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当念我》顾艽鲸

20、遣意

　　或许是班主任的通病，甘露总是喜欢布置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比如让我们写日记交给她，哪怕她明知道是敷衍的产物。我一直尊重日记，所以往往是为自己的日记命词遣意之后才在甘露布置的日记上写上简练的寥寥几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肆无忌惮的呢？是我在交给甘露的那个日记本上，在横线上认认真真的写下一句“好想见double ”。

　　我好像越来越难见到吴昺亨了，在无数个我曾经不需要刻意去制造相遇的场合里我都见不到他。所以我开始站在第一节晚自习他准备离校的十分钟冷风里，站在下午第二节下课他从教学楼跑去操场练体育金色落日里。

　　可是往往也会有意外之喜，或许能够相遇，我在回教室前徘徊犹豫不决，最后一次走到走廊的时候恰好遇到他下到楼梯拐角。

　　“吴奕绚。”他叫我的名字。我无比庆幸这样的相遇看起来是多么的偶然，而非我有意为之。他笑得很开心，连着我也开心，由着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怎么不自觉呢。

　　“什么不自觉？”我抱着水杯歪着脑袋不解地看他。

　　“没零食啊？”吴昺亨吹了声口哨，勾着唇角笑得痞痞的，不在乎楼梯上人来来往往，他只靠着楼梯栏杆站定不动，穿着深色的卫衣双手插兜眼神定定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该将两三点钟最盛大灿烂的日光称为什么，金色的余晖哪怕斜射过走廊抵达楼梯拐角时也仍旧炙热，能够将我的脸映得滚烫，空气中流动着金色的浮沤，而他却站在楼梯上焕着金光宛若神祇。

　　他老是喜欢没话找话，和我开头的话题老是没有起承转合前因后果，可我乐得迁就他。刚想说没有却突然伸手摸到口袋里班上女孩子塞给我的饼干和棒棒糖，想也不想就一股脑放进了他的手心里：“你看，我们班女孩子都好喜欢我，我多受欢迎这些都是她们送给我的。”

　　吴昺亨似乎是没想到随口一句我竟然真的能摸出来零食，片刻错愕接过之后倒也笑得爽朗，对我开着玩笑：“行啊，以后你们班女生送你的都给我吧，我知道你怕胖我帮你吃。”

　　“笨蛋。”

　　再不然就又是很久。高三要填的表格很多，是那个时候甘露发下来的表需要我收起来去找游非签字却受了游非刁难，我坐在教室里拉开椅子低头掉眼泪的时候，我被周围的女孩子围着安慰被她们用纸巾轻柔拭去泪水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却是他的名字。

　　跑操结束排队回教室的时候，我把班牌丢给了滕子目，一个人从队伍最前走到了队伍最末，想着马上就是他们班跟上来在我们班的队伍之后，想着马上就可以跟他倾诉。风将我的头发吹得散乱，我一边将头发捻至耳后一边回头看，却只看到他整理着他们班的队伍往跑道上跑。大约是被罚跑了，跑操的时候就听见了刘江在批评他们。我站在那里好半天没动，临走之前看到了他远远望向我可以被称为担忧的眼神。

　　我总是喜欢偏头右望，从我们班的教室一直看到他们班的教室，当我看见熟悉的身影拿着书出现在了他们班的后窗惊扰了我的昏沉与安眠，我在姚窈身边偷偷兴奋着去叫王梓怡，而后聚精会神地望向窗外。不知是否是我心理作用，目光分明是有对上的，那隔着薄薄窗雾透出了最清晰的他，他的眼神分明也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是我最最庆幸自己有个好视力的时候，也是难免在心里吐槽自己的5.3竟然用在了这种地方。我撑着脑袋看了又看，思来想去翻出了交给甘露的日记本。

　　“望梅是根本止不了渴的。”

　　我又是在最后一节的地理课上昏昏沉沉乍然惊醒的时候跟王梓怡写纸条，朱珠老师在上面为我们讲述着昼夜晨昏，我却在日界线交替更迭的书页边沿告诉王梓怡，我要是今天中午再见不到他，我就不喜欢他了。

　　可不过刚挽着张芷智的手走下楼梯就看见了吴昺亨。我欢欣雀跃地跑到他的身边，跟他碎碎念，我说好讨厌以前的那个班主任刁难我，他安静地听了半晌依旧是令我熟悉的回答，依旧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我。我仰着脸看着他笑，挤在人群里也觉得特别得好像在演言情剧。其实方才踮着脚左右张望的也是我。

　　我最难忘的还是那个阴雨天，花里胡哨的伞撑在教室后门外，像是从钢筋水泥里长出来颜色各异的蘑菇。其实根本无需我去料理，教室里也根本没有我挂湿淋淋的伞的位置，可我还是在那个他会经过的时间站在外面摆弄我的伞。提着伞的边缘骨架我站起身，后桌的黄雪和罗衣珊也恰好结伴而行上完了厕所从连廊的拐角走来。

　　“我的伞里面好脏。”她们问我在做什么，我便用着话术攀谈起来，其实我只是想在这楼梯口多站一会儿将遇见他的可能性无限放大。话还没说两句，吴昺亨就从楼上走了下来，依旧散漫，依旧像是漫不经心从全世界路过却步步踩在我的心上。我们的话题早就在他出现在我眼帘的时刻戛然而止了，他目不转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还保持着提着伞骨的动作，笑着问他看我干什么。

　　他不回答我，只是偏离了他的轨迹站定在我身前。黄雪拉着罗衣珊从后门跑进了教室，留我和他站在无数把撑开的伞中，彼此对视着却又不发一语。

　　“干嘛啦。”我说。

　　“看你是个蠢货。”

　　推开教室后门落座的时候，黄雪从后面戳了我的脊背：“你看我们自觉不，看到他来我们就赶紧走了不当电灯泡了。”

　　“啊，他只是我的好朋友啦。”我转向后面，斟酌了好久的言语。

　　“为什么不在一起呢，感觉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很般配啊。”

　　再或者，舒洁因为试卷如大雪纷飞而压力大到垂泪的那个傍晚，和她同桌的滕子目打了几番眼色也没得到结果，我便作为班长将她带了出去，站在起风的走廊上给她递了我为班上女生准备的糖。其实糖在今天刻意往田径场绕了一大圈路就为了看他一眼的时候就悉数送给了吴昺亨，口袋里的不过是从指缝间漏下，余留的却恰好被用上了正途。

　　“别哭啦，压力大就休息一会儿，调整好了再学习状态才会更好。”我拍拍舒洁的后背，目光却不自觉遗落在外，期盼着能看到他训练结束后从操场走来的身影。

　　“我会不会耽误你的学习时间？”舒洁的眼睛哭得红红的，见走廊有学弟学妹经过又偶尔收收抽泣的声音。我摇摇头不断地安慰她，然后问她要不要去没什么人的四号楼转角那里，她含着眼泪轻轻地点头我才挽着她走过去。

　　外面很冷，我穿得很少，我心甘情愿地陪她在外面冷风里站了一个多小时。不仅仅是因为我是班长，因为我是她的朋友，更因为我本来就怀了私心，或许在四号楼在十八班教室所在的教学楼能恰巧遇见他转身上楼呢？哪怕没有遇见，只是站在那里，站在他所每日经过的地方我心里就有莫大的慨叹。

　　我早就移不开眼了。从陪舒洁去甘露办公室谈心也频频望向窗外的时候我就知道。

　　我第不知道多少次翁在被子里按亮了手机屏幕给杨嫣怡发消息：“真的，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和他见面说话靠得更近。但我觉得她们都知道，都在看着我掩耳盗铃，甚至会不齿我的行为。”

　　在班级多媒体上刷抖音的时候说喜欢180体育生腹肌男是特指，开玩笑说好想和十八班“联姻”也是意有所指，一次又一次偏头右望被冉依妃白蝶她们笑我望穿秋水，他将我抵在墙角气氛暧昧时恰巧经过的胡城竹和班上的男同学，在超市门口他将我放倒在他怀里时陡然回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姚窈。她们都不知道，只当我是花痴体育生，只当我是和他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可我又觉得她们都知道，知道我的欲盖弥彰。

　　那天对着玻璃转来转去的映照自己的身影时下意识地碎碎念他遇见我时所说的话而张芷智在一旁看着我笑而不语。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等了好久才收到振动的讯息。

　　“不要想多了，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不齿。”

　　“想见他想靠近他想和他说话那是当然啦！谁叫咱喜欢他呢。”

　　我从被子里探出头，看着黎叙颜的台灯照得宿舍通明，姚窈还在旁边看着历史，余恺妍低头在政治书上写写画画，我把枕头边厚厚的日记本翻出来，摊在枕头上一字一句地写。

　　“喜欢double 。会洋洋得意地摇着尾巴等待夸奖，也会假装不在意实际伤心地垂头丧气，而且总是在我需要它的时候马上向我跑来，从来不会让我忐忑不安。有些时候它也会很不听话，总是'咬'我，但它好可爱。Double 是只好狗狗，我喜欢double ，真的好喜欢doubl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