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耳光 ...
-
王予然先前以为病人兴许就是新闻中播报的那个被撞的人,谁知下楼时,急诊的医生跟他说,病人是挨了一刀,位置就在肺部。因急诊刚刚接了几个工地送来的伤患,忙不过来了,只能直接请他去看。
“病人生命体征如何”,王予然也不计较,直接绕到病床前,正准备探查情况,谁知在看清床上那人的脸时,王予然眼前一黑。身旁护士慌忙扶了他一把。
待他略微缓过来,睁开眼时,护士非常担忧地看了王予然一眼,喊了一声“王主任”。护士从来没见过王予然这么慌乱的样子,慌乱到她扶着的那只手止不住颤抖。
就在护士忧心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只听王予然犹疑而又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裴吟”。
*
裴吟经历了非常奇妙的事,起先是在无尽的痛苦中沉浮,又于胶片质感的画面中看到了他短暂而又波折的一生,最后画面聚焦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在他想伸手触碰时,他骤然又陷入一个很沉的状态——是从未有过的,甜美的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数日,直至眼前有光亮闪过,眼珠不适地转了转,胸口处劈裂般的疼痛将他分成两块,裴吟终于睁眼。
“裴吟,裴吟你醒了!”有人在他身旁焦急呼喊,涣散的意识收拢,胸口处的痛感愈发清晰,像是透过蒙了水汽的玻璃看过去,眼前的画面很不真实。
“裴吟,裴吟你感觉怎么样?”那个人焦急地喊着。裴吟视线渐渐清晰,眼前面容却正好与他脑海中出现过的那张脸一般无二,裴吟倒抽了一口气,却感觉到肺叶上愈发清晰的痛感。
这时,门外端着药篮子的护士陈宁走到病房门口,正打算跟守在门外的警察交代一声:“3床该加药了,我……”,她忽然惊讶地看向病房中,守在门口的民警也随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原本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裴吟,忽然撑着坐了起来,另一只没输液的手一巴掌扇在床畔医生的脸上。
随着一声清脆声响,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近乎回光返照般的突然,没有人知道先前虚弱如一具尸体的裴吟,这会的力气是打哪来的?被打的王予然也处于懵圈中,就连打人的裴吟也是梦游般的迷茫。
“你怎么打人呢?”派出所民警小罗想要上前,但根本不待他出手制止,裴吟就痛苦地哀嚎一声,仰面跌回床上,纱布渗出血。
王予然皱起眉头:“你是刀伤,伤在肺叶,你以为这是开玩笑的吗?”王予然皮肤本来就白得惊人,被这么一打,脸颊上赫然印着一个五爪印,虽然也许打得并不严重,但看着骇人。他全然不顾脸颊的上的狼狈印记,动作麻利地按住裴吟检查伤口,并对已经进屋的陈宁说:“陈护士,拿碘伏和止血纱布。”
陈宁慌忙应下,将手中装着消炎药水的篮子放在病房中,脚步仓皇地往护士站去。倒不是裴吟的伤势多么危机,而是王予然的态度,叫她慌了手脚。一向“六亲不认”,连院长都敢呛声的人居然任由别人扇他耳光?
打完人就彻底蔫吧的裴吟任由王予然折腾,但一双眼睛却跟金刚钻似的,恨不得将王予然挖穿。王予然就跟无知觉似的,尽职尽责地干活。
裴吟曾设想过和王予然的重逢,甚至模拟过一百种场景,除却光鲜亮眼的,他也设想过狼狈不堪的,不过最不济也是蓬头垢面下楼倒垃圾、或是被人甩了在大马路上痛哭流涕,怎么都比现在这样半死不活躺床上,还被王予然给救回来强,甚至他刚刚还在半梦半醒间甩了他一巴掌,这显得他太没有风度了。
丢人,简直太丢人了。
直至伤口再度包扎好,陈宁给他的输液瓶里加了消炎药,裴吟才语气冰冷地开口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当然在这里。”
裴吟闻言,冷哼一声:“你果然当了医生啊,王予然。”
屋里人听到这话,纷纷竖起耳朵,对即将浮出水面的八卦好奇不已。
“嗯,我是一个决定好了,就不会轻易反悔的人,你知道的。”王予然语气淡淡的,但揣在衣兜里的手指却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悄悄捏成拳。
“我对你的事情没什么兴趣,我这样的小病换个医生就可以了,不劳您大驾。不过你要记得,你欠我的,没可能这么快两清。”
王予然皱着眉头:“你的情况怎么样,由我们医生说了算,况且医院有医院的人手调配,你是直接急诊送进来的,又不是挂专家号,分到谁手上就是谁。”
听到王予然这话,裴吟眉毛都拧作一团,原本就因伤情而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相反,护士陈宁这会倒是镇定许多,听这口气,终于找回点对王予然的熟悉感。
“哎哟,你也是挺不知好歹的,医生救你可费了不少功夫,小伙子你还真是个白眼狼”,说话的是1床病人的老婆。
裴吟仿佛听了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我白眼狼?呵……他……不害我就……嘶……”,说话牵动了伤口,他不住抽气,却又因为抽气牵动内伤,疼得脸色煞白。
“哎哟?这么说你们之间是有故事啊?”1床病人的老婆忽然就来了劲,眼睛在王予然和裴吟之间来来回回,完全无视裴吟的痛苦,只一心探听隐情:“你们是有什么仇怨啊?透露点呗。”
“行了,行了”,留守派出所民警开口打断,“王医生,既然病人醒了,刑侦队的尤警员也到门口,我们能给他录个口供吗?”
王予然看了一眼裴吟的伤口,不情不愿地回答道:“他才刚醒,你们不能问太久。”
“放心吧,我们会注意病人身体状况的”,门口一个身着刑侦队服、手拿笔记本电脑的警察走了进来,边走边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刑侦队警员尤想,裴先生这个案子已经移交给我们刑侦队了。”
无关人员被暂时请出病房,但王予然就像一个门神似的不肯挪窝。“王医生?”尤想试探性地问。
“他情况不稳定,我得看着点”,尤想听了王予然的话,刚准备点头,结果这家伙继续说:“我怕你们不知轻重问太久。”
尤想:“……”
*
裴吟刚醒的时候,一时还未回过神,在尤想的问询下被唤起惊恐情绪,缓了好一会才能做笔录。
“裴吟先生,你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尤想拿出笔记本电脑,并将一只录音笔放在床头柜。
裴吟点点头:“我叫裴吟,今年30岁,是国生银行新泉社区支行的行长。”
“你记得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病房里想起键盘敲击声。
“我……我被人拿刀,拿刀捅了。”脑海中,一道冷光闪过,缝合过的伤口又开始剧烈疼痛。额头有汗珠渗出,他本就发白的嘴唇霎时泛紫,但裴吟还是像挤牙膏一样,努力将痛苦的记忆往外挤:“在新泉网点,新泉网点的厕所里被捅的。”
一旁的王予然忽然觉得,自己胸口处,也就是裴吟受伤的那个位置,忽然传来一阵痛感,像是自己也被刺了一刀。
“那你还记得整个过程吗?尽量详细一点。”
裴吟沉吟片刻:“我们网点举办了一个调酒活动,是带点化装舞会性质的那种。我们社区经常举办各种活动,主要是巩固客户,你知道,现在银行业内卷非常厉害。不仅把业务做到了末端,更精细成了社交平台。现在社区大爷大妈都很时髦,所以我们需要不断创新活动行事来留住客户。”
说起工作,裴吟的情绪略略放松了些:“我们请了附近酒吧的调酒师来教我们的客户调酒,调完后大家可以自由品鉴。活动进行得挺顺利的,到最后快结束时,一位客人不小心把另一位客人的外□□脏了,为了不影响客人们的活动体验感,就由我拿客户的衣物去厕所清理,他们继续参与。后来……后来……”
下一步就是被刺过程,裴吟显然有些说不下去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指尖抓着棉被不断收紧。
“后来到底怎么了?裴吟,你必须要把事实告诉我们,否则我们没法将凶徒绳之以法。”
“够了,他是病人。让他歇一会,喝一口水”,王予然打断询问,用眼神示意陈宁,对方心领神会给裴吟倒了一杯水。
待裴吟喝了点水,他将手中一次性纸杯捏作一团,再抬头时,他的眼中有一种坚定的情绪,似乎是打算一鼓作气:“我刚刚洗好衣服转身,一个穿着汉服带面具的人就从厕所隔间里冲出来。我当时完全没有留神,只感觉有人把我拽了一下,我被迫转身,就那么一下,一把刀就插进我的胸口,我甚至都来不及反抗,后来我就……不太记得了。”
裴吟没有发现,自己说完的时候竟然已经泪流满面,是王予然用手在给他擦眼泪,还不停地安慰他说:“裴吟,裴吟你别怕”。
兴许是询问耗费了太多心力,裴吟力竭到眼前一片白光闪过,恍惚间他看到王予然似乎年轻了很多,眉眼不似现在锋利,多了一些少年的青涩,但嘴里的话还是没变,他跟他说:“裴吟,裴吟你别怕”。
“你还记得他的外貌吗?比如身高、体型、或者一些明显特征?”尤想继续追问,打断了裴吟的回忆,同时王予然开始不耐烦起来:“你没看到我的病人情绪不稳定吗?他现在不适合做笔录。我以他主治医生的身份要求你暂停询问。”
“我只是想尽快抓到凶手,不然裴吟的性命依然受到威胁”,尤想的话不无道理,但到底显得急切了些。
“抓凶手是你们警察的事,我作为主治医生,我只关心病人的伤情。你现在就给我出去。”王予然一指向门口,下了逐客令。
躺着的裴吟这时脸上的表情却变得玩味起来,虽面色苍白,但扬起的眼尾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份脆弱的美感,他禁不住好奇问:“王予然,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