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拂过的世界》谒晚

5、第 5 章

　　太阳斜照在一间间屋子上，拉出长长的阴影。
　　呼吸着清晨湿冷的空气，两人并肩走在河岸边的石板路上。
　　微冷的风从河岸边吹来，迪伦深呼吸一口气——是自由的味道。
　　一个少年半撸起袖子从迪伦身边跑过，跑向码头边的一艘船处。
　　“爹，我来帮你卸货。”他向船边的中年人喊道。
　　“哎哟，你小子没那么大力气，还是……”
　　“这个箱子是吧？我来帮你搬到店里。”父亲的话还没说完，少年便抱起箱子转身跑回。
　　微风吹动他沾着汗水的发丝，灰色的衣衫，显得他朝气蓬勃。
　　迪伦又经过两位身着蕾丝边长裙，戴着头巾的妇女。他们眺望着远处水天相接的尽头，面带愁容。
　　“玛丽……”
　　“莉娅，你说他为什么还没回来啊……为什么……”说着说着，她开始哽咽起来。
　　迪伦不忍地回过头，看到那妇女一手掩面，低声哭泣。
　　随后，他好像不小心撞到了人。
　　他赶忙回头道歉。
　　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他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岸风吹动着他呈丝状的衣摆，让迪伦看了都发冷。他空捧着双手递到迪伦面前：“大人，行行好吧，给我点饭钱吧……”
　　迪伦犹豫片刻，计算着财产，正打算从口袋里掏钱，却见伊里安已将五个银币放到了老人的掌心中。
　　老人又惊又喜，灰沉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生机。他感激地向伊里安鞠躬：“谢谢，谢谢您大人，祝您一切顺利。”
　　给这么多？
　　迪伦惊讶地看向伊里安。
　　伊里安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冲迪伦眨了眨眼。
　　两人继续走着。
　　岸边，到处都是船运输货物的吆喝声……
　　难以想象只如此狭窄的这么一条洪河，承载了多少物品、财富与未来。
　　这里有许多人到外地做生意，也有不少人闻名从外地赶来倒买倒卖，富裕后举家搬迁。
　　风拂过，一阵属于面包的麦香味飘来。
　　“到市场了啊。”迪伦说着，左拐走进了大街小巷。没吃早饭的他像是没闻到这香味一般，径直向街道尽头的广场走去——那里才是市场的中心部分。
　　“小骑士，等我去买个面包。”伊里安拍了拍迪伦的肩。他显然没有迪伦这般“定力”，回头走进了面包店。
　　迪伦在面包店门口等他，不经意听见了过路人的对话。
　　“谣传皇帝陛下经常微服私访呢。”一名少女痴痴地说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见……”
　　“哟，小乔，骑马去干农活呢？”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打断了迪伦听少女的话。
　　“是啊。”声音从上方传来，是一名健壮的青年骑在马上缓步行走。
　　二人走远，迪伦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少女与她边上的青年聊天。
　　“……也信？”青年不以为然，“你也清楚这是谣言不是。”
　　“哪有空穴来风的谣言，没准……”
　　“小骑士，喏。”
　　迪伦回头，看到了一个烤的松软的面包递到了他面前。
　　“谢谢。”迪伦没客气，拿过面包，咬了一口。
　　好香。
　　他快速咀嚼着，三口两口便把面包吃完，吃完还舔了舔手指，像整洁的猫咪一样。
　　“吃这么快也不怕噎着。”伊里安瞧他这副模样实在有些好笑，“不知道还以为你背着我吃过早餐了。”
　　迪伦拍两下手，淡淡地轻声说了句：“习惯了。”
　　察觉到迪伦的失落，伊里安也没多追问。他一把搂住迪伦的脖子，笑嘻嘻道：“所以你看，一起走是多明智的选择。”说着还掰了掰手指，“你不仅能省住宿费，还有早餐吃。”
　　迪伦拍开伊里安坚实的臂膊：“下回我请你。”

　　别看伊里安个头高，吃东西还挺斯文，所以吃的也慢。等两人东看看西瞅瞅闲荡到集市的广场时，伊里安堪堪吃完面包，用衣服里的手巾擦了擦嘴。
　　白日与夜晚的费博纳真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景象。夜晚的费博纳宁谧静美，像拥有宽阔胸怀的母亲，将一切不和谐溶入夜色之中；白日里的它则像耀武扬威的青年，风华正茂，欣欣向荣。
　　费博纳的这场集市会持续四个月，现在是第三个月了。
　　领主大人的地盘上虽然也会有集市，不过不会持续那么久，也远不及这里的繁荣。迪伦想。
　　在广场上，迪伦看见了那个卖陶罐的商人，他缠着头巾，穿着剪裁相对精致的布衣，仍在大声吆喝。几十个罐头在他身边围了一圈，不断有人来向他询问价格。
　　药铺前一名名妇女排起了长队，还有几个牵着或抱着孩子。
　　再往前走是鱼市，掺杂着几个菜摊。
　　迪伦大致扫了一眼，摊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鱼。
　　卖家与买家在进行激烈的讨价还价。
　　“新鲜的鱼！今早刚钓上来的鱼！”吆喝声不绝于耳。
　　远处，迪伦看到了酒馆，他眼神一亮，暗暗决定先去熟悉一下，到夜晚人群聚集再去探消息。
　　他穿过充满鱼腥味的鱼市，向酒馆走去。
　　伊里安理所当然似的跟在后面。
　　白日里的酒馆和寻常店铺没什么两样，甚至冷清许多。柜台边的老板娘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似乎随时就能睡过去。酒馆的底层只有些木桌子，只有几个人在喝酒。
　　迪伦只扫了一眼，便离开了。

　　日落西沉。
　　在温和的夕阳照耀下，费博纳多了许多生活的气息。
　　丈夫工作了一天从城外归来，妻子在家里备好了饭菜，呼唤家里的孩子吃饭。
　　晚饭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顿饭。总是在这时，一家人才会齐聚一堂，聊着邻里闲话坊间传言，谈笑风生。
　　男子不知从哪里采了几朵鲜花来，献给新婚的妻子，夫妻拥抱、亲吻。
　　待出嫁的姑娘在窗边刺绣，一个老奶奶正在整理药铺……
　　迪伦看着他们，流露出羡慕之情，不经意间走慢了两步。
　　“小骑士？”
　　一转头，见伊里安在十几步开外冲他招手。
　　他身披晚霞，笑得热烈而灿烂，如同他身后的夕阳一般。
　　晚霞的光晕模糊了他的轮廓，让他刚毅的面容一瞬间看上去很温柔，好像……他的怀抱会很坚实、很温暖。
　　想什么呢？
　　迪伦甩了甩头，快步跟上。
　　两人穿过散去的集市，前往酒馆。
　　白天的酒馆看上去平平无奇，跟寻常屋子没什么两样，到了傍晚才是它真正营业的状态。
　　水手，渔夫，劳工，农民，商贩，旅行者……聚在一起，伴着桌前一杯酒大话着天南海北。
　　迪伦要了杯啤酒，有些僵硬地走到窗前，与两天前如出一辙地开始思考如何与居民们搭话。
　　伊里安也拿了杯啤酒，坐到迪伦对面。
　　隔壁桌坐着三个大嗓门儿——
　　“喂喂，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普洛斯街新来了个娘们儿，生的怪水灵的。”
　　“哈哈哈，这是唐塔斯跟你说的吧。”
　　“真想去一趟。”
　　“你收敛着点吧，要是你老婆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三人粗俗的谈论声音很大，完全不顾及周围，振得迪伦耳朵都有些发疼，他厌恶地扭过头去。
　　“所以你来酒馆，就这么干坐着？”伊里安低着头轻敲酒杯，开口道。
　　迪伦有些被刺激到一般，站起身来。他随便找了一桌看穿着像是本地人的，拘了个躬，询问道：“您，您好，请问您知道最近有关皇帝陛下母亲与宝藏的那件事吗？”
　　木桌边上的商人正和一名青年谈论着近来的家事，看这阵势，愣了愣。青年则是目瞪口呆，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嘴唇还半张着。
　　一边，伊里安支着手臂看着他笨拙的姿态，似是能听见他说的话似的，轻笑出声。
　　商人见多识广，立即反应过来。他眯起眼，上下打量着迪伦，缓缓开口道：“近来许多人来探听这消息，毕竟这宝藏也价值不菲。”
　　迪伦直脑筋，等了许久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接话道：“是的，这宝藏价值不菲。”
　　伊里安扑哧笑出声来。
　　商人常和商人打交道，而生意人都精明着。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迪伦这样的人了。
　　判断完他是真的没听懂自己的暗示，商人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直言道：“我的意思是，得到这条消息，您需要付钱。”
　　“那您开价多少？”迪伦追问。
　　“10个金币。”商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他桌对面的青年听着这句，略带讶异与责备地看了一眼商人。
　　商人没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迪伦。
　　“10个金币？”迪伦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好。
　　还价？还是直接转身走人？
　　“停下停下。”身后，伊里安踱步走来，“先生您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
　　“你倒说说如何不厚道。是认为皇帝陛下母亲的宝藏的消息甚至不值10金币吗？”商人板着脸，说得严肃。
　　伊里安将手搭在迪伦的肩膀上，在他后方站定。
　　“如今这消息早已传遍街巷，不问你还可以问别人。且皇帝母亲的宝藏价值与皇帝母亲价值无直接关联。”
　　“所以，不如你再考虑考虑，重新出个价？”伊里安笑道。
　　商人知道这坑，眼前这有些憨呆的人是不会踩了。他快速衡量了下利弊，假装心疼地咬了咬牙，改口道：“3金币。”
　　“迪伦，我们走吧。”伊里安拍了拍迪伦的肩，怕他还会愣在那似的，牵起他的手，利落地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