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e bye summer》林李不靠风

7、Before sunrise

　　Part7.Before sunrise

　　新一份校报不久后出炉，自然少不了各大社团在迎新晚会的风采，用于街舞社的图片正好是他们俩双人part时候的一张。
　　“现在的校报真的太现实了，知道两个帅哥吸引眼球就毫不留情把我这种明日之花摧残了。”赵茜表现得一脸怨念，扭头看向一旁的白晓枫，“看来我的小师弟要超过我了。”明恨暗爽地使劲揉了揉他的头。
　　“你现在可出名了，不少女孩跨着院系找你呢。”叶清明也加入，“你说我要不要去卖你的联系方式发家致富？”
　　“无聊。”还是高数有意思。
　　叶清明上午没课，掐着时间去阶梯教室等白晓枫下课。两人正说笑着往食堂走。迎面走来几个人，硬生生撞了过来。白晓枫往后跌了几步，叶清明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他。
　　“哟，我说这是谁呢，院系红人？”撞过来的女孩揉了揉自己的肩，“还是说，不良少年？”
　　白晓枫直接想走，被后面两个跟班硬生生拦住。白晓枫不得不重新把视线放回那个女孩身上:“你想干什么？”
　　“之前不是打架可厉害来着？现在学乖了？”女孩刻薄的红唇张合着，“以为这样不露声色就可以掩饰自己的过去？很多人可都还记得，你啊，是个杀人犯的儿子！”看人沉默不言，女孩变本加厉，“该不会是我说的太过分了，你生气了？”一边说一边做出矫揉造作的动作道:“怎么，该不会你想打我吧？”
　　“不过打架可是记大过，你敢吗？”
　　这番争吵引来了很多过路的人围观，叶清明想赶紧解决脱身。身边的人却突然开口了:
　　“我记得你，唐颖。也记得你的那些走狗。如果他们还敢来的话，让他们尽管来。我不怕什么，奉陪到底。”白晓枫的过分冷静和那些话语，一下让叶清明惊住了，他没见过白晓枫那样的凛冽，好像突然有冰把他冻结住了。他顾不上考虑这个，反应过来迅速伸手拦在他面前。
　　“把别人家里的事随意拿出来调侃，你就很高尚了吗？”叶清明冷冷瞪着她们，“劝你们赶紧走开，好狗不挡道。”
　　白晓枫不理会，径直撞了过去开出一条路，也把叶清明甩在了身后。
　　“晓枫，等等我。”叶清明扭头看他们一眼，随即回过头去追白晓枫。
　　今天的午饭吃得格外沉默。叶清明几次想要找起话题都被无回应打败，最终他只得闭上了嘴乖乖吃饭。
　　“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闻言叶清明一愣，看人端着还剩一大半的餐盘走远。
　　台上的老师琐碎絮叨，白晓枫都没怎么听进去，一下下敲着手里的笔。或许从被人戳破往事的那一刻，他就有些心神不宁。说是不安、焦虑、恐惧，其实都不对。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今天过得浑浑噩噩，终于等到不用再去思考什么的时刻。走出阶梯教室，去操场跑步，转到食堂吃饭。这是平常积攒下来的习惯。夜幕降临时操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躺在黑暗角落里的他。
　　在安静的时刻，记忆就格外猖獗地叫嚣起来，仿佛要从脑子里爬出来，拽着他往无尽的深渊下坠。

　　“之前不是还打架来着，现在学乖了？”
　　“他可是杀人犯的儿子。当初他爸那件案子惊动了方圆十里。”
　　“白晓枫，你为什么又打架！你想像你爸一样进监狱吗？”

　　杀人犯的儿子就会变成杀人犯。谁会变成他那样！白晓枫简直想怒吼出来，那样毁灭了自己还要毁灭他人的人！他宁愿自己毁灭……
　　白晓枫躺在足球场上，想起白天的话和很久以前。不远的路灯把这里略微照亮了一点。闭上眼睛，那些所有对他恶言恶行相向的脸又模糊不清地出现在眼前。以及那时候仇恨世界、无畏狠厉的自己。
　　他知道不会过去，也并不在意旧账重提。只是在别人忽然提起的时候，心还是觉得痛了一下。

　　从那天吃完饭后就再没见过白晓枫，叶清明好几次想去看他，却总是落了个空。宿舍找不着，社团也不来。白晓枫似乎刻意在躲他，消息不回，面也不见，让他格外担心。
　　叶清明对谁都挺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白晓枫是独一无二的好。
　　他不知道白晓枫是不是在避讳那些空穴来风的东西。上次见到的那个女孩有人跟他说起过，和他同一个高中，骄傲矜贵，从初中时候就爱搞小团体，欺负过不少看不惯的同学。与其从别人嘴里了解他的过往，叶清明还不如听他自己说。
　　他并不相信那些流言，但白晓枫这样一直躲他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算有什么往事苦衷，还是当面说出来会比较好吧。或许他这样想，白晓枫不这样想。
　　好不容易打听到他今天在K3教室有高数课，叶清明提前了二十分钟在门口侯着，他就不信古人这一招守株待兔还能有派不上用场的时候。
　　下课铃响了，叶清明赶紧起身，礼貌向教授鞠躬后开始紧盯着出来的人，从多到渐渐稀少，都没有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疑惑后走进教室一看，已经空无一人。什么时候竟然错过了，叶清明啧了一声：“这小子，溜走倒是一把好手。”
　　嗐，没想到守株待兔还真有派不上用场的时候。这叫什么事……
　　不抱希望到他宿舍，只有一个舍友敲着键盘沉迷游戏，“同学问一下，白晓枫有回来过吗？”
　　“他啊，刚刚拿了包走了，明天是周末，八成他要回家吧。”室友依旧紧盯着屏幕，“哎呀哎呀别浪，要死了！”
　　回家？认识这么久了，还没听白晓枫提起过这个词。
　　“谢谢了。”出了宿舍楼，叶清明也不知道该往哪条路走。在这样的迷茫面前，他莫名生出一丝对白晓枫的恨，他的人生规划得太好，他从来没有因为这样的事情迷茫过。只横空出现一个白晓枫，在他人生路上节外生枝，让他陷入这样对人生的两难中。
　　叶清明咬咬牙，决定先到公交站台去，大部分学生外出靠的都是公交车。走错路也总比在原地茫然无措好。他也可以不去追，但是他不想。如果随随便便放弃的话，那也太让人不甘心了。
　　拿出他跑200m获奖的速度，真的意外在去公交站台的路上看见了白晓枫。一个消瘦的背影，挂着耳机，背着一个空空的藏蓝色的包，在路上一晃一晃。终于能喘口气了，叶清明停下扶膝喘息着。他走得很慢，他不担心会追不上了。
　　平复好呼吸，叶清明保持距离慢慢跟在他后面。他不想打草惊蛇，如果白晓枫看见他又溜了，再找到是很难的事。他擅长躲猫猫，但是他不擅长。
　　少年踏上了站台，倚着广告牌，手上还拿着一支酸奶，慢悠悠吸着。站台上人很多，不同路公交车来得很快，载走一波波目的地相关的人，但白晓枫还是在那站着，新一波人来了又走了，他还在那里。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终于动了，踏上一辆停下的公交车。
　　21路？叶清明皱了一下眉，这辆车很少，因为很少人去那边，那是往城郊的路。
　　把随身的口罩带上，把头发略微打乱，叶清明混在人群中上了车。白晓枫坐在靠窗位，他暗瞄瞄看了他一眼，在最后一排坐下。
　　不知道坐了多少站，路变得颠簸，把他因摇得太久产生的微薄睡意颠碎，扫了一眼四周，白晓枫还在，车上已经几乎没人了，就在叶清明怀疑他是否要坐到终点站的时候，他起身了。
　　下车的那一站几乎是个无人区。四周一片荒废倒塌的房屋，碎砖破瓦，野草有人高。连个公交站台都是破破烂烂的。叶清明心里的疑问更多了，该不会白晓枫真要来这里打架吧？也没听他最近跟谁闹了矛盾啊。
　　跟着人往站台对面的路口走，路也很破，水泥块混合着黄土，到后面渐渐变成了纯土路。四周仍是一样的拆迁状房屋。
　　路过一片空厂房，白晓枫突然不见了。叶清明停住了脚步，环视四周，转身看的时候一片小石子飞了过来，打在他脚边。白晓枫靠着墙，歪了歪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被认出来了叶清明也不介意，把口罩拉下来：“如果你不躲着我，我就不用跟着你了。”
　　“这又不是拍电影。”白晓枫说了一句，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你不应该放弃了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们说的，也应该不算谣言，虽然有过分夸张的成分。”白晓枫笑了，“跟我到这里，你应该不会想要到我家去的。”
　　白晓枫算是半承认了那些对他的恶意诋毁，叶清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出离愤怒。他确实是完全不在乎这些，但是他没办法不在乎。他几乎想要喊出来：
　　“你是个笨蛋吧！”
　　白晓枫愣了一下。这个绝对骄傲固执的少年，在所有的脏水都泼向他的时候，抖抖身走过。就这样自顾自地活着，飞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在意。甚至连辩驳都没想过为自己说一句。
　　听到他这样带有情绪的话，他紧绷着的身体忽地松懈了，变得懒散疏离，那样平静冷漠的神色，好像格外疲惫。“又不是没挣扎过。我初中的时候经常打架，想要堵住那些人的嘴……不过又像是发泄一样，想要通过暴力逃离痛苦……
　　所以我讨厌你看着我。这样的话，以前的那些不堪一定会暴露的。”白晓枫对他笑，那笑中已经不存在他当初的那些情绪，他已经从过去走到了现在，变成了很平静的叙述。
　　“如果你非要听我为自己辩解什么的话，我不是个好人，也不算坏人。以前或许是做过一些坏事，被当作别人眼里的不良少年。不过是因为他们自己来招惹我，数落别人的家门不幸似乎是他们唯一的本事。我有一段时间格外怀疑人的存在性，他们的快乐是因何而起，他们的痛苦是因何而起。从我身上的痛苦吗？”
　　“我不会原谅那些伤害我的人，也不想。”他们伤害别人的时候不去想会伤害到，反而在事情发生后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那又有什么用了呢？
　　如果有人因此死去了呢。
　　那些伤害他的人还是好好活着，或许从来不为此愧疚。所以，为什么要原谅。
　　“你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人际交往了。每每我想到那些恶意，就还不如孤独一人好了。”白晓枫很轻地朝他笑了笑，“简单来说，我是个胆小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解决暴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暴力。”白晓枫倚在墙边，“虽然说很直白，但不得不承认。”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这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更没有那么残忍吧。得知这些之后，你应该远离我。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我只是不想亲眼见证这些残忍而已。”别人对他的那些，他已经经历过了，不想再重演，“我有自知之明。”
　　他说完那些话，扭头时没注意到原本离他有些距离的人靠近了过来，他一瞬间惊愕，有柔软的触感触碰到唇上。白晓枫不自觉瞳孔放大，不敢相信般看着近在眼前的人。
　　“叶清明！你欠揍是吗？”把人狠狠推开，说着一拳已经挥了出去，重重砸在他脸上。
　　“想打一架？”叶清明摸了摸脸，摆出阵势，“那就来吧。”
　　叶清明没有专业练过武术，以前学过的一些防身术好歹还有印象，一来一回之间，和白晓枫不相上下。
　　但白晓枫打得太狠，每一拳都下死力，仿佛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丝毫不顾忌眼前的人是谁。仅仅是这种不怕死的冲劲就让人望而生畏。
　　叶清明觉得自己一瞬间把他带回了几年之前，和那些混混奋战的时候。他的愤怒，他的怨恨，以及拼上性命的无助。
　　最后他被白晓枫一拳打倒在了地上。两个人都喘息着。叶清明咧了咧嘴笑道:“怎么样，扯平了吧？”
　　坐在地上的少年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没理他的调笑。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叶清明也不知道，躺在地上闭上眼睛，白晓枫下手挺狠，有的地方痛得肌肉突突发跳。他干脆放松自己缓缓。
　　“别再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吧。离开吧。”那声音仿佛累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也会有如此颓丧的时候。
　　“为什么？”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哪怕不想要这样问，却还是用了万能句式。
　　白晓枫站起身来，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答。他和他的眼睛对视着。又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再睁眼看天空，游云丝缕，是无以言说的蓝，通透破天际。一个影子走过来覆压了光线，白晓枫伸手把他拉起来，“走吧回去，给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