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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醉今朝 | 魔女 ...

  •   太阳正在西沉,抬眼望去仍是漫无边际的荒芜,觉行迈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向前移动着。

      他的嘴唇都干裂开来,灰白色的皮,杂乱无章的陈列在毫无血色的双唇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像下一瞬就会合上。

      终于,一阵风裹挟着砂袭来,觉行同太阳一起倒下了,风带着沉重的呼吸声远去,留下一片死寂。

      大漠就应该是死寂的,尤其是在傍晚时刻,只有这份寂寥,才配得上天边的彩霞。

      觉行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风也停了下来,他走了许久已经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只是看着夜空繁星点点,月亮只有细细一条,弯钩一样,应该是到了月末了。

      空气中传来一阵酒香,觉行转过头,旁边坐了个人,仰头喝着酒,天色太暗,他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却从身段上看出应该是个女子。

      “想喝?可你是和尚!”

      “施主,咳咳……”觉行刚一开口就猛烈的咳了起来,嗓子太干了,不说话还不觉得,一开口冷风灌入,就怎么都控制不住了。

      女子看了看、想了想,还是把酒壶送到了觉行的嘴边,在他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口烈酒就这样灌了进去。

      觉行大惊,咳得更厉害了,好久才停下来。

      “你,你,你……”

      女子无辜的看着他:“我身上没有水了,只有酒。”

      “唉~”觉行哀叹一声,他也知道她是好意,可是他不该饮酒的啊。

      女子看着他懊恼的样子,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转过头继续喝她的酒。

      觉行这一夜睡的极不安稳,睡了醒,醒了睡,夜里好像发烧了,不过他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马啸,原来这女施主是骑马来的,他昨晚竟未发现。

      女子将他扶上马,在晨光下他看清了她的长相,不是那么漂亮,但是五官带着说不出的温柔,而奇怪的是,她身上又有一种冷漠的英气。

      觉行不太懂女子,但是他觉得这样子的她,看起来很矛盾,不过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看一个女子,顿时羞红了脸。

      “肯定是昨天的酒还没醒。”觉行低着头在心里想着,随即想到自己破了酒戒,便又是一阵叹气。

      女子并不理他,仿佛他只是一堆货物,牵着马径直向西南方走去。

      在正午十分,觉行热到不行,整个人昏昏欲睡,女子察觉到他要掉下来,伸手将他身体扶正。

      “再坚持一下,马上到了。”

      闻言,觉行强打起精神,抬头,不远处有个客栈,他一下子高兴起来。

      “我们到逍遥城了吗?”

      “还没,不过快了。”

      女子不再说话,牵着马默默的往前走着,觉行是很兴奋的,他终于快要到逍遥城了,可是看着女子的背影,他又开始疑惑。

      她应该是善良的,不然不会救他,可为何又如此冷漠,就算骑马,她也应该在荒漠中走了半月有余,终于看到客栈,却也不见她高兴,真是奇怪的人。

      他们很快到了客栈,客栈里人很多,经营者却只有一对中年夫妇,那男人不怎么说话,默默的做事,只听他的女人唤他做“阿嗟”,而女人自称叫“阿吟”。

      女子将觉行扶下马,自己把包袱背在身上,把马递给了阿嗟,就率先走了进去。

      房间已经没有了,吃饭也只能拼桌,觉行是完全不介意,女子也没说什么,阿吟就把他们带到了靠窗的一桌,那里已经坐着两个衣着讲究的男子了。

      女子坐下来点了酒菜便不再言语,顺着窗户掀起的缝隙,看向远处的荒漠。

      觉行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啊,入目皆是荒芜,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隔壁的男子们正在谈论着什么,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加入而小声些,不过觉行依然听不大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到“魔女”这个词频繁的出现,不禁心下黯然。

      来这里的人应该都是去往逍遥城的,觉行也是,然而现在他感觉这一趟行程并不像出发前自己想的那么顺利,尤其是昨天,他还差点死在荒漠里,现在又听到“魔女”什么的,该不会是在逍遥城里吧!

      觉行叹了口气,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着月牙色长衫的男子笑得温文尔雅。

      “不知道这位小师父有什么烦心事,为何如此叹气?”

      “两位施主也是要去逍遥城吗?你们说的魔女,可是在逍遥城里?”

      闻言两位男子相视一笑,还是着月牙色长衫的男子开口,解释道:

      “原来小师父是在担心这个,小师父放心,我和张兄刚刚所谈魔女,是北宁人士,离这逍遥城远着呢!”

      说完又笑着举起酒杯与他口中的张兄碰杯后一饮而下。

      觉行心中稍稍有被安慰到,他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竟然是这样的凶险。

      “刚听闻,小师父也要去逍遥城?啊,还未请教小师父法号?”

      这次开口的是被称作“张兄”的男子,他着一身浅蓝色长衫,声音低沉,面皮白净,似乎未曾经历过窗外的荒漠。

      “小僧觉行,自苍梧山斑竹寺而来。”

      “小师父去逍遥城做什么?莫非也是想求娶逍遥城城主?”

      觉行闻言立刻羞红了脸,连忙伸出双手在面前摇动。

      “不是,不是,不是,小僧乃出家人,怎敢生这念想,小僧此去逍遥城是为了完成师父的临终遗愿。”

      张姓男子听后又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同伴,“王兄你看,小师父害羞了!”

      “张兄就放过小师父吧,他的脸都红了。”

      正说着,老板娘阿吟已将酒菜都端了上来,女子这时才将视线转回来,将两个素菜推到觉行面前,将酱牛肉和酒摆到自己面前,开始吃了起来。

      觉行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谢施主!”

      女子仍然未发一音,只轻微点了下头,就继续低头吃饭了。

      “二位是一起的吗?倒是奇怪的组合!”

      王姓男子轻笑一声,但见女子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不禁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硬了。

      “小僧与女施主是昨天遇见的,小僧不曾出过远门,也未曾预料到逍遥城的路竟如此艰难,水喝光了,昨日因饥渴在荒漠晕倒,是这位施主救了小僧。”

      觉行的解释替王姓男子解了围,二人都是读书人,觉得女子并非识礼之人,遂不再试图与她搭话,只有一句没一句的同觉行闲聊着。

      聊着聊着,话题便又转到了魔女上,所谓的魔女,名叫重阳,原本是一大户人家的小妾,却在三个月前杀光了家里的所有人,自己也消失了。

      “阿弥陀佛!”觉行听到杀光了所有人,赶紧念了一声,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让她做出这种举动。

      “小师父你是没看到,那大火足足烧了三天呐!”

      那王姓男子伸出三个手指头,声情并茂的说着,仿佛他的眼前现在还燃着熊熊烈火。

      “可是,那位女施主为何要这么做呢?”

      “就是说啊,平时那么温柔善良的女子,怎么会突然间如此狠心?”

      张姓男子一边摇头轻叹,一边将杯中酒一饮而下,那模样倒真有几分痛心。

      “施主可认识那女子?”

      “未曾见过,但是听说那女子虽长相普通,笑起来却是极美,而且性情温柔。”

      “怎知一夜之间竟像被魔鬼附了身,杀的全家一人不剩,最后还将宅院一把大火给烧了个精光。”

      两个男子你一言我一语,觉行大概了解了魔女的事迹,只是心中仍有疑问,那唤作重阳的女子到底为何一夜之间竟判若两人?难道真的被魔鬼附了身?

      “那魔女呢?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底觉行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对这类的故事很感兴趣。

      “不知道,有人说起火的那个夜晚,就着火光看见了一个女子离去的背影,那大概就是魔女吧,此后再没有人见过了。”

      王姓男子说着,你似乎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遗憾,仿佛与魔女同乡已不能满足他了,还希望自己能与那杀人魔头有些别的牵连,但当然是无关痛痒的,不能是真的牵连。

      “怕是这天下不会太平了,小师父,你要小心啊,如果遇见一个银耳女人,一定要赶快逃走。”

      张姓男子一脸高深莫测的说着,那表情颇与他的年龄不符,活脱脱一个修行老者的姿态。

      “银耳?”

      “没错,是银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重阳的左耳朵变成了纯银的,或许那就是魔鬼在她身上留下的标记。”

      太阳渐渐沉了下去,几个人坐在窗边喝酒喝茶,等着天色黑下来好上路,晚上没有房间休息,所以还是上路的好,这样刚好在逍遥城开城门的时候赶到,可以到城中休息,此时堂中的人都是这个打算。

      阿吟笑着穿梭在客人中间,她这客栈虽是建在荒芜的沙漠,但这里却是各国进入逍遥城的必经之路。

      逍遥城位于荒漠深处,可这逍遥城并不荒凉,甚至富饶,一直有人往来于此,她这客栈的生意也就一直不错。

      此时最忙的是阿嗟,要把客人的马伺候好,还要给客人准备干粮和酒水,这一夜若没有酒,该如何抵御这荒漠的寂寥。

      终于夜色降临了,客人们陆陆续续地从客栈里走出来,西风乍起,吹落了行走在前面女子的头纱,借着堂内微弱的烛光,小沙弥还是看见了她的左耳,那是工艺精湛的纯银耳朵。

      “你,你,你……”

      觉行顿在原地,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身后跟着之前一起拼桌的两个男子,同样震惊的张着嘴巴。

      女子听到他的声音,转回身看了看觉行,又看了看两个男子,最后对着觉行朱唇轻起:

      “小女子——重阳!”

      终于到了逍遥城,此时天微微擦亮,城门刚刚打开,一大拨人便涌了过来,看守城门的士兵已经见怪不怪了。

      逍遥城主招亲,这天下能走的动的怕是都要来试一试,毕竟传说这逍遥城富可敌国,虽是一城,却不受任何国君统治,若真成了逍遥城的城主,便也就成了逍遥城的“皇帝”,真真是逍遥啊!

      自从招亲消息发出,这逍遥城便没消停过,每天都有大批的人赶来。

      觉行还是坐在重阳的马上,这一路他的眉头都纠结在一起,总想说些什么,可是前面的重阳一脸的坦荡,似乎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张姓和王姓男子在听到重阳的名字后,就跟他们保持距离了,他们两人均有骑马,应该在他们前面进城了。

      觉行一开始也是不知所措,想着要不要同那两个男子一起的时候,转身发现人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而他不确定重阳是否还愿意带着他,还有就是,她是魔女啊,说不怕是假的。

      重阳却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牵着马回头看他,她没打算抛下他,也没打算勉强他,她的确不是一个好人,决定他自己做。

      觉行最终还是走到重阳的身边,看着夜色中的少女,他总觉得她跟“魔女”两字挨不上,或许是有什么误会,而且昨天是她救的自己,如果她想害他,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

      进了逍遥城,重阳把觉行带到一个客栈前。

      “你还有盘缠吗?”

      声音虽然冷漠疏离却透着说不出的轻柔,真的无法将眼前的女子跟魔女联想在一起。

      “搞错了,搞错了,肯定是哪里搞错了!”觉行在心里想着。

      重阳看着他,没有催促他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觉行想到她的问题,不觉又红了脸,摇了摇头。

      “没有~”

      重阳低头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一个荷包,递到觉行的手里,然后转身要走。

      觉行急忙从马上翻下来,拦住她。

      “你去哪?为什么给我银子?”

      “你不是没银子吗?”

      “可是……”

      觉行很纠结,他有好多问题,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重阳就那样认真的看着他,等着他说完他想说的话。

      “你要去哪?”

      “现在还不知道。”

      “那你来逍遥城是做什么的?”

      “你不是知道吗?我杀了人。”

      即使犯了天大的罪,到逍遥城都重生了,不用砍头就重生了,没有官府会来逍遥城抓人,这不是逍遥城的明文规定,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成了约定俗成。

      谁也不知道真的到逍遥城抓人会怎样,可是一旦听说犯人逃到了逍遥城,便只是摇头叹息,禀明君主,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你……真的是魔女?”

      “嗯。”重阳想了想肯定的回答,她的确就是客栈里那两个男子口中的魔女,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妾,三个月前杀了全家七十三口人,临走前还一把火烧了那个家。

      觉行张着嘴巴,他想为她辩解什么,可她却那么肯定的给出了答案,他不相信她是魔女,可是她说她是!

      重阳牵着马,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手中银子倒是很多,只是因为少城主招亲,五国中年纪相当的男子都赶了过来,客栈都已经爆满了。

      “喂,丫头~”

      重阳回头便看见左手边的二楼窗边,倚着一个女子,身着黑色鹤氅,袖口绣着暗红色的彼岸花。

      女子面容姣好,梳男子束发,以珊瑚祥云簪固定,手摇团扇,风姿卓越。

      可是,重阳转移视线至门楼牌匾——朝夕阁,这是妓院?不亏是逍遥城,连□□也这般华茂春松。

      “丫头,不是逍遥城人吧?找不到客栈?”

      “都住满了。”重阳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上来聊聊?”

      重阳看着女子半天没说话,女子也不急,罗扇轻摇,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我的马……”

      “等着,我这就让人牵到后院去。”

      女子说完消失在窗边,重阳心跳有点快,不过她并没有离开,依然静静地等在原地。

      重阳随着女子走进朝夕阁,三三两两的女子在阁内穿梭,衣着打扮皆如外面良家妇女一般,只是衣料华贵了些。

      妆容也并不夸张,精致而不艳俗,身上只戴一两件饰品,多以玉饰为主,行为举止更是落落大方,丝毫不见忸怩之态。

      如此倒不像是妓院,重阳心下疑惑,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你没有弄错,我这的确是男人找乐子的地方。”

      女子走在前头,回头冲她嫣然一笑,脸上既没有被迫为娼的窘迫和苦楚,也没有一般老鸨的贪婪和世故。

      “我叫子青,是这朝夕阁的妈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重阳吧?”

      子青一边给两人斟茶,一边含笑地问着。

      重阳惊诧:“你认识我?”

      子青将身子向前探去,伸手撩开重阳左脸的纱巾,“刚刚在窗边恍惚看见了这银耳。”

      重阳低头,伸手轻拢头纱,将那纯银打造的耳朵掩藏在黑纱之下。

      “你若是暂时找不到地方,便先在我这歇下。”

      “我并没有从妓的打算。”

      “你看我像是那逼良为娼的势利小人吗?”

      重阳真的认认真真的看了看,然后郑重地摇了摇头,她看起来人很好。

      “我叫人给你收拾房间。”子青起身拍了拍重阳的肩膀,然后转身出去了。

      “小二哥,麻烦打两壶忘川。”

      忘忧傻愣愣地抬头寻声望去,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声音。

      不过在看到来人后又有点不敢相信,这张脸并不是很出众,这声音如果配上对面彩练姑娘的面容,不知道将会是何等的销魂。

      “好嘞,姑娘稍等。”忘忧接过酒壶转身至柜台边,一边打酒一边闲聊,“姑娘看着眼生,不像是逍遥城的人,怎知我们醉今朝的招牌?”

      “我在对面的朝夕阁,是有位爷点名要喝醉今朝的忘川。”

      重阳的外表看起来虽是典型的小女人,但骨子里她并不是一个会被束缚的人,所以也并没有考虑很久。

      在朝夕阁休息了一夜,翌日一早便起床开始收拾,等子青她们起床的时候,不夜阁的卫生已打扫得干干净净。

      没有人多说什么,重阳就这样成了她们中的一份子,不过重阳长相并不出众,也没有过人才艺,所以在朝夕阁充当的是丫鬟的角色。

      九爷正从楼梯上下来,听到‘朝夕阁’三个字时,脚步顿了一下,视线扫过堂间站着的女子。

      “重阳?”

      重阳疑惑地转身,便看见一翩翩公子,谪仙一般的人物,她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位公子。

      “……”不过重阳并没有开口询问,因为觉得没意义,他是怎么知道她的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九爷嘴角轻扬,对于重阳的反应,很是意外,倒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不过也是,毕竟是她看上的。

      扫了一眼忘忧正在盖酒坛的动作,九爷若有所思,随即抬头看向重阳:“你可听说过泥浑汤?若将你的故事讲与我听,我便免费赠饮泥浑汤。”

      “公子既知我姓名,也必然知道我的故事,又何必再多此一问。”说完重阳一点头,拿着酒转身出了醉今朝。

      而在九爷说出‘泥浑汤’后便寂然无声的大堂内,也开始渐渐恢复喧嚣。

      忘忧将早已准备好的忘川递到九爷的手上,随即便见一抹红色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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