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花园》黄籽梅

2、事精客户

　　忙忙碌碌又是一个上午，陶轶工作一旦投入工作，就成了张绷紧的弓，一点想不到外物。她把徐大画家的方案改了两版，又拟了几副草图。此刻伸了个懒腰，才看见曾雯雯朝自己走来——

　　“轶姐，咱许总给你安排助理了？”说着，曾雯雯瞟了眼梁辛。“我今天早上就注意到他了，长得还挺赏心悦目的嘛！多大了？”

　　陶轶面无表情：“好像比我小两岁吧。”

　　“嫩嫩的哈哈，十八九我也信。”曾雯雯捂着嘴笑，笑了两声又问，“诶，我怎么感觉你都不开心呢。有个助理，还是个帅哥，外卖都不用自己点了，多好。”

　　陶轶扯了一下嘴角：“我又不吃外卖。不是，你先别觉得好，你知道他是谁么？”

　　“人畜无害的小奶狗啊，不可能是混世魔王吧？”曾雯雯没所谓说。

　　“那恭喜你答对了。梁氏集团，梁辛知道吧？就是他。”

　　“啊？他就是梁总？！”曾雯雯瞠目，又觉自己声音太大，立即凑到陶轶耳边，“上次梁氏的案子都竣工百八十天了，他怎么跑咱这来了？”

　　陶轶一耸肩：“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他啊。”

　　“你的助理还是你自己问吧。”曾雯雯抵赖说完，又若有所思，“我看他一上午埋头坐那，厕所都不带上一个的，还以为是哪来的卖命牛马呢，真想不到啊是个富二代，还是大名鼎鼎的梁总……”

　　“我也想不到。”

　　其实陶轶本来觉得梁辛这种人，说了要请教自己，就会变着法骚扰自己，可不料人一个上午都不带挪动一下的。

　　曾雯雯：“想不到也没什么，梁总不折腾你，你也落得轻松。怎么，去吃饭吗？对面新开了家家常菜，我想去尝尝有没有陶瀚的味道。”

　　陶轶听言，白眼一翻，“你自个儿去尝你老公的味道吧。不过陶瀚这做饭的功夫算是练到家了哈，把你嘴养得刁的。”

　　曾雯雯得意洋洋：“那可不，基因好才是真的好。”

　　说回来，陶瀚是陶轶同父异母的弟弟，曾雯雯是他的未婚妻，下周一他们就要办婚礼了。陶轶也一直觉得他俩的爱情羡煞旁人，自己当年红线算是没白拉。

　　陶轶对曾雯雯说：“行了，别变着法夸我了，我跟厨房可没缘分，我煎蛋都能煎得跟锅底一个色。”

　　“那还不是因为你把时间都放在工作上了。”说完这句，曾雯雯又蹙了蹙眉，“姐，你说你大好年华，全部都耗在公司了，你不觉得不值当吗？咱经手的优质客户这么多，你怎么就不知道捞一个呢？”

　　“捞一个？捞谁？”陶轶匪夷所思，敲了敲桌上的新打出来的图纸，“徐怅徐大画家吗？他条件是不错也有钱，可他那种螃蟹过河的性子，是个人跟他在一起都得被他气死。你饶了我昂。”

　　曾雯雯悻悻，“我就随口给你提个醒。我和陶瀚过几天就结婚了，我们幸福美满的，不也希望姐你也能抱得美男归嘛！”

　　陶轶不以为意，“正常男人都有一百几十斤吧？我可抱不动。还有你俩自己又要上班又要忙婚礼，就别瞎操心我了。”

　　曾雯雯听言无奈笑了笑，她很早就认识陶轶了，从大学叱咤风云的学姐，到逸和业务能力最强的主创，她印象里的陶轶一直是这样，家人工作放在首位，其余不管是要紧还是不要紧的，通通往后排。

　　这时候，陶轶把面前的图纸装进纸筒里，安排道：“现在也不早了，你去吃你的饭，我去给徐大画家送图纸，他难得在家。”

　　“诶，你记得带着梁总去。”曾雯雯突赶忙拦下陶轶，陶轶摸不着头脑，又问了句为什么。

　　曾雯雯解释道：“姐，梁总好歹是梁总啊，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带他熟悉熟悉业务，以后要碰到什么难搞的客户，他也可以替你挡一挡啊。不总比留在公司临摹废稿来得强？来都来了，物尽其用嘛！”

　　陶轶亲力亲为惯了，这么一听感觉也有道理，对曾雯雯点了个头：“行。”

　　*

　　十二点半，办公区没什么人了，陶轶目光一个漂移，刚刚好落在了梁辛身上——那人果真还在临摹。

　　陶轶向他走去。

　　梁辛察觉到她的靠近，抬头笑了笑，眼角弯弯的：“陶工，我快画完了。”

　　说完，他把头又埋了回去。

　　陶轶也没打断，只拿起他放在一旁的成品稿，上头直线七弯八扭，曲线一马平川，圆不圆方不方，小学生画技实在不能恭维。但一笔一划，貌似已经十分认真了。

　　“梁总，我记得……”陶轶福至心灵想说些什么，不料一下被梁辛打断——

　　“陶工，不用叫我梁总。”

　　“那叫你辛辛？”陶轶一扬唇，无语，“我叫得出，你听得下？”

　　梁辛真诚：“听得下。”

　　陶轶：“……”

　　“不说废话了。梁辛，我记得上一次做梁氏的单子是一年前，那时候你还挺叛逆的吧？这半年你是不是回炉重造了？”

　　梁辛听言，也没多少波澜：“回炉重造我也没练出什么特殊技能来啊。陶主创，这些图是不是太丑了，不合格？”

　　陶轶也不打马虎眼，耿直点了点头。

　　梁辛轻轻叹了口气，转了转手中的笔，说：“画画我一直挺没天分的。”

　　梁总自己都说自己没天分了，陶轶也不继续为难他，转手把他带到了地下车库，一起去给客户交图。但这位梁总可能是还没“退化”完全，穿着打扮是像个鲜肉大学生了，这配车却没来得及恢复出厂设置。

　　是时，一辆暗红色玛莎拉蒂大马金刀地停在停车场C位，周围车辆避退三尺，生怕刮着蹭着，要赔到倾家荡产。

　　陶轶懒得去取自己的车了，毫不扭捏坐上玛莎拉蒂副驾，调侃道：“梁辛，明明这车才符合你的气质。霸道，丝毫不给别人生存空间。”

　　梁辛握着方向盘顿时一窘：“今天第一天来逸和，我没考虑那么多……明天一定不开了。”

　　“不开你怎么来上班？”那肯定是还有别的稍微低调一点的车吧。

　　“地铁吧，地铁也挺快的，关键是省钱。”说到“便宜”两个字时，梁辛眉毛上扬了一下，就跟捡到了什么大宝贝似的。

　　陶轶对此：“……”

　　这时，梁辛踩下油门，又问：“陶主创，我们去哪交图？”

　　“春明路既贤小区102幢。”

　　“富人区啊？”

　　陶轶一吐气：“很难搞。”

　　“那今天这车发挥余热了，好多小区不开好车都进不去。”

　　陶轶：“……”我的现代进得去。

　　梁辛人在商界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但他开车很是规矩，一辆小跑开出了观光大巴的味道，不紧不慢十分稳当。可到达目的地，陶轶对完表才发现他开的比自己平常火急火燎还快了几分。

　　这贵车就是不一样。陶轶想着，按下了面前的门铃——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暗格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木咖色卷发，眉眼深邃幽静，青年老成，一看就是被古典艺术熏陶的。

　　“陶工来了？”徐怅打了个招呼，偏头又看见后面抱着纸筒的梁辛，打趣道，“哟，今天还带了人啊，不像陶工一贯我行我素的风格啊。”

　　陶轶听出他话里有话，借着梁辛骂自己之前总站在自我角度出方案，圆场说：“徐先生，不要那么着急下定论，您要不看看我新改的图？就算之前我没完全弄明白您的喜好，现在不也是在努力弥补了吗？”

　　说完，三人走到徐怅的别墅客厅，环顾四周是典型的新古典主义装潢，风格精细高雅，配色明暗讲究，和徐怅本人简直浑然一体。

　　梁辛把整套图纸摊开在茶几上，徐怅左右也不瞧，反拨弄起自己的手表。

　　陶轶觉得自己的画功虽然较专业画家是差了那么点，但绝不至于不堪入目，既然甲方耍性子不肯自己看，那陶轶本人也有义务从头到尾解释一遍，于是端起图纸呈到他面前说：“徐先生，鉴于您上回、上上回、以及上上上回给出的珍贵的修改意见，我这又出了一套新的方案。

　　您看从别墅玻璃门出来，交通流线直接延伸到您强调了一万遍的雕塑喷泉，喷泉右侧有个汀道，我用改良版的罗马柱配以曲折花架成景，空地铺有草坪，全部是矮生百慕大，没有一根掺假的。草坪上也加了套暗红色休闲桌椅。

　　而且所有绿篱都在兼具隔断功能的基础上，按照您的指示，布置成了刺绣花坛，到时候您从二楼阳台俯瞰花园，就可以看到花坛全景了。”

　　徐怅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扁了扁嘴，指着图里植物组团道：“陶工，你能解释下这一块是什么东西么？”

　　“高的是金叶榆侧柏之类的乔木，低的是观叶类灌木，小叶女贞洒金珊瑚之类。如果您想要果树，也可以选合适的栽种。”陶轶回答。

　　徐怅听言，脸却抽了一下，“我能不知道这是树么？我前几天跟你说的你都忘了？我说我要一个夏日可纳凉的景观环境，造价无所谓，只要效果好。这些树还没围墙高呢，你让我夏天怎么过？”

　　陶轶早料到徐怅会质疑这点，哄小孩一样好声好气说：“新古典主义庭院区别于雄伟的古典主义庭院，更为细腻高雅简练。这片园子造景的区域笼统七十平米，如果栽种冠幅大的高大乔木，且不说会在视觉上遮挡景观效果、妨碍周围住户采光，而且这的土层深度不达标，高大乔木在这很难存活。徐先生，再完备的设计也要因地制宜啊。这些情况我早跟您反应过了。”

　　徐怅的想法被驳得有理有据，脸下一子灰了几度，胡搅蛮缠道：“可是陶轶，这种配置根本无法满足我的生理需求和我对私家庭园的美好幻想！”

　　又来了……

　　陶轶对于这番说辞几乎是司空见惯，刚想说行吧我再想办法改改，不料，旁边沉默了许久的梁辛开了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