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拂过的世界》谒晚

22、第 22 章

　　迪伦唤的声音有些轻，但伊里安还是听到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缓步向迪伦走来。
　　一夜无眠，他的步伐却沉稳如旧。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迪伦有些没底气地说道。毕竟这也怨不得伊里安，是他自己贪睡在先。
　　看着伊里安眼底的乌青，迪伦心中愧疚万分。他立刻跳起身，把“床铺”让给了他。
　　“你快睡会儿吧，趁现在还早。”迪伦说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困。”伊里安看向深林，“一天不睡也是没关系的。我们继续赶路吧。”
　　年少时的他常日夜兼程地赶路，这等疲劳自然不在话下。
　　迪伦一听这话就瞪大了眼睛。“这怎么行？”他说着，急忙推着伊里安的背把他按到麻布上。
　　看着伊里安很配合地躺下，迪伦十分满意。
　　清晨的风吹来，湿冷的风刮在迪伦脸上有些刺骨。
　　迪伦怕伊里安冷着了，解下大衣为他盖上。
　　“你不用？”伊里安挑眉，看着迪伦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向火堆靠了靠，“对我这么好？”
　　“不用。”迪伦弯了弯眼角，笑道。
　　天色将亮未亮，将少年人略显稚嫩的脸庞照得阴晦，却遮不了他明媚的微笑。
　　也许在少年人心中，快乐就是那么简单——能为对自己好的人做些什么，照顾他，让他开心，自己就能感到愉快。
　　这份笑意感染了伊里安，暖到了他心里；他本想把外衣还给迪伦的，却难得地贪恋起了这份温存，接受了少年人的好意。
　　火光在脸侧跃动，伊里安盖着迪伦的外衣躺下。他能感受到迪伦在麻布上留下的体温。
　　好温暖。他想道。
　　伊里安睡下了。
　　迪伦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把身边这一夜没睡的人给吵醒。
　　看着伊里安的呼吸逐渐平稳，悠长；迪伦无聊地望了望四周。
　　太阳正逐渐从东边升起；天空上飘着不少云彩。一阵风吹过，远处的树林沙沙作响。
　　树丛边，逐风与伊里安的马，轻咬着对方的鬓毛，动作温柔，如同情侣般缠绵。
　　迪伦收回视线，看向伊里安，开始琢磨起他来。
　　伊里安有着一张英俊的脸，面容深刻，脸部线条刚硬，五官分明。
　　迪伦视线移动。
　　伊里安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一双长腿包裹在裤子中，一看就是一名很有力量的男子。
　　……就这相貌，如果是真实的话，不知他家邻里的多少姑娘会为他倾倒。
　　伊里安已合上了双目，乘此机会，迪伦继续大胆地打量他的脸。
　　无意嘲笑，但他脸上的三颗痣属实有些奇怪。明明如此硕大，却又看似扁平。迪伦忽得生出了想去戳着试试的想法。
　　不过此时，他是万万不会去这么做的。
　　打量了伊里安的外貌几圈后，迪伦渐渐开始走神。
　　他也学着年长者的深沉，企图用自己的一双眼看透伊里安。却无能为力。他感到自己在与伊里安的相处过程中，明明对他了解得更多，越发看不懂伊里安这个人了。
　　伊里安应该是名贵族吧？迪伦想道。但他却没有太多的贵族架子。相反，倒还挺随遇而安。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既然如此，他以前过得应该也挺艰苦吧？毕竟他在这山野林间倒也不挑床，能住得习惯；他还能和各种人搭得上话，这从他在费博纳时与各色人物都能聊的热乎中便可见一斑。
　　他说的一口标准语也没有太多口音；这么说来的话他约莫来自北方吧。毕竟那儿的口音不重。他识得在北方的弗罗曼家族也是对此的一个有力依证。
　　伊里安啊伊里安，你究竟是谁？你到底藏着什么身份？此行又有什么目的？当真是为了你口中的“旅行”吗？
　　他胡思乱想间，火堆变暗淡了。
　　迪伦恐怕伊里安会冷，连忙起身，想去寻些柴火来。又忽得想起，自己曾试过与火元素共情，且成功过。
　　于是他寻了个离伊里安远些的地方，清开草坪上的水珠，盘腿坐下。
　　凝神看着火焰，迪伦寻找着空气中躁动的火元素。但无法——他完全感受不到火元素的存在。
　　迪伦绞尽脑汁，想要抓住与伊里安初遇时，那份转瞬即逝的顿悟。但也无法——那已经消逝了。
　　眼看着火烧的越来越小，迪伦不禁有些着急。
　　难道真的要去找木柴了吗？他有些气馁地想道。
　　脑袋里灵光一现，迪伦忽然想起了伊里安的法子，于是他闭上了双眼，感受身边元素的起承变化。他立刻见到了身周的许多光点。那是他早已识得的属于风元素的光点。他的意识一与其牵上，便能感受到其或迅猛或柔和的力量，以及，风见证到的少量信息。
　　他所处的地带平广开阔，风毫无阻拦地自由奔腾，明灭吐息的光点相较费博纳城中的大了不少。
　　根本不用靠近，他便已辨识出了身侧属于伊里安的光点——那是他曾多次依赖的凭借。
　　“呼……”迪伦长舒一口气，再次睁开眼。只见火堆只缩小为原来的一半了。
　　不行，不准灭！
　　我也想护他温暖。
　　迪伦再次闭眼。
　　他立刻能觉察出空气中明灭的光点与之前不同——数目变得更多了；同时，他还能看到自己眼前有一簇巨大的光点。然而它们正向上空逸散，数目急剧减少。
　　是火堆。
　　成功了！
　　空气中多了的那光点，虽然外观看去跟风元素一样，但只要迪伦的神思一靠近它，就会感受到与风元素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迪伦抑制着内心的喜悦，将自己的意识连结上这些光点，指引他们向中间的硕大光点聚拢。
　　中间的光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同时他也感受到火堆烧的更旺了。他满意地睁开眼。
　　一阵灵感涌上迪伦的心头，犹如春日刚融化的溪水。
　　他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有着与与伊里安初见时如出一辙的心情——想要保护某个人的心情。
　　以火护友。
　　他又联想到，领主大人曾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过经验，术法的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要在漫长的人生中不断积累的。
　　想来果真如此。

　　太阳升到了头顶的正上方，迪伦见身边的人有了些动静。
　　“醒了？”
　　伊里安眨了眨眼。他从起床睁眼到清醒只用了瞬间。
　　他闭目，似乎在与元素共情。
　　“谢谢你。”半晌，伊里安睁开眼，注视着迪伦道。
　　两人对视。
　　迪伦发现，伊里安眼眸中的深蓝色浅了许多，一瞬间看上去竟有点像碧绿。眼珠也变得透亮了许多。
　　他一眨眼，眼瞳的颜色便又回归了深海般的暗蓝色，也从原本的清明变成了浑浊。
　　迪伦觉得他的道谢有些莫名其妙，并且认为刚才自己看走眼了。
　　莫非是感谢我等他至日中？那倒也说得通。他想道。
　　很快收拾好行李，两人翻身上马打算继续赶路。
　　“你想往城市走吗？还是就这么穿过森林？”伊里安问道，“穿过这片森林得一两天……不，得需两三天。”他更正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迪伦敏感，他总觉得这话颇有些嫌弃他赶路慢的意味。虽然内心不爽，但他承认，自己的马术是不如伊里安。
　　“从城市走虽然日子算不来，但好在可以充分休息，还可以看看其他国的风土人情。”
　　“不用考虑我，就按你原来想走的走吧。”
　　迪伦下定决心今日得骑快些。他拍了拍逐风的头，向他通灵，表达自己的意愿。
　　逐风用头蹭了蹭迪伦的头以顺从回应。
　　“那我们会在森林里露营。”伊里安为迪伦假设道，“森林里还会有很多虫子，比这儿多数倍。”
　　“我才不怕虫子呢。”住在城堡里时，每天都有仆人在屋内做着打扫，城堡里几乎没有蚊虫。虽然面对对方的经验不丰富，但迪伦想来自己堂堂骑士，比虫子高大那么多，也不可能会怕的。
　　见迪伦否定得这么快，不知是否在逞能，伊里安起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
　　“还会有兔子、野鹿…”伊里安边说边用眼角瞥着迪伦的神色，“老鹰、猎豹、老虎、狼……”
　　“等等，猎豹？老虎？狼？”迪伦神色一变。他半信半疑地看了伊里安一眼，“那我们进去送死？”
　　一两只他还能凭自己的力量解决，但若是有一群的话……
　　“以前没有，但现在可不敢保证了。”伊里安故意把话说的有些玄乎，“这片林位于鹰城北方，原本是皇家猎场。十二年前年年有人驱逐猛兽、维护猎场，但如今可没有。”
　　……迪伦看向远处的森林，树木枝繁叶茂，遮住了许多日光；从此处看起，树林的尽头黑漆漆的。迪伦忽然觉得这片林幽深得有些可怕。
　　不过传言，奥斯汀喜爱滥杀无辜，不应该也很享受打猎杀生的感觉吗？这曾经的猎场不该就这么荒废了。
　　“是因为维护花费太多了吧？”迪伦不自觉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嗯……维护这猎场是挺贵的。”
　　难怪，估计是他过着酒池肉林的糜烂生活把钱都花完了吧。
　　但迪伦还是觉得这逻辑隐隐有些不对劲。
　　见迪伦沉思状，伊里安还以为他在认真思考要不要入林。
　　其实，他也挺想带着迪伦将南边的那些个城市都游览一遭的，但念及艾薇小姐的事趁早解决为好，他私心里还是想着快些赶路。
　　等这件事解决完后，倒是可以去那些城市游览一番的。伊里安想道。
　　“不过一般，那些野兽是没有的。”
　　“况且就算真的有，风也会告诉我的。”伊里安自信道。
　　又是风？这是怎么做到的？
　　联想到之前以风作耳的探听术法，迪伦暗下决心一定要找个时机向伊里安请教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