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白露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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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嗓子吆喝叫卖穿过拥挤的人潮不知传到了哪里，卖货郎挑着担子随着他的叫卖声挤进人人里，找了个热闹地方放下货担，打开担子的合盖把里边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上。
担子里的东西颇多，玉石玛瑙瓷器珍珠，许多奇形怪状大大小小的石头，还有各种笔触横飞不知谓何的符咒，再后就是装在透明罐子里五颜六色大小各异的丸子。
一圈戴了妖魔鬼怪面具的人呼啦围过来，顶着龇牙咧嘴的样子绕着那两担货物挑挑捡捡。买卖双方没有过多交流，问价，付款，银货两讫。
夜半三更鬼市开，这是京都夜里独有的买卖市场，没有固定场所。通过暗里交易拿到鬼市的通行令，由当夜鬼差领着验了通行令牌，用面具遮住面容就可以进入鬼市买卖了。
鬼市里珍宝有之，赝品有之，就是生死买卖也是做得的。只要有买市就有卖市。只是买到的东西是贵是贱全凭自己运气和经验，询价默认买下，买定后贵贱真假卖方概不负责。
有人在鬼市破了产，有人在鬼市发了家，也有人在鬼市丢了命。
叶芜荑绕过拥挤的人群，对周围琳琅满目形态各异的商品没有兴趣，她今晚来这的目的并不在此。
虽然已经是寒冬，又刚下过雪，但今晚的鬼市却更加摩肩接踵，听说是有不可多得的珍品要拿出来售卖，来鬼市凑热闹的人就比往时要多出一倍不止。人挤人的，汗水味儿，胭脂香粉味儿混在一起，窜进鼻里，闻得叶芜荑直皱眉。
“拍卖要寅时才能结束，还需要些时辰。”蕉月提壶为叶芜荑添了茶水才坐下。
这会儿叶芜荑蹙着的眉才舒缓开来。今夜鬼市的人实在太多了，直到进了茶楼坐在雅间里鼻子才没有那么遭罪。行医之人对气味更加敏感，这一趟下来叶芜荑觉得自己的嗅觉都要失了去。
两层的木制茶楼看起来极其普通，连招牌也不见挂上一个，白日隐没在京都的繁华里，丝毫不能引起注意。里面也十分简陋，掉漆的梁柱和踩起来吱呀作响的楼梯都向来人展示着它的破败。
叶芜荑环顾了一下四周，茶楼的门窗都被人用黑色的布遮了起来，即使今晚月色澄亮，此时也没能见到半分。一楼大堂随意摆了二十来套桌椅，看着也没有比茶楼里的梁柱好上几分，不是掉了漆皮就是划痕斑斑，更有些椅子腿儿是不齐的，人坐在上边只能歪着身子。即使如此也是人满为患，堂下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些没占着位置的就挤在入门的空处看热闹。
二楼是雅间，环境比一楼好了不少。桌椅七成新，漆皮完好，胳膊腿儿俱全。说是雅间，其实也就是四周用轻纱隔开的小空间，朝前看是朦胧，往隔壁看也是朦胧。
这茶楼是今夜鬼市的拍卖场所，场子里的东西比外面市集里小摊贩售卖的要好上许多，价格也高上不少。好东西自然人人想看，所以有钱的没钱的都往这凑。
“止戈门倒是会做生意。”叶芜荑大致看了眼拍卖品的小册子就扔到了桌上，端起茶盏放到唇边，眉心一蹙又把茶盏放下了，“也很抠门。”
药王谷之所以能立于江湖且处于朝堂之外，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门派都不敢轻易招惹，除了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还得益于完善的宗门体系。除了主医的长生门外，还有主情报的秘字门，主防御暗杀的玄字门，主制毒的极乐门和主财的止戈门。
京都的鬼市本是做灰色生意的商人自发形成的，但日久天长也渗入了不少有心人的势力，止戈门便是其中一个。
蕉月瞥了眼被叶芜荑放到一旁的茶盏心中了然，唇上漾起一丝笑：“是抠门了些，待回了彼岸阁我让人拿今早刚采的松露水给少主泡壶好茶。”
正说着又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姑娘端着个食盒进来了，手脚麻利的将食盒里的食物一一摆放在桌上后又掀开纱帘走到隔壁间去了。
叶芜荑：“……”
蕉月：“……”
看着摆在桌上的吃食，叶芜荑和蕉月双双陷入沉思。
叶芜荑觉得虽然是在鬼市，但毕竟是吃进人嘴里，倒也不必搞得这样鬼模鬼样。
一共上了三碟小吃两碗团子。
“这是……人心？”蕉月拿筷子戳了戳碟子上血淋淋的形似心脏的一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芜荑拿起旁边的勺子在那颗“心”上挖了一勺，凑近眼前瞧了瞧，淡然道：“是面粉团。”
“……”蕉月筷子伸向另一碟形似油炸人耳朵的点心，稍稍用力一夹，好吧，内里也是面团。再看第三碟肉，“这不会也是面团吧？”
叶芜荑拿着勺子又是一剜，内里展露出来，回答：“是。”
“……”蕉月放下筷子，换了勺子，在跟前那碗眼珠子汤里搅了搅，“用在后厨的银子都分给泥塑师傅了吧。”
叶芜荑不语，一双眸子注视着蕉月，沉静里透出些嘲弄的意味。
蕉月微微一怔，随即摆摆手摇头道：“我们只负责售卖通行证，其他的可不归我们管。”
鬼市的生意止戈门插了一手，却也只是拿了鬼市的买卖许可权，由秘字门下的彼岸阁售卖通行令，别的一概不管。
索性两人也不是来鬼市品尝什么美食的，对着这一桌面团团无语一阵也就作罢了。
一楼大堂的拍卖会还在继续，一件又一件的奇珍异宝被送上拍卖台，台下的叫价声此起彼伏。跟一楼的热闹相比，二楼虽然也坐满了人却安静许多，没有哪个隔间的主人出声喊价，这里的人都在等第二轮拍卖的拍品。
茶楼拍卖会分两个阶段，前一个是自由竞价，茶楼里所有人都有竞价的资格。后一个阶段的物品竞拍，则只有二楼的拍客有资格参与。后一个阶段拍卖的物品较前一个阶段要更加珍奇，也更贵，起拍价更高。只是两个阶段的拍品和鬼市的所有物品一样，不保证真假质量，拍到的东西是贵是贱全凭眼力和运气。
叶芜荑一只手支着下巴发呆，这拍卖连第二阶段都没开始，要等到结束还要不短的时间。这次到鬼市拍卖的茶楼来是为了寻拍卖会的负责人询问若敖，据彼岸阁探查到的消息，近半年也只有鬼市的拍卖会有若敖的流转售卖记录。
两人正瞅着楼下的热闹打发时间，二楼忽然骚动，原本的静谧闯进一阵吵闹，似是有人没有拍卖令却闯了上来。
蕉月起身刚想找人询问情况，她们这个隔间的纱帘就被人掀了起来，闪进一个玄色身影。
“小神医。”玄色的身影在叶芜荑身旁的位置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几口，才又开口，“这茶不比彼岸阁的好喝。”
来人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腰间系着一根黑金玉带，腰间一块白玉玲珑玉佩，面上即使戴着怪异的面具也难掩俊秀，一头墨发被高高束起，用一紫金发冠固定。
“蕉月姑娘……”
蕉月还没来得及驱赶坐下喝茶的男子，隔间就又闯进了一个人，也是戴着半遮脸的面具，一身劲装打扮，身量比刚才进来的人要魁梧些许。
这声音蕉月听出来了：“阮公子？”
“蕉月姑娘，是我。”阮平一个闪身避开了要来抓他的打奴的手，挠挠头，对着蕉月憨笑。
蕉月心下明了。来人既然是阮平，那另外一个此刻正优哉游哉坐着喝茶的人必然就是观澜的太子殿下苏合香了。
“少主，是殿下。”蕉月低声对叶芜荑道。
叶芜荑点点头，算是默许了擅自闯进来的两人留下来。蕉月得了命令就对来抓人的一众打奴解释了一番，打发人离开。
“殿下这是做什么？”叶芜荑食指摩挲茶盏盏壁，抬眼看向苏合香，嘴角微扬，唇边的笑意荡漾开来，像春日的雨丝拂过青板石的烟雨巷，落在人心尖，柔柔的，润润的。眼里却是黑瞳深深，清冷不见半分温柔。
“借拍卖名额一用。”苏合香吃了一口心脏模样的面粉团子就放下了筷子。手掌撑着下颌，歪头看着叶芜荑笑道，“这茶楼茶水糙点心也糙。”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总是带着轻快笑意，既没有打扰到别人的歉意，也没有被人追着抓到要被打一顿扔出去的惧意。
“殿下那些银两难道买不起一个拍卖令牌？”叶芜荑悄悄往空出来的一侧挪了挪，跟苏合香隔开了些距离。
苏合香侧了下身子又朝叶芜荑靠过去，笑眯眯地道：“银两自然是够的，只是这鬼市的拍卖令牌有限，苏某不及他人手快，没抢到。”
“与我何干。”叶芜荑回转过脸冲苏合香一笑。
苏合香眼珠一转，好整以暇回道：“小神医，治病救人是救，借人拍卖令牌也是救，一样胜造七级浮屠。”
“今夜的拍品里哪里有什么可以救人命的东西。”先前给的小册子印的就是今晚的拍品，叶芜荑扫过一眼，所有是药的拍品里，需要第二轮拍卖资格才能买到的只有一件，花下眠的解药。
蕉月摇头，张了张嘴，想到人多眼杂便改了称呼：“苏公子可是为了花下眠的解药而来？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蕉月话落阮平先急了。方才因为看见蕉月满脸的羞涩通红还未消下去，又挂上焦急的神色，眉头也因为着急而拧起，伸手拉住了蕉月的手。
蕉月被他忽然的急促吓了一跳，尴尬地抽了抽自己的手：“阮公子……”
“抱歉，冒犯了姑娘。”阮平感觉到手心里的动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讪讪松手，默默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脸还绷着，拧着的眉也未松半分。
“今夜拍卖的解药是假的。”
叶芜荑话音刚落，堂下的拍卖声就传了上来：“接下来的拍品是花下眠的解药。五百两起拍。”
苏合香挑眉一笑，开口喊价：“五百五十两。”
“公子……”虽然没有说明原由，但对于蕉月和叶芜荑的话阮平是信了的，他不明白明明知道是假的，买下也没用，苏合香为什么还要参与竞拍。
“苏公子这扒皮的功夫真是让人好瞧。”叶芜荑掩唇一笑。
“小神医过奖。”似是听不出叶芜荑语气中的好赖，苏合香好似真的得了夸奖笑得十分得意，“阮平跟价。”
阮平明白过来。苏合香并不是为了拍下这假的花下眠，而是为了给跟过来的人使绊子。既然他们能查到今晚鬼市有解药拍卖，那下毒的人肯定也会得到消息，既然毒已下，断然没有让他们解毒的道理，这参与拍卖的人里一定也有下毒之人。苏合香不能解毒，势必也要让这群人在财上扒下一层皮来。
“一千两！”阮平跟上一轮出价。
“花下眠这毒是我谷中极乐门所出。花下眠毒如其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让人倍感舒适，死亡过程漫长，后期会由舒适变成折磨，身体痛苦精神却愉悦。少量花下眠不会一次致命，但会让人上瘾，诱人自动服毒。”叶芜荑缓缓开口解释。
苏合香嘴角笑意未消，目光却瞬间冷冽。和叶芜荑描述无差，刚中毒时他的确像上瘾一样想吃那人送的食物，知道中毒以后为了戒瘾几乎丧命。
“五千两！”阮平追价完急忙回头问，“芜少主能否解毒？如果能帮公子解了花下眠的毒，在下自当结环衔草相报。”
“不能。”叶芜荑眉间仍旧染着温和的笑意，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冷得如坠寒潭。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白露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