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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明月鹊中枝 ...

  •   长阳,张姮丢下预算开支的奏折,现在她真的因财政紧张而苦恼,也后悔当初让阜平将金矿私有。思来想去,觉得节流怕是不行,何况事情也不是节流的问题,什么都需要钱财支撑,否则重建和发展从何谈起?
      可督奉苑因为战乱早就四分五裂,若以物易物,岂不是倒退了年代。且金、银、铜目前倒卖根本不按朝廷颁布的汇率,据方塙密报,很多人表面上行下效,可实际都在投机倒把。且□□假银票竟开始公然在市面上横行,追缉案件也是屡禁不止。若任其发展下去,又要天下大乱了。于是不等朝会,张姮就召集朝臣到长河府商议。
      众人纷纷献策,可由于战祸及良田损坏,造成的物价飞涨问题已久,银和铜的产量也同期减少。为了确保现有的矿材,朝廷管控之余,也仍有不少人伺机开设小矿藏,公然贪腐。
      张姮叹气道:“朝廷目前该有的政策已经很明确,上行下效才是解决的根本。可人心有贪欲驱使,即便刑罚再重,也挡不住那些奸佞想法取巧。”
      新任内史李尤此时道:“虽然前途艰难,可微臣以为,通货膨胀,苦恼的并非只有朝廷和民户,一些真正有良知的商人也深受其害。只是因以往朝廷注重文士,且士农工商,商贾始终不值一提,但不可否认,商人的能力是不可小觑的,否则朝廷也不会单独设立督奉苑,管理皇商。”
      张姮道:“偏重是大忌,失衡就极易造成矛盾。”
      李尤道:“公主所言极是,所以微臣和户部大人商议,统一分配终不是长策,为求稳定,物价的运作,还是得掌握在个别人手中,故而恳请圣上下旨设立商官。”
      “商官?”张姮疑惑道:“你的意思,应该不是重启督奉苑吧?”
      李尤道:“是,商官的确不同于督奉苑,而是真正具有仕途意义的官僚。虽然商贾市侩,可在国家运作方面,他们有绝对的话语权。只要公主平衡各方势力,给予相等的地位,旁人不好说,但商人逐利,利益均分下,自会受命于朝廷,等于经济也还是掌控在朝廷手中。”
      有人持反对意见道:“李大人所言虽然在理,可权限过大,岂非将官商勾结通彻灌底?”
      李尤解释:“官商勾结,也是两方,如果换做一人,朝廷遏制也不会没有靶子。且为商,就一定知道权限与钱财挂钩的后果。”
      张姮此时让两人停下争执,说道:“你们二人的处理和顾虑都有道理,但是商贾位低,在民众心中也不是没有道理。纵有助益,可钱财傍身,就难做到清廉二字,保持秉性的更是少之又少。单看官与商的相互态度,既然要遏制物价,那么朝廷可以允许商贾的特殊性。但商官出仕,始终会引起众多不满,所以可以允许的,就只是将其受限制的规范化。除去人口,禁药,墓葬,土地,盐和金银铜,朝廷允许其他自由买卖。”
      李尤道:“那臣尽快拟定,包括征收税务,允许和禁止的商品,相应处罚也尽量详细。”
      张姮道:“不光有罚,还要有赏,朕觉得,朝廷可以用赏赐的方式,嘉奖那些敢于对在新政中投机的人。”
      众人觉得可行,张姮又道:“既然阻挡不了物价,那解决的也只能在钱币,锭子和银票上。以往的铸钱,造假者只要通过钱币上的纹路,减轻铜材亦可,仿制都不需费力。所以朝廷工匠此刻起必须改良铸钱模具,精细到边缘齿印。而纸张,墨迹和印章也要考究,尤其是银票,日后不得再以人工书写的方式,让数额完全印在票上,其额度,也只准从个到千位,不准出现万数,另加用特殊油脂覆盖。”
      李尤道:“陛下此法前所未闻,不过也是新的尝试,若成,可谓很大程度辨明防止□□和假银票的盛行。而因材料皆归政府管控,且一般人也模仿不出了。”
      事情敲定,各方人便加紧办理,也是事态刻不容缓,政府一旦发生财政危机,就会引私人滥印银钞,然后金银大幅度贬值。张姮随后又下严令,禁止铁和铅也融入货币,加大惩处力度,言明贪腐制造市场混乱者,流放充军,重者斩立决。更落实奖赏制度,规定举报可获得高额奖赏,在案情属实的前提,可得五至十贯钱不等,特别是举报者可获得朝廷予以的正统出仕名额。
      此法一经颁布,先不论官宦富绅,民众倒有些跃跃欲试——既而好贪,那一人不妨俱贪。
      不过,铸造新钱和新地制的推行依旧困难重重,也是时日尚短,到目前为止,并无张姮可预见的些许苗头。其根源,还是魏国过于腐朽造就。
      且张姮头痛的已经不单是诸多新策,边边角角也开始有人故意扰乱,尤其是那个粟州的平留副侯。这日朝上,张姮难得发了盛怒,众臣不敢怠慢,连越国都被波及,直到她宣布朝散,所有人才放下悬着的心。
      气冲冲回到长河府,张姮见人递上的折子,竟全部扔到地上怒斥:“不准铸造新钱!金银不可私自换购!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为什么还是有人罔顾法纪胡作非为!!”
      徐悒担忧劝道:“政策不是短时间可成的,你才接管几个月,万事急不来。而且,你并不是会轻易焦躁的人,你最近是怎么了?”
      他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奏折,忽然看见标有粟州字样的奏帖,心中了然;最近这平留副侯因为药库的事频频上奏,最勤的时候,每隔一天就会有他一封。且内容并非推诿借故停顿,而是问题层出不穷,最后才明白都是些不是借口的借口,且都言明是“身为事者,不敢擅专”。
      初时,张姮还能心平气和地,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回答或者处理,可事情渐渐偏离轨迹,好像成了张姮在粟州亲自办理,也没想到这个平留副侯竟如此难缠,以批阅奏请的方式相持起来。更可气的是他内容上偏偏找不出把柄,写的每句话都滴水不漏,连功臣之后的身份都摆得恰到好处。恨得她都无济于事,看见粟州的折子就想撕了。怒道:“什么‘多须内廷设报,才始造药库’存心跟我作对吗?!境内药品的数目如果我来定,那要他做什么?!这摆明是说朝廷故意刁难他!”
      你本来就是故意的。
      徐悒腹诽,不过面上还是劝道:“左右药库和税收,是弥补申屠氏分均权利不满的诏令,意在削弱,真要惹怒了对方也不好,目前粟州的实力可还不能撼动。”
      张姮闷着不言,徐悒却忽然笑起,问他笑什么?对方道:“好像第一次看见你这样横厉目的,今日之前,你总给我少年老成的错觉,以为什么都难不住也压不垮你。”
      张姮不禁自嘲:“莫名其妙,我自己也糊涂为什么会忍不住发火。”
      徐悒道:“总是一成不变,也无甚趣味,这也挺好。对方怕也猜到你是不满便宜都被申屠家占去,连日摆出困难问题,也是想告诉世人,朝廷给他的重任真的很难吧。”
      “哼!”张姮道:“有如此文笔,会是个庸才吗?分明是故意的!”
      徐悒看不出其他内容,但觉得对方的笔迹却很干净利索,说道:“反正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事情要如何解决,也唯有你和他知道。但实际情况并不允许,很快,你就得去中怡郡赴约了。”
      张姮怪道:“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
      徐悒摇头:“你不想耗费支出,但到建昌,最起码也要彰显安国公主的威仪。另外从长阳到中怡郡,沿途会经过王洐正在审核的流民所,还有那么多的安排,你能不过问?时间可是转瞬即逝啊。”
      张姮无奈,最后只能退一步将药库规定的限期延长两年,并降低粟州日后进贡的份量,但商人的税收她决不让步。
      徐悒看着娟秀的瘦金体变得七扭八歪,可见其心中的气焰之盛。不过也好,足以阐明这是朝廷的让步,可不是她安国公主的让步,然后便派人将回折发了回去。
      四月末,安国公主启程从长阳进发中怡郡。再此之前,林景丠先一步回了江州,毕竟他是江州布政,对于西彰公事宜,他也有权处理。更理解张姮目前正因新银票发愁,而江州产有种特殊胶石,江州人经常用此涂抹油纸,若加以提炼,或可成为涂抹新银票防伪的油脂。不过林景臣谢绝了他护送回乡的好意,而是准备定居建昌,待一切安顿后,重新开始林家的光耀。
      善冲山道观已经修缮完成,张姮率众参拜三尊先师,算是带头重启道宗,认命余南卿为代理观主。路过曲符时,密诏方塙来见,了解目前新地制的推动改革,晋封他为中夷道台,必要时可调配夷州关卡军协理。
      张姮一路处理公文一边赶路,且随行随停,因为长阳铸造新钱和材料也时时需要她审查,到最后庆幸是提前赶路,否则赴约时间是真来不及。
      忽然车身晃动,原来是车轮陷入了不起眼的沟中,以至于车箍不慎裂开,需要修补,一路人马顺势修整。张姮难得无所事事,吃着干粮,沿途散步。
      春日倒寒,虽然万物更新,可还是需要添衣保暖。也道春日繁华,不及秋实,图给为生计繁忙的人添躁。
      “什么人?!”郭乾警惕地发现树林有异变,呵斥之下,也有人将那里的掩藏者抓出;是三名衣衫破烂的男子,蜷缩一起,眼神惶恐。
      郭乾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乞丐忙道:“饶命!大爷饶命!我们就是想混口饭吃,还请大爷饶命。”
      郭乾正要细问,忽然张姮和徐悒闻声过来,其中一名乞丐见状,便知这二人是主家,忙哭道:“求好心的小姐少爷收留,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啊。”
      张姮未言,暗中提醒徐悒,他了然道:“既然如此,正好缺几个马夫,给他们些吃食和衣服,等到了驻店再做安排吧。”
      三名乞丐感激,一路也是安分守己,只其中一人略显特别。到了日落,徐悒安排住处,张姮独自在房间内梳洗,不久便安寝。
      夜半时分,有人轻别客房屋门,但他才踏进屋门,忽然脖颈处被锋利的刀身威胁,只听身旁轻声质问:“身为乞丐,步伐如此稳健,不知阁下费心跟随可是有事?”
      被威胁者并不慌乱,反而言语轻佻:“为见你,正经渠道行不通,只能出此下策。”
      张姮冷笑:“难为异邦尊客肯委曲求全,混淆世人。”
      那人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魏人?”
      张姮又道:“你现在不是告诉我了?”
      对方一怔,随即笑起:“安国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梁国十三世子,梁枬。”
      张姮放下逐离,对他们身为梁国人却有些诧异,更不想是如此身份,可语气始终淡然:“老梁王和范贵妃的爱子,怎么?梁国内讧不好过,到魏国来躲清闲来了?”
      梁枬见得了自由,便自顾自坐到屋内椅上说道:“你不觉得我只是单纯来拜访你?”
      张姮不予理会,只是将屋内的灯火点燃。光照下的她,有种说不出的美丽动人,梁枬不禁赞美道:“你真美。”
      “正经点。”张姮放好火捻,一同坐下。可梁枬却委屈道:“我说得实话,你确实叫人动心,单凭外貌。”
      张姮讽刺:“美丽的东西总是危险的。”
      梁枬嗔怪道:“你怎么会是东西?”
      张姮怒斥:“你有完没完?说,你什么时候潜入魏国的?”
      梁枬忙道:“其实也就一个月吧,刚到长阳没几天,你就又出行了。”
      张姮狞笑:“我就奇怪越国怎么忽然走了水路,感情是要押运您这位世子爷。那不必说夜明珠,也是贵国抵押的护送费了。”
      梁枬歉意道:“押运不假,但夜明珠可不是公家出钱,而是我的全部家当。可怜我一路吃土挨冻,还得赔上笑脸......”
      “够了。”张姮打断他道:“你来魏国的目的如果只是胡搅蛮缠,那接下来的事我就没兴趣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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