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疆》遗响悲风

16、第 16 章

　　　　清月宫中，淑妃抬眼看向座下的莺莺燕燕 ，笑到：“选秀的日子就要到了，这后宫也该填些新人了。”
　　自从皇后和姬氏死了，她便暂代皇位之职，一人独掌凤印。
　　“各位姐姐妹妹，若是有合适的姑娘，可以到本宫这里引荐。”淑妃莞尔一笑，对着默不作声的夏嫔问道：“夏嫔娘娘可有合适的人选？”
　　夏嫔本冷着一张脸，敷衍地扯出张笑脸：“臣妾家族中没有适龄女儿，还是淑妃娘娘定夺吧。”
　　她不过是个御史中丞家的庶女，为替已有心上人的长姐才不得已入宫。这么些年，也就刚入宫时和诞下皇子时感受到皇帝的爱，还好自己看得清，并不像其他答应贵人似的日夜争宠，日子过得也算平静。
　　淑妃看见她爱答不理地样子被噎了一下，后宫之中有皇子的就只有夏嫔了，她虽想拉之下水，但实在无从发落。罢了，能消停着，也不错。
　　淑妃整理了一下鬓发，慢声细语道：“大家都为姐妹，皇帝在朝前劳累，咱们就要在后宫为皇帝分忧。”
　　众人垂首称是。

　　“父皇要选秀？”楚温遥皱着眉头，虽说已经出了热孝，但迫不及待就招新人入宫还是让她心一别扭。
　　“倒也不是父皇办的，是淑妃先提议的。”楚泽将手中的纸递给楚温遥，“这是选秀入围的名单。”
　　“淑妃还挺会当好人。”楚温遥一目十行，最尊贵的女儿是何太傅孙女何安安，其次是吏部侍郎的嫡女尚韶仪。剩下的都是些不打眼的小官家的女儿，她并不在意。
　　“五妹可知，骠骑将军的外甥女女王碧春，也在其中。”楚泽点了点右上角。楚温遥顺着看过去，上面写的是徐州通判之女。
　　楚温遥瞬时明白了。她嗤笑道：“这淑妃又怕树大招风，但又想将这权利一直攥在她自己手里。”
　　“夏嫔娘娘，位分也该升一升了。”楚温遥看了一眼楚泽，对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可惜夏嫔娘娘安分守己，倒真没有什么机会见父皇。”
　　楚温遥见楚泽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撑不住笑了，“我没有怪夏嫔娘娘的意思，只是这后宫，没了母后，我们不利。”
　　楚泽点点头，后宫中位分最高的便是淑妃，目前还真无人与之抗衡。
　　“我一会儿挑些好衣裳和首饰给夏嫔娘娘送去，三哥不用担心。”楚温遥抿了一口茶，随后抬起眼环视了一圈屋内，宫女们鱼贯而退。

　　她手指摩擦着杯沿，犹豫开口：“三哥，我有一事想问……”
　　“曾经的韩家，是否有与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韩家？”
　　“韩驰，曾经的大将军。”
　　楚泽听后拧着眉想了好一阵，“如果活到现在，他最小的儿子也应该跟我差不多大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了？”
　　楚温遥摇摇头，随意扯了个谎糊弄过去。
　　“韩家也真够可怜，秋风扫落叶似的。虽说女子被流放宁古塔，但这一路我不信平安无事。”楚泽想到韩府被抄家那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全族三百余人统统在那一日人头落地。

　　楚温遥在皇后去世后，就逐渐感觉周封不对劲。
　　精细的水果牛奶羹，标准的王氏行书，都不是她口中的孤儿能接触到的事物。那日在地室，周封见到紫电时的神情，让楚温遥更加确定她肯定是某个落魄家族的人。在温泉行宫时她本以为是周封给姬氏通风报信，让自己到了程氏香厂时只见一片废墟，但找到那木盒时她又打消了那个念头。若真是姬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怎会让自己找到那致命的证据？
　　她写了信给凌文世子，向他打听有几家落魄的名门望族，家中有几位青年等等。回信中就有韩府，但下面却写着“全族亡”。
　　但楚温遥又想起那日地室里周封看到紫电时的情景，以及那日她手上突然出现的割伤……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三哥……”楚温遥犹豫着，她被自己的想法也吓了一跳：“这韩驰，有没有私生女？”
　　楚泽闻言神色一震，他抿着嘴，半晌后释然一笑：“莫非五妹是在怀疑那侍卫的身世？”
　　“觉得可疑就不能再用，五妹宅心仁厚，随便给她寻个去处罢了。”楚泽淡定的喝了口茶水，他早就知道听说姬氏惨死大理寺狱中，也知定然是楚温遥下的手。眼前的楚温遥，可不是当初那个只会享乐的小姑娘了。
　　“不行！”楚温遥猛地回答，给楚泽吓一愣。
　　“不过是个侍卫，有疑点便……”话说到一半，楚泽想到那女侍卫的外貌，当真俊俏昳丽。他又偏头看了一眼楚温遥微红的脸，心中有了答案。
　　“天下俊俏的女子多得是，五妹何必挂心这一个。”楚泽哭笑不得，兜兜转转一大圈子，不过是舍不得这好看的小侍卫。
　　楚温遥心思被戳破，腾地一声站起身，像突然爆炸的爆竹：“谁说我挂心她啊，本公主不过想查查她的身世，也没说她是什么罪臣的私生女……”
　　楚泽被她彻底逗笑出声，道：“谁也没说，谁也没怀疑。”说罢转身离去。

　　次日御花园，夏嫔身着软银轻罗百合裙在园中赏花，偶遇皇帝。
　　夏嫔生得一双柳叶细眉，双眼清冷，似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皇帝龙心大悦，随后连翻了夏嫔三日的牌子，升夏嫔为妃位，赐字静。
　　清月宫那位虽气得指甲都要掐断了，却还是堆着张盈盈笑脸相迎，封了好大一箱礼送去了静妃新搬的玉兰宫。
　　静妃看着一箱箱贺礼堆满了屋子，头顿时大了一圈。若不是楚温遥的授意，再来八百年她也坐不上妃位。静妃对新来的小太监招招手，道：“挑些最好的送去咸阳宫，莫要声张。”
　　到底是得谢谢楚温遥，一妃独大，别人不说，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好过。她早就看出来了，自己儿子没有争储之意。况且皇后恩德似海，皇后在位时对自己就多有照拂，皇后去了，她自当保护好嫡子嫡女。自己逍遥苟活近二十余年，也该做点什么了。
　　只是楚泽投靠的到底是楚萧还是楚温遥……这就不从得知了。
　　静妃长叹一口气，她又在担心什么呢，无论是楚萧还是楚温遥，只要是明皇后所出，日后自己和楚泽都不会难过。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裙，对身边的嬷嬷道：“明日就是各家女儿进宫的日子了，万事可准备妥当？”
　　现在有两位妃子，这凤印自是共同掌管，她与淑妃一同协理六宫，掌管后宫大小事宜。
　　“淑妃娘娘正邀请娘娘去清月宫呢。”
　　静妃慢悠悠坐上软轿，嗤笑一声。
　　东施效颦，看你那端庄贤惠能装到什么时候。
　　“去清月宫。”

　　次日淑妃静妃一左一右地坐在皇帝身边，共同决定新人的去留。
　　静妃很少说话，她自知自己的意见从不重要。不仅仅是自己的，就算是淑妃，也不能左右圣意。
　　她盯着这群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出神，能选入宫的，都嫩的似能掐出水。她突然想起自己进宫时，也是差不多的年纪。那时她拼命祈祷皇帝不要看中自己，但事与愿违，年轻的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在一群少女中亭亭玉立，立刻抓住了皇帝的眼球。
　　“御史中丞之女，夏婉儿，留牌子，赐香囊。”
　　周公公的声音彻底击碎了她的希望，她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随后看清的第一个人，不是皇帝，而是端坐在皇帝身边优雅大方地皇后。
　　如今自己居然也坐上了当年皇后的位置，也像当年皇后那样看着这些年轻的生命，即将断送在宫墙之中。
　　皇后当年也是如此心境么？

　　“吏部侍郎之女尚韶仪，留牌子，赐香囊。”
　　周公公的声音把静妃拉回现实，她学着当年皇后的样子，待尚韶仪磕头完后露出端庄优雅的笑容。
　　但当殿下的人抬头时，她一下子愣住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平静地如一潭死水，面上也看不出一丝喜悦，拿过香囊后转身便离去了，只留下一道清瘦的背影。

　　酷似当年的自己。
　　静妃轻笑一声。她歪头朝皇帝看去，果不其然，皇帝笑着正盯着殿外出神。
　　她伸出手假装整理鬓发，实则将眼角的泪水悄悄擦去。
　　皇后，您当年也是吗，也是这样看着我的么。

　　选秀当天晚上，皇帝便翻了尚韶仪的牌子，次日，尚韶仪封为贵人，赐号娴。
　　“这娴贵人当真有些手段，不过进宫几日就被封为贵人了。”楚温遥低头吃着三色饼，略带担忧地看向静妃：“静妃娘娘，此人可不简单。”
　　静妃看着她嘴角沾着红豆泥地的样子轻笑一声，抬手替她将嘴角擦干净：“娴贵人，是最省心的。”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跟我是一样的人。”静妃淡淡地回答，“不，也不一样。我是被迫顶替进宫的，而她……应该是有心上人了吧。”
　　可惜天家的恩赐，只能磕头谢恩的接着，由不得自身。
　　“按这个势头，殿下就快有新的弟弟妹妹了。”静妃打趣道。
　　“最好是个弟弟。”楚温遥托着腮。
　　静妃没想到楚温遥会说这种话，疑惑的看着她。
　　“若是个妹妹，本公主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楚温遥狠狠地将最后一口三色饼咽入腹中，“那我岂不是要失宠了？”
　　静妃大笑，轻柔了一下楚温遥的头。
　　两人正说笑呢，香翠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看样子都要哭出来了。
　　“静妃娘娘，五公主，周大人被淑妃娘娘带走了！”
　　楚温遥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她刚才不过是让周封去取咸阳宫小厨房做好的烧鸡，因为怕冷了不好吃，她便先来玉兰宫，等时辰差不多了再让周封去取。
　　取只烧鸡怎么还能出这档子事儿？
　　香翠哭着到：“奴婢也不知，是杰福来告诉奴婢，淑妃娘娘带着周大人去了慎刑司！”
　　楚温遥看了一眼静妃，静妃说：“快去吧，我马上就去。”
　　楚温遥点点头，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慎刑司。
　　她回响起大理寺狱中见到的那些带着血的刑具，不由得呼吸一滞。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