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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给老板发工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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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天的雨最终还是没下,夜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在窗外嘶吼着,院里的杂物被刮倒在地上,响个不停,在夜里尤为刺耳。
张军喝的醉醺醺趴在床上,酒气顺着他的呼吸流露在空气中,特别难闻。
周红挪了挪屁股,离他稍微远一些。
张军把头埋在枕头里痛苦,涕泪交垂,嚎了大概十分钟后,转头看向周红说:“我终于结婚了,我终于娶媳妇儿了。”
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与枕头之间形成一道银丝,恶心的很。
周红从身后抽出一张纸巾将他的脸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她问:“娶媳妇儿很难吗?”
张军委屈:“难,她们嫌我穷,说我长得不好看。”
“那她们挺有眼光。”周红手上动作没停。
张军抬头,一双眼睛泪汪汪的盯着周红,眼中似有光,问。
“我穷吗?”
周红想了想:“穷”
张军眼中的光暗淡下来:“我丑吗?”
周红默默注视他的脸好一会儿,有些同情:“丑”
张军不死心:“你嫌弃我吗?”
“嫌弃”
“那你为什么嫁给我。”
“因为我眼光差。”
张军随后又开始抱头痛哭。
周红咧着嘴笑的开怀,用手轻抚他的头哄他入睡。
穷与不穷,丑与不丑又有什么关系呢?
穷不怕,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努力挣钱,日子就不愁过不好。
周红不贪心,能够温饱,留有余钱就够了。对于外貌,她觉得长得丑比长得好看更安全。想出轨都没办法,因为别人看不上他。
可周红还是太天真了。
与出轨挂钩的是金钱而非外貌。
2
生活慢慢步入正轨,张军和张成华每天七点钟就骑着自行车去船厂上班,到了晚上六点才回来。
周红不知道他们在船厂具体是做什么的,只是每天他们早上走的时候衣服是干干净净的,晚上回来后整个人像是被人蹂躏一般,身上各处都有大大小小的黑色油渍,都快被机油腌入味了。
周红在镇子上找了个服装厂的工作,这工作还是隔壁王姐给介绍的,现在算起来两人就是同事了。
工资不高,400块钱一个月,每月只能休两天。
这天周红正在修剪手中的布料,突然楞在原地,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半成品的衣服,平整的布料豁然开出一条口子。
这是她这个月剪坏的第六件衣服。
按照这个速度,这个月的工钱都要扣没了。
瞬间苦着脸。
王姐把头伸过来:“呀,大妹子最近在哪发财呢。”
王姐是个爽朗的人,做人做事都很圆滑,平时爱和几个姐妹开开玩笑,厂子里一大半的人都和她交好。
“啊?没发财啊!”周红被问的有点蒙圈。
怎么突然问自己有没有发财。
王姐噗呲一笑,伸手拿过周红手里的布料在空中展开,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你这没发财,咋还一个劲的倒贴工厂!剪坏一件料子可是要扣十块钱的,这应该是第六件了吧?你这是嫌工资太高了没处花吧?”
周红抿嘴,神情有些哀怨。
她一个月的工资才四百块钱,哪里多了。
“我只是想试试这料子结不结实。”周红嘴硬。
晚上回家后周红和张军说了这件事。
周红捧着脸神情沮丧,问:“我是不是不适合做这个?怎么别人就没有剪坏过。”
夜幕被黑色笼罩,满天星辰闪烁着光芒,像一把碎金洒落在玉盘之上。屋外时而传来几声鸟叫,如一汪清池中落入一片树叶,悠然婉转。
张军正在调电视节目,毫不客气的嘲笑她:“你和别人有一个最大的不同。”
张军顿了一下,看着周红睁大眼睛聆听的样子,开口说:“别人带脑子,你没带。”
周红盯着他不说话,紧皱的眉头像是在说她现在很生气,你需要注意一下措辞。
张军无视,继续开口:“你还可以再继续努力一下,争取月底发工资时你倒找老板四百块钱,那你就是全厂第一个给老板发工资的员工。”
说罢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我媳妇儿可真棒。”
周红气结,随手捞过身边的枕头砸向对面那人。
原想着能听一些安慰的话来抚平她受创的心灵。
果然。
就不该有所指望。
3
服装厂规模不大,里面只有三十多个人。不过她们在管理上却很严格,每人每天有定量的工作要求,免得有人偷懒,有一个专门记录的人,把每个人取货数量,完成数量和损坏数量统一记在一个本子上,方便月底结算工资。
周红本想把损坏的偷偷藏起来,交工时把布料一股脑全交上去,这样就没人发现了。
后来被王姐发现,告诉她还有一个人记账。
于是希望破灭,周红内心又一次受到伤害。
4
周红每次交工登记完成的数量时,登记的大姐都笑的特别开心。
这天厂长来厂里视察工作,厂长大概有四十多岁,咯吱窝下面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挺着六个月的肚子一拽一拽的在屋里乱逛,头顶秃了好大一片,看上去锃亮。
大概转了十来分钟后,慢慢悠悠地向周红走来。
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红这边。
周红屏息,继续手里的动作,但余光始终停留在厂长身上。她知道厂长过来准没好事,心里在猜测厂长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反正不会夸她干活好。
应该会劝诫她好好干之类的,毕竟她自己啥样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厂长笑眯眯摸着下巴,站在周红身后,最近看了厂里的账本,发现有个新来的员工简直就是他的财神。来了才大半个月,剪坏好几件衣料。厂里有规矩,剪坏一件要赔十块钱,要知道一件布料的成本才不到一块钱。他不介意手底下员工多剪几件。
厂长右手摸在肚子上打圈,态度很是温和对周红说:“你这活干的不错。”
周红尴尬陪笑,嘴上连道没有没有。然而心里却将厂长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俗话说,人若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这句话果然没错。
周红在厂长的注视下飞快地修剪手中的衣料,让自己看上去像一名熟练的老员工,让她在厂长脑海里有一个好点的印象。
结果一激动,手抖了一下,平整的衣料上再次多出一条两寸长的窟窿。周红欲哭无泪,内心无比的悲伤。
厂长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开导她:“没事没事,新人都这样,再多剪几次就好了。”
月底,周红看着拿四百块钱工资的同事一个一个从她身旁走过,羡慕的不得了。最终抱着仅剩的三百块钱哭唧唧的回家了。
5
四月春暖。
清风拂过杨柳,枝丫含苞欲放,乘风飘动。两侧土房零星散落,时而传出一阵犬吠,田间有几处小土包隆起,黄白色的花与之陪伴。大部分的树木依旧是光秃秃的,沿着路牙成排伫立,等到夏天树木成荫,能让赶路人有片憩息之地。
周红月中休息一天,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赶去曹甸,买了些生活用品以及吃食带去给周父周母。
虽已四月,乡间的清晨依旧寒冷,周红紧了紧身上的呢子大衣,加快脚下的的速度。
周红在快到目的地时便下车步行过去,前面的路不好走,只有一条一米宽的小道,地上砖头凸起,凹凸不平,大约八百米左右的长度,后面又是一片光秃秃的林子。
左侧土房成排面向湖泊,房檐极低。房子面积小,只是方便捕鱼的人临时居住。右侧就是大片湖泊,一直连到镇子,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周红到了小屋,周父周母捕鱼还没回来。见门没锁就自己开门进去了。
说是门,其实就是几块废弃的木条订成的,才半米高,悬在门框上,下面空了好大一块。
这小屋在林子深处,是用泥土和枯草建成的,中间是一个院子,左边是堂屋吃饭和睡觉的地方,右边是厨房和杂物间。四周只有周父周母住着,基本上没人来,屋子里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所以周父周母每次出去捕鱼都不锁门,况且要是真的有人想偷盗,门口那半米高的门也防不住。
周父和周母回来时周红已经做好饭等他们了,两人见了周红又惊有喜。
周母吃饭时看到周红身后拎来的吃食和用品直数落她:“你又乱花钱干什么,刚拿到工资你就不闲着。你现在结婚了,得知道攒钱,结婚过日子哪都需要钱,以后有孩子了,平时有个头痛脑热的,花钱的地方更多。”
周红叹气,她就不该来。
“行行行,以后我不买东西了,也不过来了。”
周父也在旁边说:“红啊,你妈说的对,你别不当回事儿,结婚过日子哪这么容易,都是精打细算的。”
周红嘴里的肉还没嚼完,答得敷衍:“嗯嗯,知道知道。”
周母可没打算放过她,话题一转:“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周红有些羞涩,这么私密的话题被人这样问出来,总有些不好意思。
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周母说:“咋还没想过,赶紧生娃才是正事,你忘记咱家后头王硕娶得媳妇儿啦,她嫁过来两年了都没怀孕,被村里人都笑话死了,说是不下蛋的母鸡。”
乡下就是这样,八卦多,闲来没事的时候,几个长舌妇站在墙角,人手一把瓜子,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婆媳吵架了,谁家女人半夜偷汉子了,谁和谁又打起来了,一唠一下午。
周父碗里的饭见底,周红起身又给他添了一碗,听了周母的话不以为意:“我这才刚结婚,哪儿这么快,随缘吧。”
其实周红只是嘴上这么说说,这事没和张军讨论过,她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又不想让周父周母操心。但还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周母一听就急了,周父也不大赞同她的想法。
周父放下碗筷,又开始讲他的那些大道理,语气有些严肃:“人生在世,什么时候该做该做什么事,心里得有个打算。”他肺不好,一直有哮喘,说两句话就得喘两下,周父歇了一会又开口说:“你该结婚的时候就得结婚,该生娃的时候就得生娃,人都得按着这个步骤来,你都结婚了现在还不打算要孩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要?趁年轻,早点要,身体也恢复的快。你还想随缘,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缘让你随?这都得靠人自己努力。”
周父说完就开始低头坐在那喘着气。
周母见女儿低着头不说话,但目光还一如既往地坚定,不禁叹了口气:“还是你小时候听话,我说啥你都听,你现在咋了?我们说啥都跟我们唱反调。”
周红接话:“翅膀硬了。”
周母暴怒,筷子一把拍在桌子上:“那我就把你翅膀给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