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卿相思意》楚兮兮呀

4、为谁风露

　　皇宫。

　　瑾瑜阁。

　　容瑾刚刚被服侍着吃了早膳，就听见外面恭恭敬敬的行礼。

　　“拜见皇后娘娘。”

　　然后她听见了一个女人温和的声音:

　　“都起来吧，本宫是听闻瑾儿醒过来了，想要过来看看瑾儿怎么样了。”

　　说完，沐清瑶就端着端庄的步子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等到沐清瑶从纱幔后面露出来那一张妆容精致的面容，带着慈母般的笑意看向她时，容瑾内心的恨意几乎要涌出来，可是她告诉自己要理智，不能冲动，现在她身受重伤，势力更是弱得可怜，她不能这样冲动的搏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结果。

　　于是容瑾低下头来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将眸子中那股刻骨的恨意埋下去，不过就是逢场作戏演一场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容瑾再抬头的时候，是像往日一般看见她的乖巧笑意:

　　“母后请恕瑾儿无礼，不能起身给您请安了。”

　　“请什么安？”沐清瑶带着嗔怒道:“你这丫头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注意吗？若是伤成这样母后还要你起来请安，那母后岂不是当不起这个母仪天下的位置？你啊，就好好的休养着，你瞧。”沐清瑶看起来十分慈爱，似乎面对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道:“本宫让清欢从本宫的小金库里面拿了些补品，专程给你送过来的。这人参虽说不过才十年，但也属实难得了，还有这些伤药和燕窝……也都是上品，瑾儿可不要嫌弃啊。”

　　“母后这样记挂我，我怎么会嫌弃呢？”容瑾轻轻的笑了笑道:“此番让母后破费了，倒是瑾儿的不是，苏夜，快点好好的收好。”

　　苏夜应了一句，接过东西就下去了。

　　容瑾的目光转向皇后，道:“多谢母后对瑾儿的疼爱了。”

　　“你看这孩子……”沐清瑶笑道:“还和母后客气什么？你啊，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从小就让本宫看着欢喜，母后疼你啊，可都是应该的。说起来你家太子哥哥可是一直也在记挂着你呢！只可惜国事繁忙，不能亲自前来，所以母后就带着他的那一份问候过来了……”沐清瑶的眸光深深的看了一眼容瑾，道:“看看，现在身子伤着，乏了吧？”

　　“的确有些许乏了。”容瑾轻轻应道。

　　“既然你乏了，那母后就不多做打扰了。”沐清瑶轻轻的拍了拍容瑾的手，起身道:“本宫就先回去了。”

　　“母后慢走，苏夜，替我好生送送母后。”容瑾道。

　　“是，殿下。”苏夜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在皇后的调笑声中将人舒舒服服的送走了，没有让皇后发现什么破绽。

　　然而，沐清瑶走在回未央宫的路的时候，就冷下了脸，再不复母仪天下的模样。

　　“容瑾那个贱丫头的命怎么就这么大呢？！”沐清瑶带了怒气道:“那么多高手也没能要了她的命！如今她贱命不死，皇上必然会对她更加疼惜，到时候……珣儿的路恐怕就更不好走了！如今陛下十分重视她的伤势，几乎每天都会过来瑾瑜阁一趟，本宫也没有机会明里暗里的下手……”

　　“可是奴婢瞧着，如今她活着，反而是好事。”清欢道。

　　“好事？”沐清瑶有些讥讽。

　　“娘娘您想啊，若是她和萱妃一起死在了宫外，陛下肯定会大肆调查此事，届时必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清欢道:“宣若玥死了，容瑾也死了，您得罪的可是陛下和宣家所有的人。她的舅舅是宣若珵，是当朝的兵马大将军，宣子赫是年少成名的少将军，抛开这些暂且不谈，宣若玥与婉柔长公主可是手帕交，若是她们母女二人同时都死在了宫外……陛下，宣家还有长公主都不会放过我们。就算是宣家不清楚凶手是谁，但是陛下他……他肯定可以猜到是太子殿下私下里派人做的，到时候……依照陛下的性子，肯定会抛开所有顾忌，哪怕是同归于尽，陛下也一定会杀了太子，杀了我们。”

　　沐清瑶冷静下来想了想其中的弯弯绕绕，这才低声道:“你说的在理，如今容瑾那个小贱人肯定也是不知道背后凶手是谁的，只要她不知道，那么……咱们动的手也算干净。容瑾那丫头就是被身边人保护的太好了，先不说她那手掌兵马的舅舅，光是晏荷一个人，就很棘手……按照她的性子，以后……也只能做个废人了。哼！真是便宜她了，只要她不与珣儿争，本宫还可以好心放她一马，可若是她要做什么动作，那么容瑾她……必须死。”

　　“娘娘所言极是。”

　　主仆两人的脚步越走越远，假山后的人轻轻的踏着轻功离开了。

　　瑾瑜阁内。

　　容瑾披着披风，左手拿着杯子轻声问道:

　　“你听到了什么？”

　　“皇后所言，几乎与殿下所料的一字不差。”眼线暗卫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呵呵……”容瑾轻轻的笑出声来，眸子看着自己手中晶莹剔透的杯子，道:“……只可惜，她出钱买的杀手，嘴不严实……”

　　容瑾的神情晦暗不明，跪在地上的暗卫看着她，有一瞬恍惚，正想着要不要告诉晏荷容瑾的变化，容瑾就轻飘飘的开口。

　　“既然如今你是本宫的人，那么本宫对你的要求便是，管好你自己的嘴。”容瑾放下杯子起身，无形中带了一股压迫感。

　　“不该说的，就不要对她说。”

　　容瑾轻描淡写的看了跪在地上的暗卫一眼，转身离开。

　　容瑾转身的时候，发丝未束，就连轻轻摆动的弧度都带了一股挥之不去的孤寂。

　　只有苏夜从他身边过去的时候，低声道:“殿下如今处境危险，有些事……你还是不要告诉晏大人的好。”

　　“我知道了。”朔雪道。

　　朔雪应了一声，就隐在了暗处。

　　苏夜看着容瑾的背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追上去道:“殿下，那……下一步？”

　　“等。”

　　“等？”

　　“如今皇后至少觉得我构不成什么威胁，很何况……”容瑾冷静道:“我如今这样重伤的身体，也确实构不成什么威胁。她如今觉得我尚且不知道那些事情，那我就陪着她演下去，她也不敢动我，她自己不是也知道如今父皇护我护得紧吗？所以，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等下去，看看太子在前朝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嗯。”

　　“还有一件事，本宫需要你去调查一下。”容瑾靠在了床边，道:“皇后在后宫中的动作肯定不少，宫中小产的妃嫔和无端被罚的妃嫔估计也是她的手笔，所以本宫需要你找出来关于皇后所有的信息。”

　　“是，殿下。”苏夜应了一声。

　　“如今我们还动不了她，但若是说以后……”容瑾的嘴脸勾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道:“……那可就不一定了。”

　　苏夜听完这句话，有些茫然的看了她好久，方才转身离开。

　　苏夜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一抹明黄色的衣料，她连忙低头行礼。

　　“参见陛……”

　　“朕听下人说，皇后过来了？她可有做什么？”容嵇有些紧张。

　　“回陛下，皇后娘娘给殿下送了些补品……”

　　“那些补品可有仔细查看？”

　　“……”苏夜紧张的呼了一口气这才恭恭敬敬的道:“……殿下已经让奴婢把它们全都处理了。”

　　容嵇听到这句话，一瞬间松了一口气，可是他的心缺忽然就像是揪着一样的生疼。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苏夜应了一声，抱着和容嵇一样沉重的心情离开了。

　　到了容瑾的面前，他又是一个慈父。

　　他带着笑，看着容瑾的气色道:

　　“不错，云卿的医术很好，阿瑾如今的气色好多了。”

　　“依阿瑾看，根本就不是云鹤的功劳。”容瑾自从醒过来，难得的调皮一回。她眨了眨眼睛，道:“……是父亲您的真龙之气把瑾瑜阁周围所有的妖魔鬼怪全都给吓走了，所以……就没有什么小妖怪敢找阿瑾身体的麻烦，阿瑾的气色自然就好。”

　　“我不过是刚刚夸了一句，你就这样寻我开心？”容嵇沉重的心情被她这一打岔，忽然变得哭笑不得道:“……伤口不疼了？”

　　“嗯……”容瑾斟酌着道:“不怎么疼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的。等阿瑾痊愈了，就可以亲自下厨给父亲做糕点了！”

　　“说什么孩子话？”容嵇嗔怒了她一眼，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伤得这样的重……没个两三个月是好不起来的，不过也无妨，在此之前，父亲会给你挡好所有的风雨。”

　　“父亲……”容瑾忽然看着他的脸色，欲言又止。

　　“怎么了？”容嵇的声音很温柔。

　　“啊，没什么。”容瑾道:“只是觉得这几天，父亲有些辛劳罢了。”

　　说完，容瑾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

　　“既然是困了，便歇着吧。”容嵇抚了抚她的头发，道:“时辰不早，我也该去处理折子了。”

　　容瑾伸手揉了揉眼睛乖巧额说道:“那父亲就去忙吧。”

　　“好。”容嵇看着她闭上眼，确认她睡熟了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瑾瑜阁。

　　他刚刚轻手轻脚的出来，内务总管就准备说话，被容嵇用食指挡在自己的嘴唇上止住了他接下来的声响。

　　于是他低声道:“……这几日大将军十分生气，已经在御书房等着陛下了。”说完他向里面看了一眼，道:“小殿下睡了吗？”

　　“朕知道了。”容嵇揉了揉眉心道:“她睡下了，走吧，也不好让舅哥等着朕。”

　　“是。”

　　容嵇又朝里面看了一眼，这才离开。

　　容瑾确实是睡着了。

　　等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苏夜已经在灯影下守着她了。

　　她准备起身，苏夜过来扶着她起来。

　　她安安静静的靠在床头，道:“本宫睡了多久？”

　　“六个时辰。”

　　“已经这么久了吗？”容瑾不禁轻轻的笑了笑道:“……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本宫竟然可以安安心心的睡这么久。”

　　然后她眉头一皱，轻声问道:“屋子里头怎么会有安神香？本宫向来不喜欢熏香，谁擅作主张点上的？”

　　“回殿下，在您睡熟的时候，晏大人过来一次，亲手点上了安神香。”

　　“……”听到晏荷的名字，容瑾有些失神。

　　在苏夜以为容瑾会吩咐她灭了安神香的时候，容瑾轻声道:“不必灭了，点着吧。”

　　然后她披衣起身，走到了月窗前，透过窗纱看着外面的月光，轻声道:“她在这里呆了多久？”

　　“三个时辰。”

　　“……那她……”容瑾顿了顿道:“……若是知道了本宫是如今这般模样，恐怕是……”

　　苏夜以为，容瑾会说，恐怕会害怕的，至少她自己是这样的，一开始是害怕，但是后来也就想明白了。她的殿下原本不是这样的，她只是被迫着成长。

　　容瑾轻笑了一声开口，声音随着风，吹散在了夜风中。

　　“恐怕会自责的。”

　　这是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但是容瑾知道，如果晏荷知道了自己开始为了前途和仇恨而开始算计的话，她就会自责，自责她自己很没有用。

　　哪怕是她杀了人，晏荷也会想尽方法为她遮掩，因为……

　　因为她们是那样深深的相爱。

　　只可惜……只可惜啊……容瑾的目光飘向窗外，那一双眸子盛满了月光，掀起了微微的波澜，神色却一动不动。

　　此时，晏府。

　　月光打在地上，就像是落了一层浅浅的霜。

　　但是夜风依旧很凉。

　　晏荷站在走廊下，一双波光粼粼的眸子看向月色。

　　“她如今……应当已经醒了吧？”

　　“回大人，暗线回信说，此时殿下的确已经醒了。”

　　“嗯，我知道了。”晏荷的眸光静静，道:“辛苦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大人不去休息吗？您这几天几乎没有怎么休息过。”

　　“……她睡醒了，此时此刻，她一定不想让我看到她狼狈虚弱的模样。”晏荷回答道:“我就在这里陪着她。”

　　“……”侍卫一瞬间不知道回什么话。最终，他也只是行了礼，随后离开。

　　晏荷看着寒凉的月光。

　　其实她不是不敢见她，只是看到她那样虚弱的模样，她就会很疯狂，疯狂的想要将这个人安安全全的护在自己的怀里，疯狂的想要那个害她至此的人死无葬身之地，还会疯狂的指责自己。

　　指责自己不够强大，指责自己不能在那样的危局中站在她身边。

　　而此刻的东宫。

　　一盏盏精致的瓷器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太监侍女都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不敢抬头看桌案前的男子。

　　“真是一群废物！”容珣发怒道:“她如今重伤成那样，几乎等同于一个废人！可是你们却无用到连一个废人都接近不了！沐家养着你们是要做什么？！啊？！”

　　“那个老东西也是可恶！早些将皇位传给我不就好了吗？！偏偏要宠着那个贱人和那个废人！哼！”容珣狠狠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然后他阴狠的声音就响起来。

　　“既然我弄不死那个废人，那我就弄死那个老东西！如今不是有那个老东西给她撑腰吗？等那个老东西死了，我看她一个废人，又是一个弱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然后他冷冷的笑出声来。

　　容瑾摆弄着手边的发簪，透过铜镜看着忠诚的暗卫，神色自若道: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暗卫跪下来，道:“是。臣下亲耳听到的。”

　　容瑾将发簪拿在手里，嗤笑道:

　　“本宫原本想着，怕是谋害宫妃不足以扳倒他们母子，如今……太子可真是给了本宫一个好把柄。这谋害天子的罪名一旦扣下来，即便是太子又如何？他的手段很高明，可以得手不过是因为从前的本宫太蠢！如今……他这样恼怒心急，最后的结局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容瑾起身，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心的发簪:

　　“不是说本宫掀不起什么风浪吗？那不如就直接试试看好了。”

　　容瑾嘴角的笑容转瞬即逝，快的似乎像是一场迅疾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