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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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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清乐没有动,一双眸子隐在暗影中,渐渐将其中的冷意敛去。他退了几步,抬头看到木架上那尊牌位,心突然有些揪痛。
那个经常幻听到的声音,是不是就是期舞?
他伸手,将那牌位抓在手中,双目怔忡。
两个字一笔一笔刻的极深,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用尽。易汀渊偏头,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胸腔冰凉,指尖颤抖。
以为过了六年,那种痛早就忘了的。
却没有想到,现如今生生的撕裂开来,竟还是会那么难以忍受。自己、齐清乐、期舞,在一起那段美好的日子,也像回放般出现在脑海,挥之不去。
那时候,没有钱,他们各处晃荡,走到了一个小村落。破屋残瓦,家什亦无,甚至连吃的都成问题。幸而村民良善,笑容甜美的期舞每次去借东西都能借到,才缓解了最初的窘迫境况。
齐清乐有一身力气,所以会去镇上搬运货物,挣上个几文钱。易汀渊读书读的多,恰巧村中需要一名先生,他便去应职。期舞没有旁的本事,操持家务却是一把好手,所以每日都在家中做饭洗衣,然后等他们归来。
齐清乐本是富家公子,这般苦力于他不异于酷刑,幸好有一身武功撑着,倒也无事。只是两人看到他肩膀上的红痕时,都会暗暗心疼。
易汀渊平日看书时,也会扫几本医书。待到傍晚,他便踏上山林,寻找那医术上治伤的草药。他体力不济,找了许久,才将药找齐,下得山来,身上已是狼狈不堪,衣摆也被荆棘等物划裂。
那夜,两人捣了药替齐清乐敷上,脸上俱是明晃晃的笑意。
将目光移回来,易汀渊看到齐清乐还在捏着那牌位发呆。
“你可以将牌位带回去。”易汀渊双手交握,低声道:“期舞地下有知,也希望能跟你在一起。”
齐清乐动了动,眼神望过来,“易汀渊,你骗我是不是?”
易汀渊不明所以。
齐清乐看着他,眉眼正色,眼珠漆黑的仿佛藏着万丈深渊,能引的人吸进去,然后再逃不出来。他说:“易汀渊,我虽失忆,想到期舞是一片茫然,可是想到你,却是满心的酸痛。”
他一步一步靠近,然后弯下身,攫住他的视线,“易汀渊,你解释给我听好不好?”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如此失控的情绪?只要想到你,全身便会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不希望你对别人笑,不希望你靠近别人,只是将你抓在身边,好好的……好好的……抱紧!
而你现在却说,我们以前竟是情敌?
你叫我要如何相信?
气氛凝滞,两人隔着一指的距离,呼吸相闻。易汀渊吞吞口水,喉结滑动了一下,诱的齐清乐视线下移,然后再也移不开。直到易汀渊张开口想说话,他才回神过来,凑上去,吮住了他半张的唇。
本是想浅尝即止,但一贴上那柔嫩清新的唇瓣,却怎么也放不开。
像是……已经渴望了许久许久,久到再也忍不下去,一旦抓住,便会紧紧的不愿意放手的滋味。
易汀渊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他吻住,脑中一片空白,直到舌尖勾上了他的舌尖,他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想将他推开,但齐清乐力道奇大,哪里推得开?他闭上眼,只能狠狠的咬了下去。
血腥味在两人唇间蔓延开来,齐清乐吃痛,终于放开了他的唇。
易汀渊脸色发白,抹去唇角沾染上的血迹,双目冰凉,刺的齐清乐心底生疼。“你若想去求证,何不去找萧少主?齐清乐,我说过了,此生此世,我易汀渊不想再跟你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他冷笑数声,“若非你,期舞怎么会死?我也不会沦落至这般地步!”
齐清乐望着他,像是想看出他到底是在说谎还是说真话,“后来出的事,跟我有关联?”
“自然是有。”易汀渊撇过脸,像是不想再说下去,“今日之事,我就当做没有发生过。齐阁主,请回吧。”
齐清乐胸口闷极,脸色阴沉下来,“易汀渊,你当我齐清乐如此好糊弄?”他靠过去,定定的锁住他的双目,“我会将一切弄清楚!我们之间……也会再纠缠下去。”
他笑的霸道:“不管事实的真相是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
易汀渊面色平和,“齐阁主要怎么做,汀渊阻拦不了。齐阁主请回吧。”
齐清乐大步踏了出去,那尊牌位,却回到了原来的木架上,静静的放在那,上面的字隐在暗色中,遥远而模糊。
明明是用手指抚摸了几千次的字迹,为什么现在竟有些辨认不清?
易汀渊松了一口气,一时间真觉得自己全身疲惫不堪。
“你对期舞,当真是喜欢?”
身后的人还是一样的漂浮不定,易汀渊却已习惯他的突然出现。“自然是喜欢。”
身后的人语气中带着不相信,“我怎么觉得,你喜欢的人是齐清乐才对?”
易汀渊面色一滞,一口气闷在胸口,险些提不上来。“不是。”
“呵,期舞逝世你虽然伤痛,但我每次见你想起他时,面上表情都是平和,不管内心有多痛苦,都能压抑住。可是齐清乐一出现,你却失常了许多次。”
“有吗?”
“你是故意想忘记,还是自己没有察觉呢?”那人叹了口气,“想当年,齐清乐被人带走时,你脸上浮现的都是心痛。而期舞临死时,脸上对齐清乐明显的眷恋,你看着却没有嫉妒或吃醋。汀渊,你喜欢期舞是不是借口?”
易汀渊听他说了一大堆,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苦笑道:“你观察的倒仔细。”
“这是当然,你是我的朋友,期舞和齐清乐跟我却没有相干,我自然看得最多的是你。”
易汀渊眼中含着笑意,“你这么说,难道不怕他吃醋?”
“他跟我是一个心思。”
易汀渊再次苦笑,“我羡慕你们。”
那人笑了一声,“也莫羡慕。我看齐清乐此次对你是执着得很,你何不将一切告知于他?”
易汀渊摇头,“他喜欢的是期舞,不是我!”闭了闭眼,又加了一句,“何况,我答应过期舞。”
那人哼了一声,“你若真是按着你的承诺行事,你又何必费尽心机要报仇?”
期舞改了口后,开始喜欢唤齐清乐为“乐乐”。平常总是这么叫着,或说“乐乐,你会不会胸口碎大石?”“乐乐,你会飞吗?”“乐乐,你帮我摘野果好不好?”齐清乐纠正了几次,期舞还是不改口,他索性便随他所愿。
期舞是三人中话最多的一个,齐清乐和易汀渊却不觉得他吵闹。反而每次他一说话,两人脸上便会浮现笑容,皆是神态温柔的看着他。期舞爱闹爱玩,也极为懂事,他总是抢着将所有事做好,在他们烦闷时说些笑话逗他们开心。
易汀渊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期舞面前,他喜欢上的竟还是齐清乐。
那次两人共同买下期舞,通了姓名后,才知晓两人幼时原来是见过的,不禁更为亲近。慢慢的,易汀渊却发觉他跟自己隔阂起来,比如会经常避他很远,自己避倒罢了,还会拉着期舞一起避开他。
易汀渊开始极为不解,有次看到他跟期舞抱在一起后,才恍然起来。同时也发现自己心内没有欣喜,有的……反而是无尽的酸涩。
为什么会酸涩?年仅十七岁的易汀渊不明白,回屋翻了许多书后才知晓,原来这种感觉叫“嫉妒。”
他嫉妒期舞,嫉妒期舞能跟齐清乐那么亲近。
易汀渊能隐忍,平日强颜欢笑,直到有一日,期舞笑眯眯的说:“汀渊,我喜欢乐乐。”
面具似乎再也戴不下去,易汀渊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呆着看着期舞越来越凑近的脸。期舞睁大眼,好奇的问:“汀渊,你不高兴?”
易汀渊高兴不起来,努力努力再努力都笑不出来,期舞正要询问,齐清乐已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皱着眉看着他:“汀渊,你也喜欢期舞?”
易汀渊看着眼前皱着眉头不悦的人,心头的酸涩浓的像是要把自己湮没。他很想很想说“我喜欢的是你”,话到嘴边,却迟疑的不肯吐出来。
如果说出来,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他会不会厌恶加鄙夷的看着自己?会不会……
万千设想在脑中流转,每一个设想都能让自己心碎崩溃,于是只能苦笑一声说:“是。”
他看着他,想的也是他,喜欢的也是他,说的却是:“我喜欢期舞。”
太阳西沉,天边染上了一层红霞,颜色温暖,让人有归家的期望。
萧云海却恨不得这辈子自己没出生过。
他双手捆在一起,被吊在山谷边,身下尽是一些乱石,高度虽然不甚骇人,但若是掉下去,定然会摔的血肉模糊而死。
始作俑者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崖边,看看夕阳,又冷眼看看他狼狈的模样,“你要不要说?”
萧云海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齐阁主,在下是当真不知道。”
“不知道?”齐清乐微眯眼,“不知道你跟我做什么交易?嗯?你以为凭一句我跟易汀渊以前认识,就能换得那四样东西?”
萧云海差点哭出来,“齐阁主,您好歹问点别的啊,您以前喜欢谁我哪知道?”
“萧少主,你不是说告诉我失忆前的事吗?这也属于失忆前的事,你既不知道,就怪不得我违背约定。”齐清乐斜睨着他,从旁边扯了跟杂草放在嘴里叼着,眼神又转回到夕阳上去。
萧云海气的咬牙,“齐阁主,我好歹告诉了你一些,你却没有给我那四样东西!”
齐清乐冷笑,“听萧少主这话中的意思,是不服气?”
萧云海再次咬牙,哪里敢说出那个“是”字?他本是瞅准了宣武阁的势力,有齐清乐在,拿到那四样东西可谓轻而易举,却没有想到齐清乐竟会如此的横。
齐清乐靠了过来,盯着那绳子叹道:“这绳子还是太粗了,想必要细些,萧少主才会觉得舒服。”他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柄小刀来,朝那绳子割去。
那绳子本是缚在一旁的大树上,承受的重力本就大,如若割断,萧云海势必会跌入那山谷中。想到此节,萧云海急的满头大汗,不住声的道:“齐……齐阁主,有话好说……好说……”
齐清乐笑眯眯的看着他,“萧少主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云海大急,知道若一个不慎,自己今日定然丢了性命,他连忙道:“齐阁主,你难道不想知道易汀渊是怎么残废的吗?期舞是怎么死的吗?”
齐清乐敛了笑,恶声道:“你说!”
萧云海定了定神,正要言语,突然不知从哪丢出来一柄飞刀,将那绳子斩断。他身躯悬空,顿时往下滑落,惊的他伸出双手努力想抓住点什么。那面石壁本是凹凸不平,他身躯磕磕碰碰的往下落,头突然撞上一块尖锐的石头,痛的他两眼一黑,登时晕了过去。
齐清乐在那一刹那已飞身下跃,抓住他后颈的衣襟,脚尖朝旁一点,将他提将上来。他环视了一圈,四周平阔,哪里看得到半个人影?
萧云海倒在地上,头上血流如注,齐清乐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呼吸,幸好还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