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拂过的世界》谒晚

26、第 26 章

　　萨沙地处平原，一眼望去，一马平川。
　　两人是下午时赶到的。太阳挂在西边的天空隐隐下沉，天空已有些暗了，风很冷。
　　迪伦不禁缩了缩脖子。
　　甫一进城，二人就遇上了一名妇人。她正捧着盆子前往东边的河流打水。
　　她热情地说道：“二位好，往前直走是市中心；东边的那条街道上有旅店；集市也在那附近…”
　　？她这是，认错人了？迪伦不知所措。
　　“最后，欢迎来到萨沙！”妇人继续道。
　　原来是欢迎旅客啊。迪伦心想道，心里暖洋洋的。
　　“那请问，您知道艾薇…”糟糕，她姓什么来着。
　　“弗罗曼。”伊里安轻声在他耳边提示。
　　“对，弗罗曼在哪吗？”
　　“弗罗曼家族？”妇人愣了愣，语调有些怪异，“你们问他们是要做什么？”
　　“总之有要事，拜托了。”迪伦双手合十做祈求状。
　　“哎，这是个苦命的家族。自从十几年前家族绝后后，都快被人淡忘了。”
　　“绝后？”迪伦不自觉拔高了音调——他本欲从他们口中打听些安娜小姐的事，好向领主大人交差。而现如今…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枉费了这八天来的辛苦奔波。
　　他的失落挂在脸上，显而易见。
　　妇人也有些不忍心，安慰道：“不过，他们的府邸还在。”
　　“府邸？”迪伦眼中重燃起希望。
　　“没错。那屋里还有一名老管家在坚守着，不然早就被拆掉哩。”
　　“虽然不知道你们还找弗罗曼干什么，不过你们可以去那里看一下。”妇人为他们指了路。
　　“好，谢谢您！”
　　告别了热情友好的本地人，两人寻去了弗罗曼家族的宅邸。
　　这座屋子建在市中心的不远处，靠近城主府。它被修整得十分气派，外墙也刷得干净；但门庭冷清，总让人觉得缺少了些烟火气。
　　“听说城主还是想拆这屋子呢？”迪伦听到路过的人说道。
　　“是啊，这么大的房子，拆了怪可惜的。”
　　“城主他这是看了膈应吧，听说还有老一辈的人拿他与弗罗曼比，他为此总是生气。”
　　“切，自己做的不好还不让别人说了…”
　　天已至傍晚，天空暗沉沉的。迪伦毫不怀疑再过一会儿，天就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若是无光的话。
　　两人一致认为，现在不是打搅里头那位老管家的好时机，于是便到附近，随意寻了个客栈住下。
　　刚进客栈，迪伦就被其中的暖炉惯得再也不想出门了。
　　希望这里的价格不要太贵。他想道。
　　万幸，这里客栈的价格比费博纳低多了，是他能承担得起的合理价格，但他还是没有想要和伊里安分开。
　　他斜眼偷看伊里安，见他没有提出分房，便也当他默认了，付完钱拿上钥匙就拉着他上楼。
　　伊里安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目视他紧攥着自己袖子的手，戏谑道：“你拉着我跑这么快，莫非是怕我再付一个房间的钱？”
　　迪伦停下步子，没回头。
　　“谁怕这个？你想要付就付。”他松开了拉着伊里安的手，语气怪异，“没人拦着你。”
　　“我不想付，走吧。”他说着，主动牵上了迪伦的手。
　　伊里安的手暖暖的，迪伦不想放开。
　　“两个人一起住，能省钱，何乐而不为呢？”伊里安笑道，“你的盘缠不是不多了吗？我的也是。”
　　迪伦很满意他的答复。
　　是的，这样可以省钱。迪伦想道。
　　两人找到了房间。
　　这间房相比费博纳的在装潢差上了不少，隐约还透着一股霉味。走过某些地板，木头还会发出嘎吱声。
　　放下行李，迪伦打开窗子透风；伊里安去点壁炉。
　　走到窗边时，迪伦甚至能感觉到房间的坡度——这房间居然是斜过来的！
　　从窗户朝外看去，外头的街道干净整洁，房屋规整有致。家家户户的房子都建得相似，不比费博纳，每家每户都有着各自的特点。
　　背后忽然传来明火燃烧的声音，迪伦吓了一跳，以为房子烧着了，赶紧转过头去。
　　却看见是伊里安在烤被子。
　　只见虚空中燃起了许多簇橘黄色的火苗，伊里安正举着湿漉漉的被子将其托在火焰上头。水从被子上滴落，浇灭了一部分火苗。这些火苗在伊里安的凝视下很快复又燃起。
　　看来他还操纵水元素把被子浸湿了。迪伦想道。他不经觉得此时的伊里安身上沾上了不少生活的气息。
　　原本的他更像个遥远的人，或者说，神。他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无时无刻不透露着的把一切安排好、处理妥当的自信，渊博无比的知识，英俊刚毅的容貌…无一不在创造着他与凡人之间的距离。即便是贵族，在这些方面与他相比也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至少是跟迪伦所接触过的贵族相比。
　　而看着此时的伊里安，迪伦居然生出了与他白头偕老的幻象。
　　伊里安抖了抖被子，将被子铺在床上。
　　迪伦一屁股坐上床，感觉暖暖的，连带着心里也暖乎乎的。
　　“这真是个好技能。”迪伦夸赞。
　　其实这也可以在瞬间做到。但伊里安却没这么做，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想，想让迪伦看见这副模样。
　　不久，天就完全黑下来了。
　　外边的房屋在漆黑的夜里隐藏起了轮廓。
　　萨沙的夜比费博纳更黑，更寂静，犹如深不见底的洞。
　　几扇窗户里有昏黄的烛光亮起，它们不像千家万户人人有着万贯家财的费博纳一般夺目，而是带着淡淡的温馨。
　　今日还算悠闲，体力消耗不大。
　　但念及明天与老管家的会面可能是一场鏖战，迪伦还是早早地躺进了被窝。
　　洁白的被子十分温暖。迪伦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鼻子，深吸一口气——他闻到了淡淡的烘烤的香味。
　　真暖和。
　　今夜无须守夜，两人熄灭蜡烛，便沉沉睡去。

　　清晨，窗外传来人声，让已在野外露宿了七日的迪伦感到十分不习惯。
　　他挣扎着醒来，却发现自己的脸贴到了一片坚硬的东西。
　　他……是靠在伊里安的怀里。
　　迪伦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他慌忙后退，撞到了床边的木柜上，疼得叫出声。身子也与外头寒冷的空气来了个亲密接触，冷得他又缩回了被窝。
　　“……”伊里安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地帮他揉了揉头上的鼓包。
　　“我有那么令你讨厌吗？”伊里安语调委屈。
　　“不……不是。”迪伦把头缩进被窝。
　　被窝经伊里安一夜的浸染，已经有了那股淡淡的木质香味。
　　这让迪伦的脸更红了。但他仍拒绝把头伸出被窝，面对伊里安。
　　“喂…”伊里安一把掀开被窝，看向里头的人，“快把头伸出来，你别……”他的声音略有隐忍。
　　同为男人，迪伦一下子理解了。他把头从被窝里探出来。
　　“不至于吧…”伊里安看着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脸，忍不住伸出手去探了一下——烫的。
　　若是平常，为了避免让他难堪，伊里安肯定会先起身下床。但他偏想不那么“体贴”一回，赖在被窝里，看迪伦的反应。
　　被窝里暖和，没有外人催促，迪伦还不想下床。
　　于是他背过身去，露出衣衫下后背一片雪白的肌肤。看得出他在训练时很少赤膊——那里的皮肤还是白嫩嫩的。他还很瘦，肩胛骨和脊梁骨的轮廓明显。
　　……
　　伊里安还是起身了。穿好衣服后顺便把迪伦的衣服也放到了他身边。
　　“谢谢。”迪伦闷声道。

　　吃过早饭后，两人叩响了弗罗曼家族府邸的大门。
　　门内没有响动，于是，迪伦再次敲了敲门。
　　不会不在家，或者遭遇了什么不测吧。迪伦悲观地低头想道。
　　“我不是说过了，先生…”闷闷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语气不善，连带着一段急促的脚步声。
　　幸好，他还在。
　　门被拉开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露出了脸。
　　他生得仪表堂堂，面容端正，只是上头爬满了皱纹；即便年华老去，他的腰仍挺得笔直，透着大户人家的管家的气质。
　　“我是不可能同意拆房的。”看清来人后，管家惊讶，“你是？”
　　“我是迪伦，是来自纳特的骑士。我们在费博纳发现了弗罗曼家族的族谱的线索，特来找您……您……？”
　　只见迪伦话还没说完，老管家便老泪纵横。
　　“我等了十七年…我等了整整十七年啊！”泪珠从眼角滑落，怎么都止不住。
　　管家赶忙用衣袖抹了抹泪水，将迪伦与伊里安请入屋，好吃好喝地招待上。
　　“抱歉，二位，近年来家道中落，只有些白水与粗粮，还请远道而来的二位贵客不要嫌弃。”
　　迪伦哪曾被如此好言好语地招待过，他客气地摆手：“没事没事，不用劳烦。”
　　“这怎么行？”
　　好一顿忙活，管家终于将一切准备好，坐下。
　　他此前只与迪伦有过交流，目光自然也只曾停留在他的身上。此刻在二人身边坐下，才有时间好好打量剩下的那名来客。
　　这一打量，他可差点惊掉了下巴，泪水险些又止不住地流出。
　　“奥斯汀…是你吗？”管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