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又见故人（7） ...
-
蜿蜒的山路被白雪皑皑覆盖住，路边娇然绽放的雪梅，就像一朵朵火红的圣火一样点缀在苍茫的白色大地之上。
若慈坐在马车上看着这美丽而壮阔的一景，不禁扬起了嘴角。
“你的脸色不太好。休息一下吧。”与她同乘一辆车的李昊看着她说道。
若慈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回来的路上记得跟着我。”李昊悄声的语调让若慈又再张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用怀疑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图加岚。我们皆是沦落人，自然会惺惺相惜。”若慈没有说话，淡淡地一笑继而闭上了眼睛。
自那一夜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后，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黑木泽。他坐在床边上，眼神深沉的看着自己。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睡下去。”
若慈没有回应，只是摸着发胀的额头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还好。还能倔强，那就证明已无大碍。那么明天就出发吧。你的朋友桑加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黑木泽一把钳住若慈的下巴，把头凑了过来。“我曾放过你。是你自己回来的……”
若慈一把打开捏住自己的大手，看着黑木泽眼神坚定地说，“明日就明日吧。反正是迟早的事。现在请让桑加进来好吗？我有事要问他。”黑木泽笑而不答，自是伸手抚摸了若慈洁白的脸颊，贪婪而又深切地看了她一眼，噙着微笑站起来向着殿外走去……
“娘娘。到了丹朱峰山脚了……”桑加的声音把若慈唤醒，李昊撩开车帘，马背上桑加挺拔的身姿落入了眼眸。若慈对着他轻轻一笑，弯着腰向车外走去。
站在马车边，若慈仰头看着眼前巍峨耸立，群峰叠嶂的古苍山脉，指着山半腰若隐若现的一个被白雪覆盖的亭宇徐徐说道，“碧落亭。从这条路上去吧。”说完若慈微微提起自己的裙摆，迈出穿着皮靴的脚向前走去。桑加和黑木泽紧跟其后。
二月天，大雪依旧封山。这样的条件下攀山实在是艰难。黑木泽只带了百余来人一起上山。虽然先前已经派三十人到前面开路，但前行依旧艰难。桑加一直牵着若慈的手，护着她小心翼翼地走着。而李昊一直和若慈隔着几个人的距离，不显山不露水。
“这一路上冰天雪地的。你确定能找到准确的位置。”走在他们前面的黑木泽忽然回头，问道。
“不相信又何必要来？”若慈认真地看着脚下，并没有抬头看向黑木泽。
“呵呵！你倒是好气魄。” 黑木泽也不生气，继续回头走着。一会又回头，“不过这古苍山，连绵几百里，数十座山峰。为什么不是你们北月发迹的北山峰，而是向着西北，最矮最不起眼的丹朱峰。呵呵，若慈，你的老祖宗们果然很狡猾。”
“如果我没记错，我的祖宗，一半也是你的。”
或许是若慈这番话让黑木泽心情不错，他回首扬眉一笑继而又回头向前走去。忽然前方开路的人有人返回，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情况。黑木泽走了上去，若慈听见似乎是前面有道路被滑落的山雪堵住了，要花一点时间才能清理好。黑木泽吩咐立刻清扫，不希望行程被耽误。得令的人匆匆离去，又带走了十人离去。
“桑加，这百余来人，应该不是你的对手。记得，若有什么情况，只管保住自己。”桑加抬眼看着若慈，欲言又止。“好了，就按我们说的办。你们都走了我才放心。”若慈拉着桑加的手凝望着他的眼眸说道，“如果见到闻人凤举，请告诉他，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念他。谢谢他的眷顾。望他保重。”
“若慈，你……”桑加回头看着若慈，见到她坚决的面色，终是没有说出下面的话。
琉璃瓦的碧落亭位于丹朱峰的半腰上。虽然丹朱峰在众山峰之中是海拔最低的一个山脉。山势却比较陡峭。冬季封山时候，一般人几乎难以上山。因为若慈的薄弱，本不高的山峰，一行人到达山腰时已是未时左右。
“已经未时了吧。”若慈看着已经偏了的太阳徐徐说道。
“恩。”桑加点头说道。
若慈转头看着黑木泽，“到亭子里去。”说着走到了悬崖边上的亭子里。停下脚步，若慈抬头看着顶上的一个八卦图。那八卦图上，各卦各以不同的颜色表示。只是在“坎”的那一卦上是红色。若慈看着那落败的红色图形抿嘴一笑。指着“坎”卦的北向说道，沿着这个方向走吧。
大家沿着这方向走了半个时辰，进入了山林之中，山林间全是苍天大树盖着厚厚地白雪，已没有了路。黑木泽让开路的士兵沿着这个方向劈开杂草灌木丛开路。如此艰难地行了半个时辰，才看见了一个不大已结成冰的水潭。
“坎”代表水，若慈点了点头。“这附近百米之外应该有一个石碑。你派人去找找吧。” 黑木泽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吩咐士兵去搜寻那块石碑。
过了一会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喊道，“这里有块缺了角的石碑……”于是大家都闻声走了过去。
若慈走过去伸手抹去石碑上的皑皑白雪，风化的石面上露出了两个奇怪而模糊的图形。若慈伸手徐徐地抚摸了一下这块历经风霜的石碑。才抬眼看着黑木泽，指着那两个×说道，“这是古苍族的文字，意思是双百，?而这个表示的西南方向。”说到这若慈见着黑木泽的眼中亮起了一道光亮。若慈却眼光未收地笑了起来，“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据我说知，这石碑上的所指的方向是相反的。那么……”若慈微微一顿，伸手指了指东北的方向说道，“我们应该向着东北走200步……”
“呵呵。那个时候你们古苍人应该还是大半个游牧蛮人吧。怎么也学会了汉人的这些花花肠子。” 黑木泽眼眸中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兴奋，看着若慈打趣说道。
若慈没有接话，只是向前走着，直到前面矗立着半壁崖壁才停下脚步，转头对着黑木泽说道，“就是里了。派人去找入口吧。”
黑木泽挑眉点了点头，转身向身后的亲信交代着。若慈走开了，仰头看着已经垂下的落日，淡淡地一笑。
黑木泽的士兵们铲去了崖壁上的厚厚的冰雪，又扫落了冰雪覆盖下的枯藤，青苔，落叶，终将崖壁的岩石面露了出来。而在那风华了多年的崖壁上，明显一个用小石块堆砌的洞口，它的颜色已和崖面一样风化了，颜色暗淡，若不是仔细辨认，难以看出二者的不同。
“入口就是这里，推开它。”若慈指着那个小洞口果断地说道。黑木泽一声命令，士兵开始砸开洞口。待石块被砸开，里面还是一个小小的石洞，不过能容四五人。若慈走了进去，指着最里面石壁说道，“这后面就是入口。” 黑木泽翘了一下眉毛，手指一挥，身后的士兵便拿着工具开始砸墙。桑加趁着这个功夫拉着若慈在洞门坐下，桑加站在门口替她挡住了风雪，从怀中掏出了点心递给了若慈。若慈微笑着接了过来，咬了一口。过了一会，岩壁被砸开，一道石门暴露在大家眼前。若慈站了起来向里走去。
这是一道刻着满壁梅花的石壁，虽然历经风霜，门上的图案早已不再清晰，但那精致的梅花依旧妖娆绽放。若慈伸手抚摸了几下那美丽的梅花，“打开它吧。”
石门被打开，里面立刻呛出一道潮湿阴森的空气。众人皆以手捂住鼻子。看着被火把照亮的一段石板路。
“没有机关。那时还没学会汉人的花花肠子，所以没有机关。”若慈看着黑木泽戒备的眼神，徐徐笑着说道。
黑木泽听着若慈嘲弄的话语，扬起嘴角笑了笑。便让十几人带着火把开路去了。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人来回禀，黑木泽带着若慈也进洞了，前后带了许多背着火把的士兵。
沿着石板小路走了不过几十步，就是蜿蜒不尽的梯坎。这梯坎是沿着山壁凿出来的，盘山而行，，最多也不过只有一个半人宽。桑加拿着手里的火把往下一照，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底的悬崖。“别怕，靠里沿着石壁走。”桑加递给若慈一个火把，若慈接过来，抬头望去，依稀能够看到那些探路的士兵的火把在远方闪亮。
他们沿着这梯坎下山，走到后面一圈梯坎越来越长。加上石坎上布满了青苔和枝藤。大家只能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出。桑加跟在若慈的后面，紧紧的看护着她。而前面的黑木泽也会是不是转过头来，牵着若慈走过一些缠满了树藤的台阶。有一次，还听见了一人的惨叫声，最后这声音消失在谷底。大家都知道那人坠下去，摔死了。便更加小心脚下，不敢怠慢半点。
就这样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这样走了不知几个时辰，就在大家疲惫不堪的时候，听见地下有人传来了兴奋的叫声，沿着这空洞的山涧回荡。“黄金，好多黄金。”后面的人似乎被这喊声刺激了欲望，一个个兴奋极致，口气中传来他们兴奋而沉重地呼吸。除了火把照亮的那点路，眼前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隐约能够看见山底间那些先到的士兵点燃的火堆。在黑暗的深处忽隐忽现的，像极了鬼火一样幽深。
站在谷底，若慈看着眼前那波澜延绵，堆砌得犹如一道道城墙的金砖，徐徐地扯动了嘴角。火把的光亮照耀在金子的身上，反射出了更多的金碧辉煌。那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一些人的贪婪，也照亮了一些人难以言表的悲哀。
曾经被传说得神秘莫测的黄金之城，如今就这样毫无悬念地躺在眼前。没有传说中的神秘，也没有传说中的奢靡。这些金子就像一堆砖瓦一样，被堆砌城一道道一人高的墙，填满了这大半个山洞。看不出珍贵，看不出宝贝。若不是被人发现，他们将永远长眠在这个黑暗的山谷之中，不见天日。让人类记挂着它的神秘，它的价值。为它翻云覆雨，为了它挣来抢去。
若慈缓缓地走到金墙之中，弯腰抓了一把还没有淘过的金沙。看着那细软潮湿的沙子从指缝简慢慢地滑落，若慈凉凉的笑了起来，金色的光亮把她额头的那朵梅花照得明亮得过去悲凉。“这个秘密算是结束了。”若慈转头看向了身后的黑木泽，“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剩下的……”若慈抬头看着头顶那蜿蜒不尽的石坎，冷冷地笑了起来，“怎么样把这些金子带出去，那就是你的事了。”就这样的道路，把这些金子全都背上去，起码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黑木泽看着若慈离去的背影，笑了起来，“这个洞应该是从山脚开始挖的。不过，图俊留给后人却是一条从上而下的路。可见，他也是个心思叵测的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你可以派人在这山底找找出路。那些都是你的事情。在与我无关。”若慈没有回头，任由桑加牵着自己的手，沿着台阶离去。
心底秘密就这样被揭开了，再也不是他们梅家的背负，再也与她梅家无关。可是不知为何若慈的心情却异常沉重，或许是这一天折腾得疲乏，上台阶的时候，若慈脚底发虚，踩空了一步。
“啊！”若慈回神，赶紧扶住潮湿腻滑的岩壁，“你没事吧。”同一刻桑加在身后稳住了若慈的腰，关切地问道。
若慈站稳了身子，“没事。嘶！”话没说完，若慈身体哆嗦，扶住岩壁的手瞬间缩了回来。“怎么了？”桑加立刻把火把拿过来，火光靠近若慈的那一刻，桑加看到了一条手指粗细，浑身碧蓝通透的小蛇从若慈的指尖“咻”地一下滑落开去。
桑加看着若慈指尖冒出的鲜血，低头就要去吸。却被若慈制止了。“桑加，不要。”若慈把手缩了回来。“反正身上都是毒，多一种也不可怕。走吧，无论怎样也得先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桑加看着若慈坚毅的脸庞，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牵着若慈小心离去。
从洞里出来，已是黎明将至。天边那丝光亮正挣扎着要从浓厚的云层中窜出来，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量。
“下山吧。”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黑木泽，如是说道。而他的身后沉默的李昊只是别有用意地看了她一眼。若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没有再去看过身后的浮华金銮一眼。
从丛林里走出来，再次回到山间之上高高悬立的碧落亭。突然听见走在前面的士兵喊道，“王。月城城楼失火了。好像是东煌打过来了。明月宫那向也有火焰……”
若慈听到了“明月宫”，不等黑木泽说话就疾步向前走去。站在悬崖边上，看着明月宫上空的浓浓青烟还有那夜色中妖娆似魅的火焰，若慈将袖袍中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眼前浮现那夜加岚决绝的脸。若慈明白是加岚烧毁了明月宫，在闻人凤举攻下月城之前，他带着自己的所有离去了。若慈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冷凝的李昊。没有说出一句话，便把目光挪向了山脚小，看着那漫天的火焰，“加岚！加岚。”泪水滑落，那一声破碎的呼喊，哽在若慈喉咙间，疼痛难言。
“你早就知道闻人凤举会在昨夜攻城？”黑木泽来到若慈身边，抿着嘴唇眺望着远方问道。
“哼哼！我要知道那么多，何必还要站在这里。”若慈挥袖转头看着月城城楼方向那黑雾青烟。
“哼。闻人凤举是个疯子。为了江山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不过，他打下的江山也就只有给他儿子坐了。” 黑木泽看着远方冷冷地说道。
“是啊。中了缠绵的人，再怎么也就是30天的命运。与其被动等死，不如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你？”黑木泽猛然转头看着若慈的脸。“怎么知道的？”
“不管我怎么知道的，现下，你的一切阴谋都无用了。还是赶紧去抱几块金子会索加吧。”
“哼哼。你小瞧我？”黑木泽听了先是一怒，继而笑了起来。“我手上不还有你吗？”
“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会管我的命吗？”若慈笑了起来，看着眉头深锁的黑木泽。
“那也好。我带你走。反正他也不要你了。你老实跟着我……”黑木泽的话没能说话，就被山下上来的士兵打断。“王，东煌的军队追上来了。我们留在山下的两千人马，都被灭了。”
“什么？怎么这么快。”黑木泽勃然大怒，然而此时身边却想起了一段萧声，众人闻声转过头去看，只看见若慈不知何时走到了悬崖边上，手握一支玉箫站在风雪中。
她只吹了“北月小调”前三句，就把萧从唇边移开，看着不远处的黑木泽。“不吹了。以后再也没有北月了。”
“你过来。那涯边结了冰。”黑木泽看着若慈小声地说道。但是若慈没有动。“你放心。等我过了这一关，便不难为你。但是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走。闻人凤举死了，东煌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黑木泽。我哪儿也不回去。我只会留在这里。”若慈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上乍现的几道曙光，仰头笑了起来。
此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四周一片旷野，寒冷死寂，凛冽的狂风开始肆虐。天空灰暗。就若慈在这冰冷死地中央，一身红衣被北风吹得飘逸飞扬。双目微晗。她的长发随风起舞，脸庞被凌乱的发丝遮去大半，却仍看得出脸上冷凝和毅然。忽然她抬眼看着四周，嫣然笑了起来，火把的光芒把她的眉目照的柔和盈动。若是一个飞舞山涧的仙子，圣神而飘渺。
“一直都在男人中的权势中逐流。我累了。今日就此了结。我做了所有我能做到的事，再无遗憾……”说着若慈低下头，看着不远处一直站在那里的桑加， “我的好弟弟。谢谢你一路的陪伴。记得告诉闻人，是我自己跳下去的。”说着，若慈挑着长眉讥诮地看着不远处的黑木泽。
“若慈！”“梅若慈！”桑加与黑木泽同时喊道，而李昊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呼喊哽在喉间。若慈停下了那么一刻，瓷白的脸上漾起了一抹明艳的的笑容。再转身的那一刻，她的衣裙随风飘舞，雪花她在身边身边盘旋，红衣白雪，飘若似仙。那样的美是如此的动人心魄，也是如此的荡气回肠。从此，这样的美艳，天上人间，不会再有……
“若慈！”桑加向前跑了几步，看着消失在自己眼前那最后一角红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狠狠地扫了一眼身后一脸震惊的黑木泽和他周围呆若木鸡的士兵们。随即便回头跟着追逐着那摸红艳坠入山涧。许久之后，众人才徐徐回神，刚刚那明媚的娇艳已不复存在，空中白雪飘零，徒有一丝暗香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又见故人（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