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拂过的世界》谒晚

24、第 24 章

　　听完这席话，迪伦心情有些沉重。就像他原本被禁锢在阴暗的城堡之中，终年不见天日；而如今，伊里安为他打开了城堡的大门，他有生以来初次沐浴到了阳光，看这个世界都是另一副模样。
　　或许这就是知识的重量。
　　以往他在城堡中教学总是索然无味而多有顾虑的。教书先生照本宣科地念书上的内容而少有实践；他也总是要分出一半的心神来考虑五位少爷与三位小姐的感受。
　　他的头脑正亢奋，处于获得知识的满足感中。
　　“不如你先睡？”迪伦说道，“这样我就不会赖床了。”
　　“你先睡。”伊里安神情淡漠。
　　他看着迪伦有些疲惫的脸颊，道：“我早晨睡到正午才醒，现在还精神着。你先睡吧。”
　　他这么一说，迪伦的瞌睡虫就被勾出来了。于是他也没挣扎，走到麻布边坐下。
　　“记得把我叫醒啊。”迪伦侧躺下，看向伊里安，“可别心软。”
　　火苗蹿动，它变幻燃烧的姿态倒映在迪伦的眼中，将他茶色的眸子染得明亮。
　　“好。”伊里安笑道。
　　迪伦总觉得他的笑容与初识时不大一样了。他此时的笑意直达眼角，□□的轮廓在火光暖色调的映衬下变得柔和而温暖，就像一个男子汉在亲友面前展现出他的柔情。男人竟也能笑得如此好看吗……
　　迪伦不经看呆。
　　一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硕大黑色虫子忽然停在迪伦面前的草尖上。
　　“……”迪伦控制自己没惊呼出声，猛得起身。
　　“怎么了？”怕翻书页的沙沙声惊扰到迪伦的睡眠，正打算移到火堆对面的伊里安停下步子，疑惑地看向他。
　　迪伦二话不说，跳起身。他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剑来，对着麻布前的草坪就是一顿乱砍。
　　那只黑虫被戳死了，剑拔出其身体后爆出了恶心的颜色。
　　迪伦强忍着内心的不适，不动声色地将麻布移了个位置。
　　伊里安在一旁看着，内心觉着又好笑又可爱，也没揭穿他。
　　经此一事，迪伦想睡觉的心情也被搅和了。
　　他坐在麻布上，紧握着剑，谨慎地环视着四周草丛里有无威胁生物。
　　四周黑黢黢静悄悄的，迪伦便找虫子边走神……
　　“伊里安，走了这么远，你想家吗？”他又插死了一只虫子，随口问道。
　　“这就远了？”伊里安挑眉。
　　“我不想家。”末了，他又补上了一句，“我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这句话说的隐晦，显然超出了迪伦的理解范围。
　　“什么意思？”
　　“因为我的亲人都走了。”
　　既然一个家只由一个人组成，那自然他走到哪儿，哪儿便是家了。
　　“……对不起。”
　　迪伦看着伊里安，他的脸一半隐藏在阴影之中，晦暗不明。一瞬间，迪伦觉得他有些落寞，或者说他本就是落寞的，只是因为这是常态，他就习以为常了；也或许是因为他常有的笑容掩盖了那份落寞。
　　想到这儿，迪伦心有不忍。
　　夜风寒冷，掺杂着林间的水汽。
　　迪伦站起身，靠近他，将自己的衣物分给了他一些。
　　但他总觉得还不够，便又张开臂膀抱住了他。
　　伊里安身体一僵。
　　少年人的胸膛温暖热烈，于伊里安就像一场终将消逝的美梦。明知是假，却仍然会沉溺其中，对其无限眷恋。
　　只听少年热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也失去了爸爸妈妈。”
　　“既然我俩都没有家人，那我们可以结为兄弟啊。”
　　少年湿热的呼吸打在他经历过不知多少风霜雨雪的耳上，温柔得有些不真实。
　　想到他刚才那番见解独特的话，考虑到他的外表可能是虚假的，真实年龄还存疑，迪伦补充道，“或者叔侄，爷孙。”迪伦看着伊里安这张年轻的脸，忽觉有些滑稽，干笑了两声。
　　“哈哈哈…”伊里安也沉沉地笑了起来，“好啊。”他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改变了。虽然仍是浑浊一片，但原本的一片暗淡与麻木似在顷刻间崩碎瓦解，生出了希望、热血与光芒。
　　风很冷，他也揽上了迪伦的肩，两人相拥。
　　周边树木枝繁叶茂，荫蔽遮天，但透过树叶的罅隙，仍能看到天上的一片星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