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把手》女尔

6、第六章

　　“谭小姐，我不需要。”沈迦叶微笑着摇头，“我不是来这里跟人合伙的。”

　　“我知道，我也不会打扰你，因为我们差不多。”谭释微微点头，“你看见周楠没，就跟我一起那女的，她想带我走，但是我不乐意。”

　　“避难？”

　　“避难。”

　　“谭释，那你说我这是算买了间房子呢，还是在你手下做个租客呢？”沈迦叶双手抱臂微微扬起头和她谈判。

　　谭释作为全世界最牛逼的人一直都有自己的傲骨，要让她低头做小那是绝对不可能，她也抬着自己那颗高贵的头颅：“算……你买了房子之后获得的一个免费厨子。”

　　“免费？”沈迦叶的眼神有些奇怪的上下打量她，“这么好？”

　　“只要让我呆在这儿就行，死了大山上一埋就是一锄头的事儿。”谭释点头。

　　被她这一提醒，沈迦叶才想起谭释身上还有病：“那可不行，万一你没死透需要我伺候呢？”

　　“我真出事儿你就打110，我这……退休干部，国家养我。”

　　沈迦叶又把谭释从下往上看了一眼，在她微微外露的腕子上盯了好一会儿，上面往外突出的骨头上长着一颗小红痣，像它主人一样刺激且张扬，沈迦叶问：“我要是不高兴了，能把你赶走吗？”

　　你不一定打得过我，我能让你“冷静”。谭释扯开一个笑容：“当然了店长。”

　　“那行吧，先给你一个月的试用期。”

　　周楠的头从厨房冒出来：“吃饭了二位老板！！”

　　外面风雪交加，小餐厅里安静的只有筷子和碗碰撞的当啷声，时不时谭释和周楠说两句话。

　　随后周楠才得知了这个噩耗，谭释用非常平淡且冷静的语气道：“你自己走吧，我要留在这儿做厨子了。”

　　真是天雷滚滚夏雨阵阵，周楠只感觉她俩这次回的不是小餐厅，这他妈是个盘丝洞吧？？

　　正埋头吃面的沈迦叶就是那个肚脐还在放丝的大蜘蛛精！！

　　“哎不是！为什么啊？不是都说好了吗要我帮你买机票？？”

　　周楠不理解的追上谭释，谭释把三个碗六只筷子拿手里回厨房洗，她用肘子一拐周楠：“离我远点，一会儿碗砸了。”

　　“不带这样的啊谭释，你这不是耍我呢吗？”

　　“你真帮我买了去昆明的机票吗？”谭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还是北京？你是打算那天直接把我掳上飞机是吗？”

　　计划被戳穿的周楠略有点尴尬，但是立马生气的回嘴：“你就这么恨我们吗？你跟我去北京怎么了，能有什么事儿！说到底你就是怨呢！你怨老严你怨基地首长你还怨我们！！当年的事儿无论过去多久在你心里都是个刺儿，你他妈就不能把那根刺儿罢了往前走吗？你难道要一辈子死在这儿嘛！”

　　“！哐当！”手里的碗直接被砸碎在地，瓷片碎了一地还有几片飞到墙壁上回弹，厨房里像是开了几朵白色的大花。这么大阵仗让周楠直接噤了声，黑曼巴之首给人的压迫感不是说说而已，当她沉静凝视你的时候，就像是面对高如大厦的海啸朝自己杀来，身为猎物却腿软到动弹不得。

　　“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往前走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想往前走。”谭释声音很沉稳，她安静的像外面的雪天，虽然漫天都是柳絮大雪，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别在这里丢人，把碎片拿出去丢了别划到手。”

　　碎片满地，像是再也回不去的青葱岁月。

　　周楠站了很久，久到她手都麻了。

　　她转身走了出去，没有拾起碎片。

　　厨房门被砸关上，过了十分钟又被打开，有个人进来捡碎片。沈迦叶对她们的恩怨情仇不是很感兴趣，但是此时不得不提醒谭释：“今天晚上你得睡她车呢，得罪人了难不成要去睡你那个副驾驶都塞着大铁锅的面包车？”

　　小餐厅里的床被褥子都被谭释一骨碌全扔垃圾车里，小垃圾车一扭一扭的拉着跟小红旗摇摆着进理塘县城了。

　　嘶，确实是个问题。

　　周楠估计已经气得想靠着自己的火气直接把小汽车拉出川藏线和自己一辈子不见，谭释心底叹了口气：“嗯，没事儿，我随便凑活一晚上也行。”

　　“你以前，挺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吧，就那种哪怕自己都跑四个街都不会让人顺带给你买东西那种。”沈迦叶把碎片捡完丢垃圾桶里，顺带又拿了扫帚把厨房清扫了一遍，谭释抬脚给她让位置，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啊……我这方面确实是很欠缺啊，但是我吧，觉得这事儿我没错啊。”

　　“我是说，”沈迦叶把扫帚放归墙角，撑着腰皮笑肉不笑，“你可以和我一起睡的。”

　　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主要沉默是谭释。

　　她以前要是收到这么个邀请不论男女都是一顿暴揍，觉得这种行为很不礼貌。但是现在她倒是能感受到沈迦叶的好心了，好心不代表她会接受。

　　“不用，我那是什么……也不是每天晚上都要睡觉，我这个……”“我给你一套行李，你睡车厢，可以吗？”沈迦叶打断她语无伦次的拒绝，“我不是要约你同床共枕，我对你这种身怀疾病的国家前公职人员也是有提防的。”

　　谭释眉毛一挑觉得这个可以啊，非常的可以呢，而且她能把沈迦叶怎么样？钱都在自己手里了。

　　谭释就睡在了沈迦叶那辆还带着点汽油味儿的车厢里。

　　她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神思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处在横断山边，身着迷彩军服，头上圈着杂草掩护，手里还握着一把半自动机枪。

　　林深夜黑，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往前推进，风声雷声猫头鹰咕咕叫，把她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每走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安静的世界里每一点声息都被她捕捉到，安静漫长的如黑夜一样的安静。

　　——突然，八十米外一个毒贩拉起人质从草丛里窜起来，长夜被一把军刀用最狠厉的方式撕开，谭释如梦初醒的半蹲下去对准毒贩的脑袋，那个毒贩看不清脸，她甩甩脑袋继续看却发现那张熟悉的脸居然是谭易龙！谭易龙什么时候贩毒了？！

　　谭释手里的机枪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把狙击枪，她打开瞄准镜仔细一看，却发现人质身姿挺拔一身白色运动服分明是许骄的模样！

　　许骄马上就要被谭易龙掐死了，谭易龙也站在国境线边缘上，他马上就要逃出国境线。千钧一发之际，许骄目眦欲裂的对谭释喊：“开枪啊队长！开枪！”

　　睡着了的谭释满头冷汗，右手食指不自主的动了两下。

　　梦里的那颗子弹飞速穿越夜色——它好快，像一颗流星穿过。谭释却能看得清清楚楚，那颗带着拖尾的，底部甚至还有底火的子弹撕浓墨重彩的黑夜直直射进了许骄的额头，穿过去之后也打穿了谭易龙的脑袋，他死在国境线上，鲜血涓涓流向小溪染红了整条湄公河……

　　“操他妈的……”

　　谭释掀开被子，十分无语的用双手撑住额头冷静了半天，那颗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才慢慢安静下去。很久没有做噩梦了，噩梦的主角通常也就是那么几个人，老严许骄周楠赵锦绣和高子鸢，这次居然还有谭易龙入镜。

　　昨天晚上大雪下了一晚上，今天出了点太阳。谭释打开车厢门差点被刺眼的阳光掀翻回去，她跳下车看见候沈迦叶已经在收拾店铺。做得很有功效，起码是已经看不出它前世是一个供人吃饭的地方，她和沈迦叶打招呼：“起这么早？”

　　“嗯，周小姐更早，已经把早餐做了。”沈迦叶给她一个眼神，示意里面有一个亟待顺毛的周楠楠。谭释会意打了个OK的手势，她打开餐厅门走了进去。

　　“周楠楠？”谭释靠在厨房边上，咬着根烟，“哟，这么贤惠呢，都开始收拾厨房了。”

　　周楠没理会她，安心拿抹布擦流理台。谭释知道一味逃避不是办法，她走过去靠在周楠擦好的流理台边：“楠楠，谈谈呗？”

　　把抹布丢到水盆之后周楠抬眼看她：“没什么好谈的，你也不会听我的。”

　　“话不能这么说——”“谭释。”

　　“嗯，”谭释点头回应，周楠皱着眉问她：“会不会有一天，你因为某一个人，因为想和他一起生活，而变成一个正常人把自己拉出来呢？”

　　“……”

　　谭释沉默了，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她爸妈那些糟心的事儿像一堆烂菜叶子，埋在心里都发霉了，别来人。

　　别来人翻，她害怕。

　　世界第一牛逼人物其实完全不是那个样子，她有太多不敢给人看的东西了。

　　周楠十分善解人意的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往前走了一步把谭释含在嘴里的烟拿掉丢脏水桶里走了。

　　过了整整一个星期，迟来的工程队才把大石头搬走，周楠也清楚谭释不会和沈迦叶一个陌生人相处多久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溜之大吉了。

　　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兴旺修理厂”的一片云彩。

　　“嘶……呃……”谭释皱着眉头把“兴旺修理厂”这个竖着的牌子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怎么看怎么别扭，那天晚上沈迦叶让她来取个名字的时候她就不该让此人上百度搜索。

　　好歹是也算是个高知人士，结果纠结半天取出来的名字就是一“兴旺修理厂”，土味里还带着几分……朴实憨厚。小坝子人民的修理厂全是“神龙”“神雕”“凤雏”“牡丹”……这样看来“兴旺修理厂”还是有那点接地气的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