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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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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着?”起名本人前来邀功,“是不是扑面而来一阵英气~”
“你可拉倒吧,我觉得你被小坝子人民同化的速度要比我快的多啊。”
沈迦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拿抹布把牌子从上到下擦了一遍,谭释给她让了点位置。
听到这个正弯腰擦牌的店长用那种参透一切的犹如山上大钟鸣响敲醒世间俗人的语气说:“你那是完全没想着要在小坝子过一辈子,当然要拼命证明自己不一样喽。”
沈迦叶说完弯着腰扭头看谭释,她染着浅栗色的头发,显得整个人是那种透亮白,连带着眼睛也是浅浅的,阳光底下颇有几分高山雪莲的感觉。
比起她,一身黑衣剪着短发的谭释更朴实一点
——谭释被她这个话戳到了痛点,她的舌头在口腔里数了一圈牙齿,忍住要跳着脚破口大骂的心情摆摆手往屋子里走了。
小坝子人民得知谭释不走了,又是一阵欢呼,大家说要庆祝谭释来小坝子满三年,打算趁着过年的时候聚个会,大家在福来乐好好玩一晚上。
谭释没拒绝,欢迎她只是个噱头,小坝子在川藏线上,上挨不着天下碰不到地,人民要不是靠着这点人情味儿,估计得全进山当野人去了。
临近过年,川藏线又稍微热闹起来了一点,都是回家过年的旅人。
淡紫色的手背上都是皲裂的龟痕,嘴唇都起皮了,要是用牙齿一拉,连着新鲜皮肉被一起扯下来,嘴上就多了一道道伤口。
用那张嘴喝掉纸杯里的热水,一个从外县城打工回来的大叔笑着用藏语和谭释聊天,他一笑,得——豁得更大了。
沈迦叶套着一件宽大的连体工作服,擦干额头上的汗,继续捣鼓着这架摩托车,内部进了沙石卡住发动机了,她先用扳手把外壳拆下来,再看里面的杂物。
“不好不好~”大叔皱着眉摇头,“年轻人要到外面去,大城市去,不要锄地开铺子啊,这样没有前途的!”
“人各有志,都是活嘛。”谭释给他把热水续上,抓了把她托李岑岑的爷爷李忠城去理塘买的糖果,“天气冷,去路上吃。”
“欸!我不要的啊!”大叔连忙拒绝,谭释知道在严寒天气下行驶有多消耗体能,硬是把那把大“囍”纸团抱的水果糖塞进大叔的羽绒服里了。
“叔叔,您这个轮胎也该换了啊,都破洞了,您刚开过来的时候没一拐一拐的吗?”
沈迦叶以前修人现在修车,医德真是没话说,她把发动机擦的光滑油亮还附送一个全身体检服务,只可惜大叔作为混迹社会多年的老油条对买一送一这种活动深有体会,他和谭释聊天的那点好感一下子去的七七八八。
“不用了不用了,”他连忙从怀里扣出十几块钱塞给沈迦叶,“扎西德勒~~~~”
那个音拐到长调上去了。
拖起自己的小摩托,摩托上架着能有他两个人高的行李和年货,摇摇晃晃的朝理塘县扭去了。
“唉?我去……?”两人望着翩翩远去的大叔,沈迦叶由衷感叹了一句,谭释拍拍她的肩膀:“没事,熟能生巧尔。”
“我是为他好,他以为我想坑他钱?”
医院也经常出现这种情况,这恍惚间直接让沈迦叶感觉自己的转行好像不是很成功。
“农民工辛苦一年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肯定是能省则省,你看他那摞成小山的行李,里头都是给孩子媳妇老人带的年货,小心翼翼惯了,不敢大手大脚。”
谭释破天荒头一遭安慰了一下沈迦叶,她蹲下去帮沈迦叶收拾工具,沈迦叶连忙蹲下去:“我自己来就行,你的手是用来做菜的,万一有一股子机油味儿怎么办?”
“哎呦喂~”这话听着怎么那么顺耳呢?谭释顺坡下驴询问她:“那您想吃什么呀?”
“你会做饺子吗?”沈迦叶把工具搬起来,北方人过年都要吃饺子,沈迦叶应该是个北方人。
一个北方人为什么要花一千万来到鸟不拉屎的川藏线呢?
连自己家乡的饺子都吃不上。
谭释在厨房里揉面,沈迦叶跑去小坝子超市上买酒。
天色将晚,一束夕阳从厨房顶上那点没关严缝隙里悄悄看进来,外面淡红色的天际带着一两枝干枯的树杈子,慢慢的,它变成了紫色。
粉紫色,特别好看。
谭释伸手接住了那束光,像个孩子似的玩了半天,手指在光里穿来穿去。
她觉着自己的命也就跟这个夕阳一样,看似五光十色,实际上是日暮西山。
“哐当——!”
兴旺修理厂的大门被一人一把推开,随后一个嚣张的男声传进来:“这里TM有人吗!”
夕阳去的很快,几分钟之后就慢慢退下去了,夜幕降临天慢慢变灰。谭释连忙揉了下自己手上的面团:“什么事儿啊?要……修车吗……?”
门口站着一个彪悍的大老粗,他穿着厚厚的迷彩外套,膘肥横肉的脸上有一道从眼角拉到下巴的刀疤,在夜色的交相辉映下显得像一个不得好死的厉鬼。
两个人相对而立,谭释没有那个人高,没有他壮,比起他脸色死白的谭释像个诈尸的。
一个诈尸的一个厉鬼。
大汉原本耷拉着眼睛低头抽烟,此刻烟夹在指尖,烟灰不断的抖落,他一口烟没吐出去从嘴里砸吧砸吧洒的满脸都是:“摩尼……摩尼?”
佛家的名字被一个厉鬼叫得很有点堕入魔道的感觉。
谭释的表情一瞬间就改变了,她原本还有点生机的气息被冷水浇灭了,整个人突然就死了。
走出厨房,擦了擦手,她的脸上像冻着小坝子山顶上常年不化的冰雪,眼皮一掀,里面的瞳孔又冷又硬,已经有三年没听过的代号此刻格外陌生,像一个什么恶鬼索命的呢喃。
“阿纳,好久不见。”
阿纳的脚不收控制的往后退了下,又被他鼓着气立正:“你……你怎么在这儿?”
“嗯,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她平静得不像谭释,像一把安静的不会反光只会把所有鲜血吞噬的g1。
“因为我被你们背叛了啊,你们家小柒把我们交易的地址告诉了条子,让我像只丧家之犬一样的东躲西藏,你忘了?”她拉了张椅子坐到吧台前面,从柜台里面找了包烟抖落出来,嘴叼了一根出来,用火机点燃,吸了好大一口才缓缓吐出。
阿纳的车还停在外面,就算要跑也走不了多远,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手段不想随便撕破脸,但是如果万不得已……
“我们也是被那个女人骗了,阿大养了她十几年,谁想到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摩尼,你……您,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阿大已经死了,老脚杆也进去了,我真是无处可去了啊。”阿纳憋红了脸道歉,他一米八几的大汉弯下腰双手合十像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女人道歉。
面前的女人和三年前完全不一样,三年前的摩尼是一支见血封喉的利箭,见人杀人见佛杀佛,一把短刀一只□□玩的是虎虎生风,只要她想杀人,哪怕是只剩一只筷子也能靠着臂力插进你的脊柱。
而现在,被拔了箭头的秃杆羽。
“无路可去?嗯?”谭释扭头,嘴角干干的扯上去,“所以快过年了去西藏干嘛?”
“我……”阿纳眼睛急速一闪刚要开口就被截断——
“或者说,去边境?”谭释拿抹布一下一下擦掉手上的面絮。
“不是不是,我没有……”
“你要出境?”
阿纳心头一紧:“不!我只是……”
“境外有人接应你吗?”谭释根本不用他回答,人的嘴很爱撒谎,但是身体不会。尤其是像阿纳这种三捶打不出两个屁的卖命小马仔。
此时阿纳只感觉自己如同是只拔了毛的大公鸡,血也放干了,只等着谭释把他大卸八块放锅里煮汤喝,没等他从自己满是浆糊的脑子里抖落出两句能说的,谭释已经一锤定音了:“哦~傍上银三角的人了。”
银三角这三个字像是所有混东南亚毒圈的禁忌,好像被警察抓到都比投靠银三角要光彩,他一张脸账成猪肝色,喝了假酒一样大吼一声:“老子他妈没有!!”
“所以是老脚杆让你去联系银三角,他打算东山再起?”谭释又抽起了一根烟,火机把她的半张脸投射在黑漆漆的兴旺修理厂的墙壁上,深红色的火光灼灼燃烧着她若隐若现的半张脸,看着真像地狱里的修罗。
阿纳再笨也知道她是在套话,此时手往后腰一摸按住了一样冷冰冰的带手柄的物件。
“干什么呢?”
一声疑问打破一触即发的气氛,死水一样的环境突然就吹进来几□□气,阿纳不由得轻喘了口气,他看见谭释顺势起身把刚刚抽完的烟头一踹,朝他走来。他连忙抬手要掏东西,结果谭释还没吸完的半根烟塞进阿纳的嘴里,顺便把他将要拔出来的东西死死塞了回去,轻声道:“老实点。”
“和客人聊天呢,你怎么去那么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