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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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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老夫妇,两人并肩骑马出城。
“往这边走。”伊里安骑马在前,领着迪伦向一个方向走去。
有些冰凉的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晨间特有的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可一想到那对老夫妇,迪伦的内心就沉甸甸的。放眼望去,他看到田地间辛勤耕作的农民、骑马巡逻的卫兵、在山野间说笑的闲人……其间又不知有多少人受到了奥斯汀的迫害,不知有多少个家庭因他而不得圆满。迪伦越想越愤慨,越想越慷慨激昂。他甚至开始想象,自己为拯救天下苍生挺身而出,在领主大人的身后,随他剑指鹰城,将奥斯汀的首级斩于马下。暴君的鲜血溅在擦得发亮的盔甲上,缓缓滑落,宣告着恶魔统治的结束…到时候,领主大人会取代奥斯汀登上皇帝的宝座,天下归与真正的君王。领主大人…领主大人肯定不会像奥斯汀那样实行苛政。领主大人那么贤明爱民,一定会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
迪伦忽然想到几日前梦中的场景——那一片火海中的鹰城,生灵涂炭。
我们绝不会将鹰城糟蹋成那副模样的。迪伦想。绝不会。
我们和奥斯汀可不一样。
两人心怀各事,一路无言。
路程不短,当两人到达酒庄附近时已临近中午了。
远远地,迪伦就看到了远处一片一望无际、层叠排列有序的葡萄架。时值深秋,不少叶子都染上了橘黄;落叶散落在地上,点缀着黄绿色的草坪。一阵风吹过,葡萄架上有不少树叶抖了两下,随风飘落。
天空湛蓝,随意地点缀着几朵棉絮状的云朵。
这一片葡萄园似乎是无边无际的,延伸到天边,无穷无尽。
迪伦忍不住暂时抛去心头的烦恼,接受美景震撼的涤荡。他见前头伊里安放慢了速度,他也跟着放慢。
“其实,那件事另有隐情。”待迪伦赶上来跟伊里安并肩骑行时,伊里安摸了摸鼻子,说道,“对此我恰好有所耳闻。”
“那件事?哪件?”迪伦没理解。
“我们出城前的那对老夫妇。”
“哦,你还给他们塞了几枚钱币。”
“…你看到了。”
伊里安手快,在老夫妇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完成了行动,但这可瞒不住经受过专业骑士训练的迪伦。
“他们的孩子是他朋友害死的。”
“当时的情况倒是没错,三个人获得了一个晋升上尉的机会。论骁勇善战,奥斯汀比不过他们的孩子和朋友;但论拥趸与谋略,还是奥斯汀更胜一筹。”
“这个消息是由上头传下来的,只能算是小道消息,正确与否没人清楚。但在那位朋友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三天,就把自己的发小骗到林间杀害了。”
“后来,他还贼喊捉贼,假装散步偶然发现尸体,把一切罪责归咎到了奥斯汀的头上。奥斯汀为此受众人冷落,之后才为一名大人物所助,恢复名誉。”
“原本,那次晋升给了他们孩子的友人,但最终罪行揭露后被撤职,最终,奥斯汀晋升成为了上尉。”
“后来听说,那次晋升,原本内定的名额便是那杀人犯。你说,这是不是有点可笑。”
没来由的,伊里安就想说这些,为迪伦口中的“恶魔”辩一辩,为此他甚至想了一路。
以往的他从不会做对结果没有任何改变的事,比如他刚才所做的。
他一向淡看人世间的误会,对于只要不是事关重大的小事只抱着任其发展的态度。
毕竟每一次解释都是很费劲的,且还不清楚这努力是否是徒劳——对方相信了说辞倒还好,但越描越黑也是常事。
但是这次……
没等到迪伦的回复,伊里安继续道:
“他啊,后来再次从最低层的士兵做起,最后成为了中尉。那时,奥斯汀已经是革命军的众将领之一了。奥斯汀听到中尉的消息,也没多在意。后来,在鹰城之战胜利之后,中尉率手下反叛,还一度逼宫……”
“你说的,莫非是莫林中尉?”中尉,起义。这件事迪伦也略有耳闻。这也是儿时领主大人常挂在嘴边的一个故事。只不过内容完全不同……
“看来他还真是臭名远扬。”伊里安难得露出了几分不屑。
“明明是他的英明流芳百世。”
“…此话怎讲?”
“他领头起义,虽然失败了,但也是我们后辈的一个楷模。”
“为黎民百姓抗击暴政,这不是英明是什么?”迪伦理直气壮道。
“而且,老夫妇孩子的那件事,还不是凭你一张嘴说。”迪伦道,“你真想帮奥斯汀说话怎么不刚才说?”
“…自己的孩子被陌生人杀害,与被自己的发小杀死,哪个对他们来说更好受一些?”伊里安已经好久,没为这些小事争辩了,他说出这些话时自己也愣了愣。
“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打击。”
“但事实真相如此。”
“你可不要被他人混淆了试听。”伊里安淡淡道。
那被混淆视听的人是你。迪伦想道。
不过他没有说出口。对伊里安,他还是敬佩与感激多过对他胡言乱语的厌恶。虽然他常有些不着调。迪伦暗自想道。
他没有去细想,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为什么伊里安会碰巧“有所耳闻”,还对此了解如此透彻。
“我们到了。”
两人策马来到了酒庄前。酒庄的四周都被篱笆拦住;透过缝隙可以看见,庄园的主人还在篱笆前撒了不少细碎的尖锐东西,防止有人翻篱笆进入庄园。远处的大门也用链条紧紧锁上了。
迪伦瞥见远处有一个黑色的角,隐藏在一片橘色的葡萄架中有些不和谐。他换着角度定睛一看——是一座小屋子。
他向伊里安招招手,指了指屋子的方向。
庄园很安静,因此小屋中人的谈话声就显得格外明显。
两人轻声踏过落叶,将马系在附近的树干上,再走到靠近屋子的篱笆外。
“…希望…”
“是啊…那人…唉…”
迪伦听得断断续续,他看了伊里安一眼,便使用风的术法,与屋内的风共情。
一如既往地,他靠着背后伊里安的光点定位,尝试了两三次后,准确找到了屋内的那一缕风。
“要是找到了宝藏,我们应该也能分到一杯羹吧?”屋内,一个雄浑的男声说着。他的年纪不大,语气中透着青年人特有的激昂与难以抑制的喜悦。
宝藏?
迪伦转头,与伊里安对视了一眼。
对方向迪伦点点头。
显然,他也开启了风的术法,听着屋内的谈话。
只听屋内另一人回应道——
“别做梦了,以前我们帮托勒兄弟散播了这么多消息,完成了这么多笔暗杀,他们却连佣钱都没多给。想要从他们那多拿点钱,还不娶个贵族小姐容易点。”他的声音沉稳许多,语调也慢上许多,像是一名中年人。
散播消息?暗杀?
迪伦立刻想到了从普洛斯街开始传出的传闻,以及探险家埃森的离奇死亡。难道这些,都跟这在荒郊野外的酒庄有关?
“呵呵,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说嘛,你也别想着分宝藏了。好好干活吧。”
“唉…你说,这男的会是谁呢?”
“你一天到底要问多少次。”听上去年长些的声音不耐道,“他是谁不重要,托勒兄弟俩不是说了,那些点才是关键。大人们下达的命令照做就好,不要给自己徒生事端。”
“是,是。”
“至于这个人,大人们也在派暗线去找,还没消息。你也别妄想能找到了,你能找到还会在这里打杂?”
“……”
“今年冬天似乎比以往暖和一点…”青年人赶紧缓和话题道。
“……”
“…最近鱼又涨价了,唉。”
“是因为北部的疫情嘛?”
“可能吧。”
迪伦听这二人天南海北地聊着。
“说起来,那男的死得可真惨。”
“呵呵,谁叫他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呵,还这么好色,轻易就被我们抓住了把柄。要怪就怪他自己吧。”年长者轻蔑道。
迪伦一个激灵。他们这是在说埃森吗?
“是啊,而且雏菊下手也是真的干净利落。哈哈哈哈,谁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她看上去这么弱不禁风。”
“我看啊,我们有她就足够了,其他杀手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废物。”
“就是不知道…上去会是什么滋味。”
两人越聊越大声,笑声十分粗俗。
“……”迪伦闭了闭眼,十分有想断了与屋内风元素共情的冲动。
所幸他们没聊很久——
“我们声音是不是有点响?”
“响?哈哈,你怕什么?这地方除了我们几个,我就没见过别人。要我说,篱笆那铺设的东西早该踏娘德去掉了,前几天我还不小心踩了一脚。嘶…把我疼的。有人过来,嘁,杀了不就好了,在这里,他们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不聊了不聊了,过几天纳特的领主要来,有个宴会,得准备好几桶酒。你先跟我去酒窖看看。”
“好。”屋内传来脚步声,随后是开门的嘎吱声。
两人渐行渐远:
“费博纳城主还有我们的大人,都跟他关系不好,也不用准备太好的酒……”
篱笆外。
待二人的声音完全消失,迪伦提议道:“进去看看?”
伊里安翻身入内,用行为回应了他。
“你?”看着伊里安,迪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伊里安轻松越过篱笆,一脚踩在篱笆的尖碎物外,他才舒出一口气。
他皱眉看了看伊里安,有些不满。
同时也有些发愁——
该怎么越过它?
伊里安看出了他的难处,隔着篱笆向他招手:“要不你到上面,然后跳下来,我接你?”
那像什么样子?
“不用了。”迪伦拒绝了他的好意。
他向后走几步,助跑,也成功地翻身入内。
只是落地时有些不稳,一下扑倒了伊里安的怀里。
摸着男人硬邦邦的肌肉,迪伦的脸有些发热。
迪伦姑且把这一心情定义为难堪。
他在内心安慰自己道:这有什么难堪的?不是很正常的事?
但脸上的温度却并未因此消下。
从他这个角度,从下方看伊里安,他的下颚线那么完美…英俊的脸棱角分明,跟早晨一样……
……
迪伦没再想下去,一把推开伊里安,便迈步进屋内。
这个木屋不大,但内置家具不多,只有一张不大的桌子,显得屋内空荡荡的。桌面的中央摆着一张边缘磨损严重的牛皮纸,纸上画着什么。
迪伦走近一看,这张画一反常态,用银色的线条简单勾勒,在棕色的牛皮纸上淡得几乎看不清;作画的人寥寥数笔,一名年轻英俊的男子便被刻画了出来。
通观整张画,线条流畅,画得简单却有灵气。
画上的男子优雅地笑着,因为线条是银色的缘故,看着十分圣洁。这张画要是放在街上,估计能迷倒一大片女子。迪伦想。
借着屋外的阳光,迪伦看到男子右侧的下颌角处被银色的笔触特别标注出了一个长块。
这长块出现得突兀,看画师的水平也不像是画错涂改的样子……
这张脸,这轮廓线条…迪伦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