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拂过的世界》谒晚

21、第 21 章

　　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收拾好行装后，两人牵马向城外走去。
　　洪河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丝带般反射着白光。水面平静，有微波荡漾。
　　迪伦看着它，初入城时夜幕中的洪河历历在目。
　　那时的他和伊里安还只是初识，自己还对他有所保留、有所厌恶；却不想如今自己已与他结下了不忍告别的情谊。
　　“这条河叫洪河么？”一名男子路过，操着一口普兰图的口音，应该是那儿来的商人或游客。
　　“是的，先生。”在男子前方为他引路的中年人回答道。
　　“洪河？呵呵，有趣，这儿的人果真是豪放，连取名都这么简单直接。”
　　闻言，中年人解释道：“传言这地方以前常发生旱灾，那时的人们…为了祈祷更多的水源，故而将此河更名为‘洪河’。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传说了，是真是假连我这个本地人也不清楚；现在这儿可是风调雨顺，几十年都没发生过什么旱灾。兴许是这名字带来的福气吧。”
　　“哼哼，就算干旱又有何妨。这儿富商云集，随便请几位术法师来；或者从外头买点儿水来就够这城市用一年的了。”
　　“倒也是……”
　　两人谈话声渐渐远去。
　　“原来这名字还有这来历。”迪伦嘀咕。
　　走出石砌的城墙，两人离开了这座接待了他们十多天的富庶自由市。
　　想来迪伦还有些不舍离开这热闹繁荣的费博纳。

　　两人策马西行。
　　太阳高升，原野飞掠过脑后。地形逐渐变得崎岖，路边上也逐渐有山峦显现。
　　迪伦本以为二人会从城市走，辗转去往西面的萨沙，因为去往西方需要在城市中问路、住宿；可伊里安却带领他走了一条草莽间的路，路上他俩愣是没遇上一个行人。这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迪伦想到了小时候城堡里的教书先生讲的山岭间有人离奇失踪的故事，越想越慌张。
　　到了正午，两人随意找了片树荫歇息。
　　“你都认得路吗？”迪伦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怀疑。他抹了把额角的汗水，汗水在穿过树叶倾泻而下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泽。
　　“嗯，我认得。”伊里安抚摸着他的马，不知在想着些什么，淡淡地回答道。
　　马的售价普遍很贵，迪伦的逐风也是他机缘巧合才得到的。他看着这匹威风凛凛的马顺从地用头蹭他的手，心想，这么富有的人，见识应该也很多，这么想来，认识从东边到萨沙的路应该也算正常吧。
　　“好吧。”姑且相信他。
　　看着迪伦这一副有些担心，却努力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模样，伊里安扑哧笑了出来，沉声道：“别担心，这里我还走过。”他说话时一向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们不会迷路的。”

　　休整了会儿，二人继续赶路。
　　边上的峰峦逐渐增加；山脉逐渐连绵，隐隐还能看到巅峰的积雪。
　　山脉高耸，直插云霄。飘渺的白云都被它们比了下去。
　　这山脉绵延不绝，无穷无尽一般延伸到前方，视野尽头。
　　在这山边的草莽间行走，迪伦只觉自己的渺小。
　　“这就是弗希山脉。”伊里安放慢马步，与迪伦并肩骑行，向他介绍道。
　　“弗希…山脉？”
　　此前，迪伦只在教书先生那儿听过这个名字。四个字读来简单，却不想竟是如此的雄伟壮观，高峻奇崛。
　　当时还说到，奥斯汀也曾在山脚下千里走单骑，行过此地，接应另一批革命军从东面绕至鹰城北面，在那鹰城防守最薄弱的地方给予了它最致命的打击。
　　现在看来，这一片土地端的是安静祥和，丝毫看不出曾经的铁骑留下的痕迹——
　　今日天气不错，远处的潭水倒映着岸边的碧草高山；水边有不少牲畜在饮水。
　　是一副山清水秀的美景。
　　迪伦隐约还能看见几间屋子，围栏家圈——这路上终于有了些烟火气。

　　深秋的夜来得早，不一会儿便暮色四合。
　　原本一成不变景色也陡然一变——
　　山变得更高了，贴合在一起变成了高原。高原拔地而起，顶端烟雾缭绕。
　　两人的前方出现了一片森林。
　　“你要住客栈吗？”伊里安仿佛才意识到要考虑住宿问题一般，慢下步子问迪伦道。
　　迪伦环视四周——右边是高山，左面是旷野。
　　“…这儿哪有客栈？”迪伦有些没好气地说道。骑行整整一天，他已经很疲惫了，语气中的虚弱毫无掩饰。
　　“南面是城市，那儿有客栈可以歇脚。不过…就是有点远，到那儿得半夜了。”
　　“……”迪伦把头靠在逐风身上，没说话。他已经很累了。若是还要再骑到半夜……他幽幽地看着一副没事人模样的伊里安。
　　“抱歉抱歉，是我考虑不周。”看着迪伦这一副劳累的模样，他轻拍了拍迪伦的背，道，“我本来是打算在这野外露宿的，没考虑到你。是我的错。”
　　“……”
　　一听到这话，迪伦便有些不服气。他抬起头来：
　　“你能露宿，我还不能不成？”
　　你受得了风餐露宿的苦楚，我还受不了？迪伦想道。
　　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大少爷，睡觉也并非非床不可。习惯视天为被、以地作床这般风餐露宿的生活想必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想来自己一个孤儿，以往能生活在城堡里，夜夜有床睡，已经足够有福气了。
　　而且住客栈还要钱呢。迪伦想道，此番行程漫漫，多省下些盘缠也好。
　　于是二人双双下马。
　　迪伦第一次在野外露宿，没有经验。就在一边喂两匹马，看着伊里安麻利地扎营，找来木柴生火。
　　他好像对此有很多经验。迪伦边看伊里安在草坪上铺麻布，边在心中嘀咕。
　　基本安顿完好后，伊里安从布袋中拿出了备好的干粮，分给迪伦。
　　“谢谢。”迪伦接过。
　　坐在火堆边，两人一同啃着干粮。
　　三两下啃完干粮，迪伦直接躺倒在了麻布上。麻布很薄，扎得他背部有些不适。
　　他骑了一整天的马。虽然逐风已经很通灵性了，但迪伦仍然感觉浑身酸痛，精神疲倦。
　　傍晚的风吹拂在脸上。临近森林，风又冷又湿。吹得迪伦难受，他不由得向火焰的方向移动。
　　伊里安见状，挥挥手。火生得更大了些。
　　迪伦仰头看着天空。天色已晚，天空暗沉。太阳已隐藏在茫茫森林之下；弦月初现。
　　身侧，伊里安仍在慢条斯理地吃着粮食。
　　迪伦真不明白，他是怎么将这干硬的粮食吃出玉盘珍馐一般的架势的。
　　看了会儿，迪伦闭目养神。
　　半晌，他问出了半天以来自己内心的疑惑：
　　“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这地方杳无人烟，遇到难处都没人能相助；运气背些，死在这儿都是没人知道的。
　　“因为这儿风景好。”伊里安优雅地擦了擦嘴，回答道，“人总是向往美景的。”
　　“……”迪伦只道他在诓他。
　　真实原因会是什么呢？因为从这儿走更快，或者……他走惯了？毕竟他曾走过这条路。
　　不对，迪伦忽然意识到，初识时伊里安自称来自奥利安-纳特边境。而这里就是两国边境。那他家岂不是应该就在这附近，他怎么会只字不提？还说“这里我还走过”…不该是“这里我很熟”才对吗？莫非这也是他随口捏造的，忘记了。跟他的姓一样。应该是吧。迪伦后知后觉地想道。
　　他真是，浑身上下充满了谜团。
　　“从南面走城市需要绕路啊。”伊里安终于摆出了些诚意，似乎打算认真回答，“南面有个沙漠，比这儿危险许多倍。要经过只能绕路。再加上城市的门禁……这一绕可能就得多走上五六天。”
　　语气听着挺诚恳，迪伦听着倒也勉强能接受。
　　“你先休息，前半夜我来望风，后半夜你来吧。”伊里安提议。
　　同是骑了一天马的人，此时两人的精力高下立见。
　　迪伦也没客气，背过身就躺下了。毕竟他真的很累了。
　　一夜无梦。

　　待迪伦一觉醒来时，已是白日了。
　　张目是一片绿色，透明的露珠沾满了草野。
　　清晨空气潮湿，迪伦没盖被子，却没感到寒冷。
　　这么想来，明明四周有这么多露珠，这些深秋的露水却没浸透麻布。怪奇怪的。
　　这一觉他睡得暖烘烘的，刚醒来头还有些晕乎乎。
　　脑袋一团浆糊，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啊…守夜？！
　　他一惊，张望四周去寻找伊里安。
　　只见火堆烧了一夜还没熄灭；伊里安端坐在火堆的对面，手上拿着些什么似的正在看。
　　意识逐渐回笼，他忽想起昨夜，好像有人曾叫过自己。
　　自己当时迷迷糊糊，睡得正香；一向不赖床的自己难得没有立刻起来。
　　对方似乎笑了一下，也没强求……
　　真是的，要叫人就叫到底啊。
　　迪伦轻咳一声，冲着火堆对面的人影唤道：
　　“伊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