来你幕后的人，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你的儿女，本公主都会查出来。”三人一听慌了神，像只蚕蛹般地蠕动。楚温遥嘴上不停：“我会向父皇征求诛你们九族，于菜市口行刑，年纪大的和未成年的赐斩首，成年人则赐车裂。”
　　楚温遥站起身，俯视着这三人，“当然了，如果你们供出幕后操纵之人，本公主亦可求情，从轻发落。”
　　她脸上的戾色藏不住，哪里像那个千娇万贵的五公主？楚温遥说的声音小，周封与淮七淮八在前收拾残局，这一幕只有季云衣尽收眼底。她看着善用逼供的楚温遥，心中五味杂陈，她竟从来不曾知道公主有这样一面。可在这天家，谁又会全无心计，真正出淤泥而不染？季云衣看着跑向周封的楚温遥，心中一叹。
　　出了这档子事，楚温遥自是没心情继续逛了，她命淮七淮八将三人务必活着送到慎刑司，周封与季云衣护送自己回宫。皇帝听闻此事，立马派了禁军来与楚温遥接应。
　　马车上，楚温遥来回查看季云衣全身上下，恨不得现在就让她脱下衣物来检查。
　　“公主，臣真没伤着。”季云衣失笑道。完全安全下来的楚温遥这才开始后怕，到底是从未经历过这种场景的孩子，楚温遥自责道：“是我考虑不周……才会中了这些人的奸计，差点害得……”说着说着掉下一颗豆大的泪滴。
　　“我的好公主，这又不怨你，是那帮天杀的错。”季云衣见楚温遥真害怕了，急忙将她揽进怀中，“他们若是想动手，自是有一百种方法。”
　　楚温遥知道，自己一直是姬妃眼中钉肉中刺，这事儿八成也是姬妃干的……只是现在并未有确凿证据，只能等待慎刑司那边了。
　　楚温遥轻笑一声，如今为了她那个蠢儿子，都要来取自己性命了吗？可惜母后送给自己七位影卫的秘密瞒不住了，也多亏这个秘密，能让姬妃以为只有自己跟季云衣两人，这样轻易的就下手。
　　想到这，楚温遥急忙支起窗户，还好，周封也没伤着。楚温遥看着她笔挺的身影，拄着脸笑了。谁知这时周封竟忽然回头，对方明显不知道她为何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笑，还以为是被吓傻了，只好又安抚地说：“公主不怕。”
　　得，这是以为自己傻了。就不该关心她。
　　楚温遥红着脸嘭得一声将窗户关上，又留下皱着眉头的周封在外思考公主为何又生气。
　　马车一进皇宫，御医急忙上前检查，又是把脉又是看，确认公主没事才作罢。“父皇母后！”楚温遥看见父母的那一刻眼泪再也刹不住，皇后见状也撑不住了，抱着女儿哭道：“你这是要了母后命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活？你叫你父皇，你大哥怎么活？”
　　这句话一出便是诛心了，楚温遥慌忙跪下，拉着楚萧和皇帝的手，哭着道：“女儿自知让父母大哥担心了，女儿请罪。但是女儿更害怕，如今那贼人已经敢在宫外对女儿动手，不知明日是否敢在宫内对父皇母后动手！女儿恳请父皇母后，务必严查此事，给女儿一个交代。”
　　皇帝皇后连忙将人扶起来，楚萧更是直接放言：“胆敢谋害皇嗣，妄想杀害五公主，大哥定不轻饶！”楚温遥点点头，余光撇见姬妃和二皇子，两人脸色已然煞白。
　　做戏要做足，楚温遥称自己心悸胸闷，不宜走动，大过年的将自己关在咸阳宫里躺着。季云衣也出宫回府了，如今这辉煌的宫殿又只剩自己一人。
　　“周封？”楚温遥对着空荡荡的大厅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臣在。”周封不知从哪个暗处窜出来，单膝跪在地上。“快起来吧，就你我二人，弄这些虚礼做什么。”楚温遥坐在罗汉床上，“以后在咸阳宫，你就如普通侍卫陪在我身边就好，不用像个幽灵似的。”楚温遥同周封相处也有段时日，今日观她在巷内身手利落，杀伐决断地样子，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了这名暗卫。
　　年轻的侍卫已经换过沾染血污的衣袍，似乎是已经梳洗过，半长的发还有水汽。站在小公主面前像一颗挺拔而沉默的树。
　　楚温遥的眼神从周封的脸扫过落在女子的手掌上，心中暗想这样纤细的手掌，握起金铁时居然也会有劈山之势，再想起周封将她保护周全的样子，便更对她有了亲近之意。
　　她又拍了拍榻沿，见周封虽然抿紧嘴唇，但仍是坐了。楚温遥开口：“还不曾问过你，你是何许人士？”
　　女侍卫似乎没想到公主会与她这样闲话，一时竟不知作何回答，英气的脸上泛起一丝局促：“公主，臣应当去……应当去巡视一番，就不耽误公主休息了。”
　　她不等说完便要起身，却被楚温遥一把捉住手腕，公主的手柔软温热，握在她的腕子上圈不过来，只是虚虚扶着，能挽弓提抢的臂膊此刻却像是缺了骨头，挣不开。
　　“你现在的差事就是陪我，来，坐下。”楚温遥对她笑着说。周封无法，只得挨着楚温遥坐下。
　　又是淡淡的花香。
　　“你是怎么当上影卫的？怎么被皇后选中的？”楚温遥问道。“臣……臣是孤儿，打记事起就开始四处流浪，臣，臣睡过孤坟岗，也喝过泔水。是皇后身边的人在雪地里发现了臣。如果那天皇后没救下臣，臣定然没有今天了。”周封低头看着梨花桌上的木纹，掩饰着抖动的睫毛。
　　很长一段寂静，长到周封以为楚温遥是不是睡着了。突然她被淡淡的花香包裹了。楚温遥柔软的身体环住她，随后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我定会对你好。”小公主一系列的动作将她变成一块僵硬的木头，她知道如何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取胜，也知道如何在冰天雪地里求生，唯独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回应公主。
　　她试探着将手臂也放在楚温遥身后，低声道：“有臣在，定护殿下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