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乙酉纪事

4、师兄

　　宣南莘眨眨眼，笑眯眯地伸出手，又勾了勾手指。“承先哥哥没有忘记吧。”
　　魏承先立刻在袖中取出一幅字帖，递给宣南莘。“妹妹的事，我怎会忘？”
　　宣颐笙皱了皱眉，趁宣南莘毫无准备，一把抢过字帖，不悦道：“爹爹说了，不准你随便向承先讨东西。何况张先生不随便赐字给别人，承先肯定费了好一番功夫。”
　　宣南莘噘着嘴，看向魏承先。
　　“你看承先也没用，”宣颐笙一把将宣南莘拉过，严肃地说：“今日不许使性子，承先是来向我们告别的，他马上就要去南海了。”
　　宣南莘满脸疑惑，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魏承先：“承先哥哥为什么要去南海啊？南海那么远，也没什么好玩的……”
　　宣颐笙端起兄长的架子，白了宣南莘一眼，训斥道：“你以为承先哥哥跟你一样，就知道玩。自打明先生告假了，你也跟着告假了，几个月没翻过一页书……”
　　魏承先见他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了起来，笑着打断道：“莘儿过几天就偷不得懒了，明先生过几天会去上课的。”
　　宣南莘揉了揉自己的手心，可怜巴巴道：“明先生打手心可疼了……承先哥哥就不能不去南海吗？莘儿还想着今年承先哥哥做先生了，就可以听承先哥哥的课，承先哥哥肯定不会打莘儿手心。”
　　明先生是出了名的严厉，宣南莘又不是个老实丫头，所以宣太傅才会指明了要宣南莘去明先生身边，盼着明先生能好好管教。明先生每每处罚一回，宣南莘当面不发作，一出门便大哭一场，唬得魏承先多次无奈地帮她写完罚抄的作业。
　　想到此后宣南莘挨了训也没人再会安慰她，更别说帮她抄作业，魏承先失落在心底，面上仍是摆出严肃的样子。“莘儿不能老想着打手心的事，明先生学识渊博，该多向明先生好好学习才是。”
　　“就是，就算承先做了先生，也必会严厉管教你。你瞧瞧你颜姐姐，人家怎么从来不被打手心？”宣颐笙拿过一个果子塞给宣南莘。
　　宣南莘再想反驳，宣颐笙瞪了她一眼，宣南莘只得埋头吃果子，不再说话。
　　宣颐笙本欲劝慰的话被宣南莘一打断，全都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离开了宣颐笙的嘴边，现下只得随着性子道：“承先，你既然觉得去广利书院更好，那就安安心心去。明老先生你不用担心，我得空就去看望他老人家，而且还有明先生夫妇照顾呢。”
　　魏承先笑道：“那我这去一趟倒是会欠颐笙数不完的人情了。”
　　宣南莘插嘴道：“他可不要你还他人情，你帮他在景院长面前多多美言，让我那未来嫂子早日进门，他就开心得不得了了。”
　　宣颐笙脸一红，猛地伸手敲了一下宣南莘的额头。“小丫头口无遮拦，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害臊。”
　　魏承先会意，冲宣颐笙挑挑眉。“这个自然，叔叔那边包在我身上。”
　　宣颐笙耳根都红透了，扯了扯领子透透气，又自己抓过一个果子，闷头咬了一口。

　　书院里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来了，明日就要上课，学生们也无心说笑，草草寒暄几句，就各自温书去了。梁桢也不敢贸然一个个去敲门，便只同左右住着的学生打了声招呼。说是左右，其实右边还空着，左边的杨连倚告诉梁桢，右边住着的便是那位宣大公子宣颐笙。
　　梁桢想起那日醉酒冲撞之事，打了个寒战，只盼着宣大公子贵人多忘事，可别记得小小的梁桢。
　　太阳都快下山了，宣颐笙才轻车熟路地回到书院。一排排紧闭的门因为宣颐笙的到来，争先恐后地打开了，一群学生热情地围住了宣颐笙。宣颐笙和和气气地通大家打照面。
　　梁徽伏在窗上，看到外面热闹的情形，嘀咕道：“还是太傅的公子厉害，温书的也不温书了，抄写的也不抄写了……”
　　梁桢拉过梁徽，低声道：“莫要趴在这里惹人笑话。”
　　梁徽撇撇嘴，试探道：“公子不出去吗？总不好独我们避着宣大公子吧。”
　　梁桢站在窗口瞧了一眼，万众瞩目的宣大公子正耐心回答其他学生的问题，半点架子都没有。当日在客栈没觉出什么，今日再见着宣颐笙，梁桢只觉得自己从前的万丈光芒十分可笑，从头至尾旁人追捧的都是富商公子，而不是梁桢。
　　梁桢心里堵了口气，只想赶紧关上窗户，偏偏听得门外宣颐笙问道：“这间屋子住的就是梁师弟吗？”
　　梁桢屋里的灯还点着，想装睡都无从装起，最终还是认命地遣了梁徽去开门。
　　梁桢恭敬地拱手道：“宣师兄。”
　　梁桢刚抬起头，对上宣颐笙的视线，便见到宣颐笙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眉头正欲皱起又舒展开来。
　　宣颐笙温言道：“原来早就见过梁师弟了。”
　　梁桢顿觉尴尬，末了想到来凌城至今，丢脸的事也不差这一件，遂硬着头皮道：“那日冒犯宣师兄了，实在失礼。”
　　“人人皆有不如意之时，你我或许将来是同门，梁师弟不用放在心上。”
　　宣颐笙又客气着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梁桢长叹一口气，低声道：“我哪有资格做他的同门……”

　　次日，梁桢终于稳稳坐在了朝思暮想的九盈厅里，等待着授课的先生进来。按照惯例，今日应该是景院长先过来交代一番，可景院长不仅没过来，先生坐的席子前方还放了好大一面帘子，弄出了太后要来垂帘听政的架势。问题是太后也只有一个啊，九盈厅的后方也用帘子遮起来了。
　　梁桢正疑惑着，便有两个身影出现在帘后，其中一个坐下了，另一个仍站着。
　　“诸位，今日由我来授第一次课。”
　　声音很轻，但梁桢坐在最后还是可以听清。只是……怎么是女子的声音？
　　周围的学生并无什么异样，都安安静静听着。
　　“数月不见，不知诸位书读得如何？”帘后的人带着笑意在问，却并不等着谁来回答。“无论之前如何，打今日起诸位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昨日景院长已经收到信件，今年的春日会讲将在慕安书院办。”
　　“哇！”
　　“太好了！”
　　“哈哈哈哈！”
　　……
　　厅里瞬间变得像市集一般吵闹，学生们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着喜悦。
　　梁桢一头雾水，搞不明白学生们在高兴什么，但梁桢听到后方也有女子的声音，搞明白了后方坐着的都是女学生。
　　宣颐笙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拱手道：“明先生，不知此次会有哪些书院的先生和学生来？”
　　帘后的明先生示意宣颐笙坐下，笑道：“颐笙如今是书院最年长的师兄了吧？”
　　旁边有学生插嘴道：“明先生，该是魏师兄年长些。”
　　明先生点点头。“各省有名的书院都会来。另外，魏师兄已经离开我们这儿了，今年的会讲可没有魏师兄带着你们了。”
　　学生们一听魏承先不在，除了宣颐笙和梁桢，都是一脸惊讶，争相询问明先生。
　　明先生全然不受学生的影响，声音仍是轻轻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魏师兄自有去处，诸位不必挂心。院长已经决定了，此次会讲，为表重视，由院长亲自主持。”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讨论的学生们一听由景院长亲自主持，都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梁桢根本搞不清楚学生们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原因，全程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却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还好我不用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