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拂过的世界》谒晚

8、第 8 章

　　轻风拂过，云随风动。
　　又是一个清晨，洪河畔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迪伦迷迷糊糊睁开眼。
　　忽然看到有名男子背对着自己正更衣。他一惊，随即意识回笼——
　　是伊里安。
　　想来认识他也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迪伦回忆，关系居然已经变得这么密切了。
　　他伸了个懒腰。枕着手臂睡眼惺忪地看着伊里安。
　　男人的的后背上宽下窄，拥有健壮坚实的肌肉，一看就是能给爱人带来依靠与安全感的身躯。
　　迪伦看着看着，眼神逐渐迷离。
　　这一觉他睡得格外踏实舒适，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离开了每日或仆人或军官的催促，他愈发眷恋被窝的温暖不想离开，这都是许久以来都不曾有的体验。
　　可能是因为昨天把精力都耗尽了吧。迪伦想。
　　昨天……昨天晚上。迪伦忽地想到昨夜打听到的那些情报，立刻从床上坐起。
　　还有好多事要调查！
　　迪伦为之前赖床的想法汗颜。
　　真是懈怠，愧对领主大人。
　　“我们今天先去托勒家族那看看吧。”他快速起床，穿戴完毕后向伊里安提议道。

　　吃过薄粥与面包后，两人向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路过闹市，再穿过几条街道，迪伦就看到远处有一条长长的队伍，围着一座房屋排了整整一圈。队伍边上有不少人心存侥幸，托关系插队。多数被后面的人骂回去了，也有不少插队成功。
　　那应该就是托勒家族的店铺了。迪伦想。
　　他领着伊里安走近。
　　托勒家族的店铺门口人山人海，许多人挤在一起，偶尔有几人起些口角。
　　迪伦稍稍观察了下这些人，队伍中不仅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贼眉鼠眼的小偷，还有几位衣着华丽的达官显贵，在仆从的簇拥保护下与其他权贵闲聊着。
　　周围还有许多人在围观，里三圈外三圈将店铺包裹的严严实实，不知是好奇的过路人还是观察形势也想排队的人。
　　迪伦默默加入围观人群，试图挤到前边。没料到人潮汹涌，即便是每天受训练的他，也只得在人群中被挤得随波逐流。还好他还算高，勉强能通过前排人的肩膀间间隙看清店铺里发生的事。
　　伊里安比迪伦高些，他也站在迪伦身后向店铺望去。
　　店铺门口摆着一张木质圆桌，桌后坐着一人，他边上立了一人，坐着的人衣着较华丽，站着的作仆从打扮。
　　队伍前端则立着两人，身材高大魁梧。他们的粗布衣衫撸起，有着一臂虬结的肌肉。排到队伍最前端的报名者在其中一人的跟从下走到圆桌前坐下，被对面的人审查，后离开。
　　桌对面的盘问者问的问题貌似还挺细致，整个流程下来花费了不少时间。
　　他们在说些什么呢？
　　店铺前人声鼎沸，根本听不到他们的交谈声。
　　“不如试试用风听？”伊里安不知何时已与迪伦腹对背贴在了一起。他低沉浑厚的声音从高处乍然出现在耳边，气流拍打着迪伦的耳垂。
　　迪伦下意识地头向边上歪了歪。
　　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
　　可是在这人海中，真的能保证不被打断吗……？
　　总之，先尝试了再说。
　　于是，他闭上眼睛，探寻周围风元素的存在并与之共情。
　　一张光点图在他内心展开。
　　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光点，一些来自呼吸，一些来自街上拂过的风。定向冲破这些光点，再找到圆桌边二人交谈的气流并不容易。
　　迪伦感到额间有汗滴落。
　　一阵风吹过，汗水流过的皮肤受冷，让迪伦不禁打了个寒战，视角发生了混乱。
　　他忽然辨不清方向了。
　　此刻的他身处一众光点环绕之下，无论向哪看去都是明灭闪烁着的光点。他有些急了，想先睁开眼，即便这样会耗费他许多精力。
　　忽然，他注意到了几颗隐隐约约的光点。这跟昨夜在酒馆中看到的何其相似！
　　它们应该是独属于伊里安的光点吧？
　　迪伦这么想着，大着胆子操纵自己的意识反着这几颗光点向前。
　　他的意识绕过其余光点不断向前衍生，最终突破了密集的圈子。
　　前方是一波快速流动着的光点。
　　他在那一阵流光中找到了几颗移动没有那么迅速的光点，将意识附着上去。
　　声音从那几粒光点处传来——
　　“……没有任何相关经验是吗？”一个说着标准语的男声在他脑海中响起。他的声音像是经过河水多次冲刷的光滑鹅卵石，十分圆润。
　　“额……我帮我邻居找过狗。”答者低着声回答。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后提问者有些不耐地下了驱逐令：“抱歉，迈耶先生，我们老爷只想找经验富足的探险家。”
　　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是被淘汰者正在整理衣衫。随后是椅子移动的声音，以及脚步声。
　　“下一位！”提问者喊道。
　　脚步声响起，木椅被拉开。
　　“先生您好，我是托勒老爷的管家约翰?格林。”
　　“格林先生您好，我是探险者米歇尔?埃森。”
　　“哎呀，埃森先生，久仰大名。没想到您也来了。对您我也不需要提问什么了，请您下午公布入选者的时候过来一趟就行。”
　　“好，多谢。”
　　“一会儿见。”
　　“再见。”
　　“下一位！”
　　与风元素共情的时间已有些长了。在这段等待的空白中，迪伦感到自己的精神有些支撑不住了。他忍不住微微弓起腰，身体前倾。
　　“您好。”
　　“先生您好，我是托勒老爷的管家约翰?格林。”
　　“我是马克斯?布兰格。”
　　一如既往的客套话。
　　“您的职业是探险者吗？”
　　“我过往有此类经验，但我这并非我的职业。”
　　“那您都有些什么经验呢？”
　　“我之前跟随船队往西探索过，还帮助过一位男爵找回过丢失的信件。这是来自他的感谢信。”
　　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拿出信件的声音。
　　没有对话来分散注意力，迪伦感到压力越来越大了。他吃力地咬紧牙关伦努力支撑着连接，不禁将背曲得更多一些。
　　“嗯。”管家的声音有些不耐，似要将他拒绝。
　　似乎是为了挽回似的，布兰格急忙又补上道：“并且我是属于地的术法师，可以与土地进行共情。如果这些财宝是埋藏在地下的话，我想我的能力也许会帮上忙。”
　　“嗯……”管家拖长了音，似乎在斟酌要不要将这位候选者纳入入选名单。
　　又是一段沉默。
　　迪伦的术法越来越撑不住了。此时此刻，他感到自己似乎攀在悬崖边缘一般。整个身体悬空，双手紧紧抱住悬崖的边缘，尽管往下是无尽渊薮，但手还是因为吃力，颤抖着要松开边缘的石块。
　　再支撑一下！他告诉自己。听完这段交谈就切断共情。
　　“好，我明白了，感谢您的来访，入选名单会在下午公布，请您切勿走远。”
　　结束了。
　　迪伦颤抖着直起身来，整个人都是虚脱的无力。
　　他缓缓睁开眼，周围一片晃动的人海。
　　今日阳光明媚，耀眼的光线晃了迪伦的眼。他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倒下。
　　迪伦流了不少汗，又是一阵风吹过，他狠狠打了一个激灵。
　　他微喘着气，花了好久缓过神来，才注意到虚空中环绕在他身侧的两只手臂。
　　两只手臂自迪伦后方向前延伸，为他阻挡了挤推的人群。
　　附近有不少人在挤来挤去。且这人潮不比之前，人数更多，挤推的力量也更猛。而他位于伊里安空揽着的怀中……
　　伊里安的手臂像是金属做的罩子一般，不，比这更坚实牢固，保护着迪伦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如山般岿然不动。
　　这才让他能将精力全部放在探听交谈上。
　　难怪我在这人海中，还能与风元素共情……
　　迪伦想来，感动得几乎落泪。
　　“谢谢你，伊里安。”迪伦回头，第一次真真正正、认真地直视伊里安。他茶色的眼瞳里满是伊里安的身形，似要将他看进心里去似的。
　　“不客气。”伊里安笑着揉了一把迪伦柔软的头发，揽着他的肩，在前方开路，挤出了人堆。

　　二人来到了队伍的末端。
　　排队的人比之前几乎翻了一倍，队伍已在路的尽头折返回来，弯了一弯。
　　太阳已移到了头顶正上方——时间也接近中午了。
　　迪伦将自己所听到的毫无保留全部告诉了伊里安，便开始和他商讨该如何介绍自己的探险过往经验。
　　“看来得把会法术这点告诉管家…”当那位名叫布兰格的探险者说出自己是属于地的书法师时，管家似乎更重视他了一些。
　　“伊里安，你会术法吗？”
　　“术法吗？略有小成。”
　　“那你共情的术法元素是什么？”
　　伊里安可疑地沉默了片刻，说道：“风元素。”
　　“那你是……”
　　迪伦刚想进一步问问伊里安他是什么时候学的术法，又会些什么，便被路过人的闲聊声打断。
　　两人聊得大声，毫不避讳他人。
　　“你说这托勒两兄弟怎么能这么嚣张？！我写信让他们给我看一眼藏宝图，好帮他找宝藏，他居然直接让我来排队。”
　　“是啊，居然这么无礼，活该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切，要不是为了那宝藏……”
　　迪伦转头看了一眼，是之前排队的几名贵族之一。
　　二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迪伦回神。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