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拂过的世界》谒晚

23、第 23 章

　　树林蓊郁，阳光几乎穿不过如此繁多的树叶，只在地面上留下稀疏的斑驳光点；整座森林都暗沉沉的。
　　伊里安在前方引路，他掐准了似的，恰巧将速度控制在一个迪伦努力一下就能达到的点上。
　　两匹骏马在林间疾驰，风吹得迪伦的衣衫猎猎作响。
　　看着伊里安又快速地在一个岔路口作出了判断，迪伦逐渐开始神游——这，也还是风告诉他的吗？抑或他本来就识路？
　　前方，伊里安忽然慢下了步子，迪伦差点没来得及反应撞上他。
　　“这片就是伊诺瓦森林。”
　　“伊诺瓦森林？哦?我记得，革命军就是在这里集结，随后攻破鹰城的。”
　　“没错。”
　　迪伦跟随伊里安的视线仰头四望。这里的树木确实与之前的有所不同，它们大都参天。十二年前，曾有军队斫榛莽茅茷，在此行军；而今，逐风蹄下的草已长得茂盛，草海几乎将马儿的膝盖浸没。
　　“明天我们会穿过以前的皇家猎园。那里有一种为皇家所豢养的珍奇野兽，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留在那里。”
　　迪伦想起他之前说过，是为了速度快些才选的这条杳无人烟的山路。
　　“你不是急着赶路，怎么还有心情逛园子？”
　　“也就一会儿的事。”伊里安潇洒地摆摆手，“它们究竟还在不在，在哪里，有多少，风都会告诉我的。我们只要去看一眼就好了，很快的，不会耽搁。”
　　“是独角兽吗？”迪伦猜测。他忽然来了劲头。
　　独角兽是一种受天神眷顾的美丽野兽，传说只要看见了它们纯洁的身影，就会得到来自神明的祝福，不过这些他以前也只在书卷上看到过。当时，十几个一起学习的孩子们还为其是否真实存在而争论了许久；在得到教书先生的肯定回复后，五少爷还哭闹着说要去看。迪伦忆起那鸡飞狗跳的半个月就有些头疼……
　　但总之，若是真的独角兽的话，他还是憧憬着见一见的，也算了却了儿时一个美好的心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伊里安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
　　“……”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幼稚呢。

　　林间的风相较旷野间更阴湿，裹挟着浓厚的泥土味儿。
　　一路上，迪伦看着周围单调的景色；看着视野内仅有的人，不知怎的想到了十二年前那从对面单骑驰骋而来的奥斯汀。
　　有伊里安他尚觉此处冷清，真不知东行的奥斯汀是如何按捺住这份孤身一人的寂寞的。
　　那时的奥斯汀年龄也不过十九岁吧…

　　由于今日出发时已是日中了，两人赶路至天完全黑下来后，才找了片林野开始扎营升火。
　　天空中悬着一轮明月，森林里万籁俱寂，偶有寒潭水滴声。
　　伊里安去拾柴火了，周围寂静得可怕。
　　月光在树叶的削弱下，照到林中已所剩无几了。森林里的树木漆黑。山风时而呼啸，吹动树影婆娑，似重重鬼影。
　　迪伦承接着白日里的幻想，想到奥斯汀孤身上路，夜晚独自扎营度过，不得不赞佩他的心智。
　　不一会儿，身边传来了烈火燃烧的噼啪声。是伊里安拾来了木柴，并将其点燃。
　　伊里安也很值得赞佩。迪伦想道，森林里的木柴总是湿的，点火都烧不起来；而他却能用术法将它点燃，也是很了不起的术法师了。
　　由于今天二人只骑了半天马，没有昨夜那么疲惫。
　　林间的晚风吹拂在脸上，几天前就开始有的疑问忽然浮现在了迪伦的脑海：伊里安是怎么知道关于风的那些术法的？
　　那以风作耳，以及“风会告诉信息”之类的术法，迪伦闻所未闻。他好歹也阅览了不少术法书籍，并凭着自己驱使术法的能力被封为了骑士，在术法师中也算是佼佼者。而伊里安所施的术法却与其大为不同且更为深奥。
　　于是他问出了口。
　　“迪伦，你知道与元素共情的本质是什么吗？”伊里安不答反问。
　　迪伦摇头，他从未接触过与此有关的知识。
　　他所阅读过的典籍只引导他具体某一个术法的施展，却很少有涉及关于元素本质的。那些书籍就如同覆盖知识全面的百科全书，一册上编纂有几百个术法。而学习者只要将其全部理解下来，并学会施展，便算是通过术法师的考核了。
　　伊里安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一般，微笑着缓缓道来：“共情的本质就是交朋友。你需将自己的意识与元素连接。当它发觉，你与它有所相似时，也就是相互之间能共情时，你便能得到它的认可；它也会在你面前显现出本真的模样，让你能感知到、或闭眼看到；而当你与它的相似达到一定程度后，也就是，作为朋友的你们互相之间很熟了以后，它才会愿意听从请求，帮你完成既定目标。所谓‘驱使’，并不该是主仆间的‘命令’，而是友人间的请求。其实，‘共情’这个词，已经将术法的本质说的很明白了。”
　　“在这之上，还有一种更高级的境界，那就是同调，与元素不分你我，完全融为一体。”
　　迪伦慢慢咀嚼着伊里安所说的话。
　　“受教了。这些…我从未听闻过。”
　　他忽觉得自己此时正面对一名知识渊博的老者，正听他传经论道。
　　“你没听过的术法知识多着呢。”伊里安笑道，忍不住揉了揉他茶色的绵发，“客观来说，术法的发源地是大陆的西北方，你身处东部，没听过这些也是正常的。”
　　“况且，现在的术法师，大多是已经‘被弱化’的术法师。”伊里安正色道。
　　“在民间普及术法的成本太高，因此，在术法刚问世时，便是只有贵族才修习术法的。但即便先帝制定了严格的律法，还是无法约束贵族的滥用。当他们获得了超乎常人的力量时，总是忍不住将其施加到弱小身上。为了保证社会的长治久安，在那之后，各代帝王都逐渐削弱贵族学习术法的有利环境。直到现在，即便贵族从现有的文献钻研，也难以施展出威胁他人生命的术法。”
　　“唔……”这些于迪伦来说，都是从来没有听过的新知识。从统治者的视角来看待术法也是迪伦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说回术法的本质。”
　　“万物皆有灵，风、火、水、地这四种元素或单列或交错，组成了世间万物。”
　　“其中，风元素的特征是纯净。风的吹拂不会阻碍人的视野，譬如你我之间，就隔着‘风’，但我们仍能看见彼此，这是因为它本身就是纯净的，至多掺杂些许杂质，但不会太多。”
　　“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属于风元素的术法师大多很年轻，或者说，年龄很小。到你这个年纪还能与风元素共情的已属少之又少。”
　　迪伦沉思，道：“这么说来还真是，跟我同龄的大多是属于火的术法师，很少有水或地。”
　　“嗯，这是由于，风只会认可与它同质的，也就是内心纯净之人。而儿童的心灵常常是最纯净的，他们如清风般通透、自然。”
　　“而当孩子们步入青年时，他的纯真基本都会减少，因心存杂念而逐渐失去与风的联系与感知；青年人大多冲动，性格热烈，也就符合火元素的特质，于是便为火元素所接纳认可。”
　　迪伦想起自儿时起便天赋异禀，驱策火元素的四少爷。
　　“可是有的孩子却不能驾驭风元素，这是为什么呢？但他小时候就能操纵火元素。”迪伦问道。
　　“也许他性格热烈；也许他野心勃勃；也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单纯。”
　　“野心勃勃？火的特质不是热烈？”迪伦疑惑。
　　“我说的这些特质只是普遍的理解，它只能用于涵盖多数人，多数情况；火的特质自然不指热烈一种，但它确实是最受广泛认可的一种说法。对元素特质的理解，则需通过‘领悟’这一过程来实现。”
　　“水的特质是灵动；而地则是坚固。”
　　“能同时驾驭多种元素，也就是兼具多种特质的人也有，不过很少。毕竟，当一个人拥有很多某一种特质时，其他特质的倾向就会相对减少了。”
　　“不过操纵元素也不一定必须与元素同质，也有其他的受元素认可的方式。比如有人有很深的城府，能伪装出某种特质，伪装完美到连风都能瞒过。或者其他方式，有待探索。”
　　“这四种元素的变幻，某种程度上也象征着人的一生。从儿时的纯净，到青年时的热烈；年近中年，历经社会的磨练后变得稳重，到最后老年的豁达变通。”
　　“说到‘以风作耳’的那个术法，以前还有过一个宫闱秘事你想听的话，我下次讲给你听。今天有些晚了。”
　　“我告诉你这些，一是因为我坚信你不会用这些知识来害人；二则是我不希望你死。统治者收回这些知识的使用是被逼于无奈，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在未来某个恰当的时机，他们会将这些知识向全大陆倾囊而授。但终归不是现在。在未来，在某些生死攸关的情形下，如果你掌握了这些知识，或许你会获得一个生的机会。”
　　……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