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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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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各宫取月供的日子,周封早早就去了内务府。
按理来说,这种活是宫女太监们做的,可咸阳宫向来月俸都比各宫高出四成,小宫女们力气小,来来回回需要跑好几趟。自从周封来了咸阳宫,这种重活就轮到了她头上。楚温遥发现时还以为有人故意欺负周封,但看到周封不仅乐意还确实效率奇高,便也将这份苦差事给了她。
至于周封为什么乐意去……
周封走到内务府时,就见四皇子宫中的首领太监顺福正跟内务府总管点头哈腰着,余光撇见周封时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荷包塞进总管的袖子里,随后转身进了库房。
周封垂眼,等了大概半刻才走过去。
总管一见是咸阳宫的人,立马笑得更甚。周封微皱眉头,寒暄了几句也走进库房。
顺福站在库房最里处,一见周封跟过来了便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他从袖中掏出一节纸片递给周封,看着周围四下无人,低声道:“四殿下说了,莫要让雏鹰展翅。”
周封接过那纸片,只见那字力透纸背——杀!
她心中一惊,但面色不改地将纸片塞回顺福手中:“过两月就是波斯国来朝进贡的日子,若是这时有大动作,恐是不好收场。”周封紧盯着矮了自己一头的顺福,眼神犀利。
顺福被她的气场震慑到了,但还强撑着剜了周封一眼,扔下句“别忘了你是四殿下的人”后扬长而去。
四殿下……周封恍了神。
元启十一年,大楚最北的边疆。
那天的雪奇大,周封躺在雪中却不觉冷。四肢渐渐快没了知觉,眼皮也越来越重。她自知自己应该是快死了,便也不再挣扎,闭上眼睛感受着每片雪花落在脸上的感觉。
或许是回光返照,周封突然感觉到身边突然有一股暖意。她拼命地向前,想要抓住那温暖,可似乎越努力离得越远。她猛一睁眼,视线内是再熟悉不过的军营大帐。
怎么天堂也是军营这般模样?周封掀开被褥,环视着新环境。
突然大帐门帘被从外挑起,周封歪头看去,一位穿着富贵的少爷走了进来。她只坐在床上傻看着,直到对方走到自己跟前。
少爷眼中多是怜悯,但还有几分鄙夷。他开口道:“我的人发现你时都要断气了,你还真是福大命大。”周封眨眨眼,大概明白了。她不仅没死,还被人捡了回来。
“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周封看着他身上的服饰,她一开始未曾注意,但当她看清时不禁打了个寒颤——是金丝线的四爪蟒!
“你是……”周封不曾入宫,她飞快的想着大楚的几位皇子,还未猜到就被揭晓了谜底。
“我是四皇子,楚衡。”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被我捡回一条命,就是我四殿下的人了。”
“周大人。”
周封回过神,拿了月供后对排在身后的宫女点点头。
已经十年了吗。
周封抬头看向碧蓝的天。
那场暴雪,永远不停不休地在她心中肆虐着,永远是走不出的轮回,解不开的心结。无数个午夜梦回,漫天寒雪,一望无际的边疆。
她长吸了一口气,安抚下那颗不安的心。
回到咸阳宫时,楚温遥刚醒。见周封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没等香翠给她梳洗完就跑了出来。
“让我看看这个月有什么好东西……”楚温遥蹲下身,随即从木箱里捧出一盒红樱桃出来,“这樱桃我倒是愿意吃,香翠,快都洗了。”
剩下的不过些针线棉布,茶米油盐。楚温遥觉得无趣,便坐在石桌上眼巴巴等着香翠洗好樱桃。
虽在宫中,但这样好品质的樱桃也不是说有多少就有多少的,连楚温遥都只有一盒,位分低的妃嫔估计都轮不上了。楚温遥捏起一个吃了,冰冰凉凉酸甜可口,当真美味。
周封见她这满足的小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下一秒一只捧着红樱桃的手就伸到自己面前。
“殿下,臣……”周封知这果子珍贵,公主又难得喜欢吃水果,自然是不敢接的。
楚温遥见她啰啰嗦嗦地很,直接塞进她嘴里。
“让你吃你就吃。”周封的牙轻咬了一下含在嘴中的樱桃,霎时酸甜的汁水包裹口腔。
确实甜。
周封看着楚温遥鼓鼓的两颊想。
皇城外,一骑兵背绑红旗以破竹之势穿过街道,他高声喊:“三百里加急!蔡大将军捷报!开城门!”
皇帝此刻正在养心殿批折子,旁边站着磨墨的,正是四皇子的母妃淑妃。她今日穿了一件宝蓝色如意云文衫,头饰配了副蓝宝石头面,本身就偏白的皮肤衬得如雪似的。皇帝看着美人在侧,不由得心猿意马。
“你穿蓝色,甚是好看。”皇帝拍了拍她的手,淑妃不由得脸红:“皇上莫要取笑臣妾了。”
正当俩人黏黏糊糊时,周公公突然在殿外传报:“皇上,蔡大将军的三百里加急捷报到了!”
皇帝听闻大笑一声:“快,快传见!”他搂过淑妃,眼里都是激动:“你哥哥又帮朕打了胜仗,你真是朕的福星啊!”
淑妃听到自己哥哥凯旋归来也激动万分,皇帝心中大悦,即刻命人在乾清宫摆上晚宴,为蔡括大将军接风洗尘。
楚温遥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坐针毡。她最讨厌这种吃不好还得摆样子的宴会,不过是收了南海的叛军,瞧淑妃嘴角都要裂到耳根了,不知道的以为把天下统一了呢。楚温遥默默吃着碗中的凤尾鱼翅,盯着殿外出神。
此时周封正在殿外等自己呢,定然是吃不上饭了。楚温遥又咬了一口莲花卷,心想还好自己临出门前告诉小厨房留几个肉包子和碗梗米粥,要不周封今天还真得饿着肚子站一晚上岗。
想起周封站岗时认真的样子,背挺直的如松柏,那眼神凌厉的如出鞘的剑,楚温遥忍不住偷笑了下。
楚萧扭头就看到自家妹妹一边吃一边偷笑,还以为是那天跟自己吵架受刺激了。那日回宫后他良久不能入眠,他明白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不是姬妃和楚石的死,而是如小白兔一般人畜无害的楚温遥能动用大理寺的力量,亲手杀了两人后还能面带喜色的回来。
不过是因为仇恨罢了,此事一过,楚温遥还会是那个黏在自己身后叫大哥的小姑娘。
想到这楚萧伸出手,将自己桌上的桂花干贝端到楚温遥桌上。
楚温遥自己那份早就吃完了,突然桌上又出现一碟,她一抬头,正是前两天还跟自己吵架的大哥。
这是和好的意思?
楚温遥把碟子端到自己面前,对楚萧笑了下。
正当楚温遥夹起一块要塞进嘴里时,突然听见淑妃对皇帝说:“蔡家自是耿耿忠心,定不会做出如韩家吃里扒外的事儿。”
淑妃明显已经醉了,脸上浮了两片红云。
蔡括听到这话明显紧张起来,皇帝干咳一声,随后举起酒杯:“蔡氏一族,男子威武勇猛,女子贤良淑德,前朝后宫为朕分了不少忧。今日设宴大家务必尽兴。”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起身敬酒,楚温遥用长袖虚挡一下,大半杯酒都倒在了地上。
韩氏……
大楚到现在不过二世,她记得韩氏原本是名将之家,韩驰辅佐先帝打天下,有从龙之功,高居大将军之职。但在新帝登基不久,西北匈奴想趁根基未稳掠几座城池,皇帝派了韩驰大将军和那时不过是骠骑将军的蔡括攻打匈奴,但没过两月就传出韩驰通敌叛国,再过两日就是韩驰带两千精兵投敌的消息到了朝廷,霎时风光无比的韩府轰然倒塌,男丁被直接处死,女子则流放宁古塔……至此,世上再无韩府。
那时她也不过五六岁,这些还都是长大后听说的。
她看向春风得意的蔡括,心里一笑。
那时不过个骠骑将军,这韩驰一死,蔡家就如日中天了。这其中权衡,楚温遥不敢细想。
再怎么说也是世代忠勇的名将之家,怎么会突然投敌?
她不再多想,专心攻克眼前的罗汉大虾。
殿外,周封死死握住剑柄。淑妃说话声不小,在殿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她只觉气血上涌,下一秒剑就出鞘,砍下刚才所有嗤笑之人的首级。
现在不行……不能是现在……
周封烦躁地转身,左手按在紧握剑柄的右手上,力度之大以至于被剑鞘上的花纹割出了血。
殿内欢声笑语一片,传进周封耳里就是夹着沙粒的腊月寒风。
“周封,你怎么了?”
楚温遥一出殿就见周封紧皱眉头粗喘着,被吓了一跳。
周封听见她的声音转身,眼神慢慢聚焦。小公主正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问着:“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快跟我回……”
“终于等到殿下出来了。”周封说话声很小,声线又虚,楚温遥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周封眨眨眼,声音恢复如常:“夜深了,外面露气重,殿下快回宫吧。”
她用左手扶着楚温遥上了软轿,随后转身走到前面领路。
天色虽晚,但楚温遥眼尖地看出她右手不自然地放在身侧,像是偷偷藏着一般。
等回了宫下了轿,周封还是伸着左手,加深了楚温遥的猜测。
“你右手怎么了?”
周封左手微微抖了一下,随后低下头:“不碍事。”
“伸出来我看看。”楚温遥不依不饶,她盯着周封那双丹凤眼,妄想从中知晓答案。
周封摇摇头,下一秒楚温遥就拽过她的手腕,那手掌早已鲜血淋漓!
“怎么搞成这样!”楚温遥惊呼一声,她以为周封在手里藏了东西,没想到会是如此情况。
她没再细问,马上传了御医,又命人取了上好药粉,亲自擦了血污给周封上药。
她想起凌文世子前几日寄来的回信,眼神一暗。
周封整个手被楚温遥拉着细心上药,不自在的开口:“殿下,不过是些小伤……”
“闭嘴。”从未跟自己说过重话的楚温遥突然脸黑下来,给周封吓了一跳。她再不敢乱动,乖乖地看着小公主给自己上好药后,又取了薄纱布缠了一圈。
“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楚温遥做完一切,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周封不知她什么意思,但也应下了。
楚温遥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更生气了,皱着眉说:“你对我不是普普通通的侍卫,你……”
周封猛地抬头看向楚温遥,让她硬生生忘了要说什么。
“本公主要睡了,你下去吧。”楚温遥心烦意乱,扯过床上的被子胡乱盖在身上,闭着眼躺平。
只觉身上的被子被拉了起来,又被轻轻盖下。
“夜里冷,殿下莫要受寒。”
周封的声音如昆仑碎玉,但楚温遥却更烦心了。她干脆转过身,只留下个背影。
周封走远后,楚温遥才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