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有疾而终》桃峪

2、第 2 章

　　许是闻不惯身上动物毛毯的腥味，许是身上未愈合的伤细细密密地疼，许是担心战场的情况，又许是因那人轻易放了我而不安，一夜间睁了数次眼，真临到要起时头却昏沉得紧。
　　当女人靠近时想做出个凶狠的样子都只能算虚张声势，她说自己叫做安娜，暂时来照顾我的，我瞥见她衣襟的剑鞘，心下了然她的警告。
　　她为我穿戴时似乎看见了什么，眼神变得敬重起来，看我时也真诚了许多。

　　我在帐子里枯坐了四天，除她以外没有任何人同我接触，而她只在三餐时与我说说话，多是些家常，杜拉大姐家的小儿子学会骑马了呀，桑朵大叔今年尝试种的粮食又被羊偷吃啦，王最近在做的事引起了多大的影响啊之类的。
　　东隅是游牧民族，往往是前方打仗，后方生活的，毕竟他们挑起战争就是为了劫掠粮食。我深知草原旱季时这个民族对于西月边境的危害，于是每次只顾吃着饭，潦草地听着，但又因不由得产生一些亲近而感到羞愧。

　　第五天，安娜再次造访时带来了一个穿白袍的人，我认识这种装束。东隅中服饰颜色越浅，整体服饰布料越柔软细致，地位越高，我仔细打量着他，他亦看着我。
　　我们都没有向对方行礼，我很奇怪，安娜似乎并不在意。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羊皮纸，上面写着清秀的西月文字，好像是首较古的诗，不认得也正常。他希望我能向他解释这首诗的含义。
　　他的手滞在半空，我没有接过那张纸，兵书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不清楚来者目的，他究竟是求学还是受人派遣，他们的王最近不是在大张旗鼓学习西月文化吗？
　　我躬身致歉，希望安娜能帮我转告他，一介小卒哪识得字呢？

　　明月高悬，还没等到安娜带着食物回来。我一个俘虏，哪儿来的权力去询问守卫。午餐因为白袍男子的到来吃得不甚欢喜，饿到现在已经有点胃疼。
　　想着睡着就不饿了，于是裹紧了毯子窝在榻上，没成想睡意不敌饥饿，只好寄希望于神明，我握着父亲给的长命锁，倒也昏昏沉沉的酝酿出瞌睡来。

　　他撩开帐子进来时，我腹中正巧又一阵哀鸣。
　　李泽言提着食盒放在枕边，正要叫人起身，却看见被虚虚捏着的长命锁，他认识的西月字不算太多，长命锁上的那两字乳名却熟悉得紧，他颈间那残缺的小金块也曾是属于它们的一部分。他将正要敲人脑袋的指节收了，磕在食盒上。

　　我本就没睡沉，被这肖似击柝的声音惊醒，恍然以为回了家，却看到了他立在面前，抱了被子捂住脖子和心口要害处便赶紧往后缩。他皱了皱眉，很嫌弃样子，字正腔圆地吐出一句“笨”来，我发誓，这是我迄今听到他说得最标准的一个字。
　　他弯腰欲拉我出来，却中途变卦提起毯子蒙了我的头，我手仍保持抓握的姿势，却空无一物，他又突然拉下被子，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不知道扯下来？”
　　我坐起身举着被子就向他罩过去，他也没躲 ，被掩了半个身子。

　　气撒完了才知道害怕，想着自己的命还攥在他手上，赶紧又把毯子撤下来，我正欲开口解释，他却点点头,“聪明点了，但力度不够。”
　　他这是……

　　用过餐后他领我出了帐，这是几天来我第一次出去，呼吸了几口带着青草味的冷冽空气，我开始寻找俘虏营。
　　我知他们凶多吉少，不抱什么希望，毕竟，东隅肯交换俘虏的情况少之又少，他们上一个王冷漠凶残，他的侄子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又想得到一个结果，才能在日后得酒而酹。

　　他好想知道我在寻找什么，径自开了口，“典川一役，放归了。”
　　我抬头看他，他便又重复了一遍，“放归了”，我仍然满脸疑惑，他能这么仁慈？在晕过去之前可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下令要将我埋了。
　　他也不理解，问我“你是西月人？”
　　我点头应答，却听见他说“那为何听不懂西月话？”

　　他不情愿与我浪费口舌，我也懒得理他。等到他在住屋附近绕完小半圈送我回帐子时才又开口，“都发现了些什么？”
　　脑海里有更苍老的问话与此重合，我习惯性地站直身子回答。

　　这一路较昏暗，所见也粗略，大概推测着几户人家地情况，他听着，偶尔点点头，末了说道：“你在帐子里无所事事倒不如出来采风，我听说你们西月有个乐府，你不妨来试试。”
　　我摸不准他的想法，试图用不识字来搪塞他，却见他立于月光下悠悠说道：“我知西月车骑将军骁勇，应是虎父无犬女？”
　　他语气笃定，我收起将出口的辩解，军中无人知，他能发现定是有依据，我担心父亲身边已有反贼，不如将计就计，且看他下一步打算。
　　我抬头和他对视，颈间的长命锁贴在心口，在一片冷月中分不清烫着我的是它还是他，我向他行了个西月的礼。
　　“东隅新王，久仰。”
　　他还礼，亦道声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