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e bye summer》林李不靠风

37、Unknown

　　part37.Unknown

　　今天是很晴朗的一天，或许该出去走走。白晓枫望向窗外，外面的树叶呈现出一种明媚的绿，闪闪发亮，可洗涤在人类社会里疲惫的眼睛。他把桌面上展开的笔记本合上，收起笔，把一切都收拾得妥当，走出门。
　　笔记本里是写给自己的一切。

　　四月十三日晴
　　你的信我收到了，但我没有看。光是看着是你署名的来信，就让我足够不安。我不再想知道有关你的事情，不想知道你想说些什么。诚如你所言，我是个无情的人。我用来戒掉一个人的方式，就是不再接触一丁点有关于他的消息。所以我不会再给你回信。所有的一切都藏在我自己这里，为了遗忘也为了记得。
　　你或许会恨我的绝情。但是即使说做回朋友，我们也没有什么朋友可做了。
　　不用急着反驳，如果你仔细思考，会发现你的想法和我一样。
　　我猜你会说你过得很好，那也是我所期望的。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就算和你在一起过，我也还是我自己，没有做任何改变。所以现在，也不过是回到从前而已。
　　不过和从前也是有些不一样了，毕竟这中间的时间跨度并不能一笔勾销。那些快乐，那些疲惫，那些难过，都如此清晰地来过我的生活。
　　离开你，离开很多圈子，都难免有缅怀。后来，只有一个人的日子也渐渐习惯了，我没有交到特别好的朋友，也再没有彻底独自一人，偶尔会想起你，也已经变成了回忆淡淡的一笔。
　　南方的雨水很多，热的时候也很热，刚开始闻不到夏天熟悉的海风的味道，让我觉得有些不习惯。说实话，一下子把原来的生活通通改变，着实用了一个很长的适应期。这是改变所必须的阵痛，我需要忍受。现在，也喜欢上了南方那种突如其来的暴雨，可以躲在屋檐下，旁边的大芭蕉叶被雨打得啪啪作响，就那么短暂一瞬间，雨又停了，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水腥气。这时空气变得很清凉，在下过雨的街道上行走，鞋踩在积水上发出声音。
　　我住在一条很安静的街道里，窗外面就是一棵大树，在夏天格外阴凉，偶尔从树叶间透进来一些阳光的虚影，像是回到了高中的教室里。我想起那时候，忽地笑了。那时我才十几岁，幼稚又尖锐，像所有青春期小孩都会有的通病。
　　放学后，我坐在那棵大树下晃秋千，在树隔壁的教室里写作业。整个教室都是被大树浸透的绿意，也是让我安心的环境。再一个人走过空荡荡的走廊，走廊的外边种着芭蕉树，大芭蕉叶上常有人们毁坏的痕迹，那些叶子并没有多大用处，只是聊供无聊的学生们把它撕成一片片细条，安抚那焦躁迷茫的心罢了。
　　书上写有人摘了大芭蕉叶用来避雨，我觉得那是一件格外浪漫的事情，于是我对它总抱有莫名的喜爱。现在也是。在芭蕉成果的时候，房东奶奶总割了一大把送给我。
　　种了芭蕉的人总是不能自私，因为它一旦熟了，很快就会烂掉，纵使一直一直吃芭蕉，也赶不上它坏掉的速度。
　　像我们当初。
　　失望慢慢成熟，终于彻底腐蚀了那颗心。那并不是毫无预兆的离开，只是那样的腐坏太过微小，当结果发生时，人们才会觉得如此猝不及防。
　　有的人或许会觉得，那不过是些小事，何必斤斤计较。这样的话那是在分手里常有的事。但是雪花那么轻，为什么还造成了雪崩。我们的分手虽然说悄无声息，但那也算是分手吧，你不会不承认吧。不过，那都随便你啦。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所有的一切，都随便你啦。当初还可说我们，现在只剩下我了。对于过去，偶尔我还是会想起，走在这条满是绿荫的街道上，在这样格外安静的环境里。但是没有你，日子也不会怎么样，我还是爱着我的生活，爱着拐一条街就能到的热闹集市，爱开在这四周的小店，和这样温和的绿意。我想到一首被人们用过很多的诗。

　　你是风是暖
　　是人间的四月天

　　用来形容这里再合适不过。
　　你写信来，我走到我家的楼下，在生锈的信箱里看到，有些慌乱。是水里落进了石子泛起波澜。一圈圈蔓延不肯停歇。看到了你的名字，那些过去的记忆就像潮水一般，瞬间将我淹没了。
　　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写下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看着窗外的叶子，想到很多以前，因为笔下有关于你。
　　都是过去的故事了。我不怎么擅长提起以前。
　　这里也有海，不过远没有青岛的那么蓝，或许我对那座城市有太多的滤镜，记忆里总是美好的，可能实际也差不了多少。我去看海，沿着漫长的海岸线走，前面不远有一对情侣，女孩子赤着脚在海边走，水漫上来，淹没她的脚踝，又散下去。男孩提着她的鞋子。两个人隔着短短的距离，她看着海，他看着她。在薄薄的日暮下，那格外美好。
　　你应该也还记得我们一起看海。你不是那么健忘的人。但我已无法把眼前的画面和以前结合起来，也记不起我们看的海是什么样子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说话了，是因为距离，或者是因为时间。于是我没有告诉你我的离开，那也不是一时兴起。
　　怎么样酝酿一个和你的告别呢，要郑重一些，我也在思考。最开始这样的念头只是一点点小芽，后来开始长大，最后就钻破了虚构，变成了现实。

　　没有署名的一封信。叶清明能看出来是谁，那个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再见。
　　没有人第一句话就说再见吧。他们一定会写，给你写信很高兴，希望你看到信也很高兴。
　　但是，给你写信不高兴，你看到信，或许也不高兴。
　　所以就干脆地写再见吧。（这里画了一个小小的符号表情。）
　　现在很少人写信了。毕竟有很多更方便沟通的方式，所以你看到这封信，应该还有一点小惊讶。这是我想到的给你郑重的告别。
　　为什么离开，你要问吗？上面已经解答了，因为不高兴啊。既然在一起不好的话，那就分开吧。希望以后你会有更好的人。
　　你现在在做些什么呢，我猜，是刚结束完工作回到家吗？或者我猜错了，那我猜不到了。要注意身体，熬夜不好。
　　我去了很远的城市，不过这里有朋友，也是我喜欢的南方，所以我就来了。放心吧。我的工作在这边，或许会一直待在这里，所以就不会再见了。
　　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想到很多以前美好的时刻，疑惑我们怎么会走到如今这样。那是不是只是一阵闪耀的流星，在睁大眼睛想看清时，就消失了。
　　如果你还是不解，我会告诉你，现在我最喜欢的是站在阳台上看晚霞，不再是和你在一起。我想去做的事情，你都没办法参与，所以我不再需要你。谢谢你之前为我所做的一切，现在，我要走了。可能有些残忍，我还是这样说了。
　　因为你，我再也不会请任何人去看我喜欢的乐队的演出。当初你对于我来说，是重要的人，但是连你都违背了诺言。现在我已经没有比那时的你更能相信的人，所以再也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了。
　　我想起来那时，最伤心的不是你违背了诺言，是伤心那一场演出，那一张被浪费的票。相比你来说，我更爱他们。
　　有时候脑子告诉我，就当用这张票看清一个人，说起来也不亏。但是我觉得亏了……你不值得。那场演出的分量比你重太多。你不值得。
　　很久很久以前我的脑子就这样告诉过我，你不再值得我去付出很多东西了。你已经改变了，我已经不爱了。
　　只是离开还没有说得那么快而已。
　　那场演出只是最后的稻草。我对你也不重要。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我是失落的。虽然也是迟早的事情，但是我会感觉到痛。
　　后来我自己去看了他们的演出。这几年来，我都是一个人去看他们的演出。没有什么更爱的人能够和我一起去看我爱的人。孤独变成了习惯其实也就那样。
　　今后我偶尔会想起有你在的时候，厌恶眼前的孤独，但我不会后悔。那段美好的日子，就让它活在回忆里吧。不需要再多添加些什么烂俗的结尾，给这点美好添上瑕疵。
　　因为我是个恋旧的人，想起来的总是你的好。想到那些互相伤害的痛苦时，觉得还是分开妥当，不必互相折磨。
　　你很好，是我不好，所以就记得我的不好吧。不要念念不忘。
　　谢谢你，不再见了。

　　但是最后看来也不算郑重，只留下了那一封信。那时大概已经被伤心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只想着离开，不再纠结于告别的形式。不过大概也已经足够了。
　　我已经忘了我在信里写了些什么。你知道一个魔咒吗，就是我写过信的人，最终都会离开。至今我也没有想明白原因。虽然说那时写信给你，是为了离开。
　　在你眼里，我还是那个幼稚不懂事的孩子吗？你看我真的看得很透，我就是想一直都是那个样子。无忧无虑，不必变成大人，想做什么做什么。那件事我至今想起来还是很生气，可惜那张被浪费了的演出票。不过也以此看清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或许也是值得的。后来我自己也去了他们巡演的其中一场，让我更加可惜那张票了。现场真的太棒了。我最近也好想去看他们的live，可惜现在诸多情况，天气也太热，完全不想出门。只能待在家里吹吹风扇，读一些没什么目的的书。这是我自己喜欢的样子。
　　那时候我对你，谈得上爱吗？现在想来难说，因为当初的所有感觉都消失了，现在退化成了一个陌生人。我们也从来没有对彼此承诺什么。你长什么样，我竟然也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时我们见面，在火车行进的途中下起了雨，雨珠把外面的一切景物都变得迷蒙。那是春天，火车不断地经过一片片油菜花田，有的绵延成一片，有的在绿意中孤零零的一点黄。那种鲜嫩的鹅黄在雨中也变得模糊，是一幅印象派的画。
　　雨珠在车窗上形成的透明斑点，被速度带得沿反方向移动，形成一道道雨痕。这辆车格外慢，人也很少。大家都静静闭着眼睛，或是看着窗外。那样的静谧和将要见到你的犹疑，被绵绵的雨声搅在一起，心中的犹豫不安像窗上的雨痕一样往后消退。那时我们有所争吵，踏上火车之前我甚至想逃跑，不想见面，也不想说些什么。
　　但是我还是来了，相比于逃避，我选择了面对。不想辜负之前想要见面的期待，也不想做逃兵。
　　坐在火车上，我已经想不起我们为何争吵，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我只是想着，外面怎么会有那么多油菜花呢，走过一片，又是一片。那是一种温婉的美。我就看着窗外，任由列车蜿蜒在那片花海。见到你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重要。我也已经记不得那时见到你是什么样的场景。记忆一直乘坐在那列火车上，外面蓝灰色的天，和嫩青绿色的油菜田，上面用水彩抹了一点鹅黄。我浸在那一副画里。
　　或许现在的结果就是那时种下的，我们都习惯了沉默无所言。不去解决问题，而是任由时间消化。能够释怀就继续在一起，不能释怀，就是眼前的结果，离开。等到时间终于消化不下我们这样一片苦药片，把之前所有未消化完全的苦涩也全都反胃，结出苦果。想来，是我对你太过宽容，或是相反，你太过宽容我。
　　我们几乎从不吵架。爱这种东西，说来也是假的。刚认识时我说你不够真诚，其实那并不是单纯说你，那只是大部分人的通病罢了。我不擅长爱人，也不擅长被人爱，以至于那时如此抗拒你的接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开始变得轻浮，不管是爱情或是友情。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是个悲观的人，我在花开的时候就窥见玫瑰的枯萎，所以看到注定结束的事情，我不想开始。但是你还是那样不讲道理地开始了。
　　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我也曾想过以后，那样一个浪漫的有人陪的以后。却没想过我们会栽在这样一个小钉子上。于是我就这样不讲道理地结束。那也是我的风格。我现在回想起来，仍旧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一段关系，应该算是暧昧吧，一直暧昧着，直到分开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我们都是一样的自私，谁也不愿意把话说清楚，互相拖着彼此，也正因为都是这样的人，才能一直消磨着彼此好几年吧。
　　我就当这些时间都被怪兽偷走了，我要忘掉这一切。忘掉所有的快乐和痛苦，彻底毁灭那几年的记忆，重新开始。
　　哪怕是要分开，也不说太重伤害别人的话。
　　我谈不上有多喜欢你，只是你恰好出现在我低谷的时候，也一起走过来这么些年，说不会产生情愫是假的。或许有时候那样的情愫比一见钟情来得长久。我等了你很久，但是没等来好的结局而已。
　　其实我并没有隐藏什么，我习惯把话和事情都说的格外明白。你看到的样子，就是我所有的样子。你觉得我在隐藏什么，我也没有其他话可说给你听了，再见。
　　开头是由你，收尾便由我来吧。
　　不过现在我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不会去游乐场了。我不能玩太刺激的，一个人去也没有意思。失去的人也已经失去了。
　　不说了吧，你都知道。不知道也好，不用徒增烦恼。不要像我，现在已经自暴自弃了，看着这些文字都觉得格外烦。外面天气很好，我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