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 21 章 ...
-
韩雪衣离开竹林的时候又遇到了白芊芊,对方站在石子路的路口,看着她的目光说不出的怪异。
韩雪衣视若无睹,抱着狐狸,一股脑儿地往前扎,没一会儿,就撞到一棵粗壮的树。她懵了一下,脑子跟撞晕了般,一时分不清天南地北,呆立了片刻,她开始抱着狐狸,有些神经质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嘴里不停碎碎念。
“师尊……师尊……师尊……”
她不知道自己在唤谁,只是本能地不断重复这个称呼,像一只再也等不到春天的离群索居的孤雁,在名为作茧自缚的荒原里,失了方向,寸步难行。
无头苍蝇般地在树前徘徊了许久,韩雪衣被怀里传来的哀鸣声唤回了神智。她脚步一顿,低头看去,就见狐狸正睁着两只泪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原来她刚刚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把他背上的毛揪了下来。
韩雪衣看着自己两手毛,愣愣地道:“对不起……”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涣散的瞳孔多了几分神采。这些年,雪霁一直跟在她身边,对原主来说,它不只是一把护身斩凶的灵剑,也是一个自欺欺人却让她甘之如饴的幻想,更是一个弥足珍贵却连承诺都算不上的约定。
韩雪衣把狐狸放在地上,抚平他背上的毛,然后捧起他的那条折断的前肢,检查了一下,从空间里取了颗药递到他的唇边。
狐狸迟疑了会儿,张嘴把药含了进去,动作轻柔,尖牙一点都没挨着她的指尖。韩雪衣轻轻笑了下,抬手揉了把他的小脑袋:“今天这么乖?”
掌下的狐狸瑟缩了一下,把头低了下去,韩雪衣当他又闹别扭了,也没在意,认真地给他受伤的前肢包扎。
可惜技术不过关,包来包去给包成大粽子了,韩雪衣有点心虚地看了眼狐狸,发现对方心态良好,正一脸乖巧地坐着,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开始走神。
原来韩雪衣是自杀的……
狐狸抬起头,看着单膝跪在自己身前发呆的女人,眸光微闪,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在她脸颊上轻轻舔了一下。
湿热的触感在自己的颊侧一触即离,韩雪衣愣了下,看着那个拿小眼神瞄她的畏畏缩缩的狐狸,挑了挑眉,放下他被裹成粽子的腿,一边怒搓狐头一边狞笑道:“好啊,居然敢把口水弄我脸上,你这个小妖怪,是不是又皮痒了?”
狐狸被搓得耳朵塌下了去,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任她蹂/躏,也不吭声,像个精致又木讷的玩偶。韩雪衣心里划过一丝古怪,觉得今天这个小妖怪简直安静得过分,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又是被打回原形又是断腿的,情绪低落也是正常。
如果不是她非得让他跟着自己,他也不会受到这些无妄之灾,想到这,她心里软了一些,捧着他的脸颊,轻轻抚了抚:“我会帮你治好的,你放心,保证让你的腿完好如初,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狐狸缓缓睁开眼,韩雪衣捏了捏他的耳朵,眉眼弯弯如新月,轻声哄道:“不要难过了,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只有蹄花汤做的还可以,你好像没得选了,哈哈哈哈哈。”
黑润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看了会儿,狐狸又把头低了下去。
“嗯?”韩雪衣搔了搔他的下巴:“狐狸?”
没反应,又摸摸他的头,还是没反应。这口是心非的小傲娇,又开始作了是不?
韩雪衣眯了眯眼,把以前养狗时学过的撸狗十八式使了出来。装忧郁的狐狸很快顶不住了,没一会儿就抬起头,眯着眼,哼哼唧唧起来,圈在腿边的尾巴也开始乱甩。
韩雪衣看了眼天空:“反正这里是你老家,今晚就在你的狐狸窝住一宿吧。快点给我带路,不然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狐狸一听,立马不哼唧了。韩雪衣眨了眨眼,像是意会到什么,震惊道:“你该不会连个睡觉的窝都没有吧?”
狐狸闻言,又开始缩头缩脑起来,看起来很局促的模样。韩雪衣把他抱起来,一脸嫌弃道:“你这个穷逼狐狸,整天白吃白喝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想白住……算了,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样子,以后你就天天给我洗衣喂饭、端水暖床吧,就当卖身还债怎么样?”
狐狸:“……”
他看着逐渐远去的竹林,晃了晃脑袋,半眯起眼,将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声地哼了一声。
韩雪衣笑了下,摸了摸他的背毛,打算找个平地画传送法阵。她这个人懒得很,平时能飞绝不走,现在没了飞行法器,传送法阵也是一样的,就当瞬移了。
说起法阵,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韩雪衣从空间里拿出之前那个薯片大礼包,递给他道:“吃吗?”
狐狸闻声转头,目光停在那个大礼包上,呆了。他看了看那包薯片,又看了看韩雪衣,踌躇了一下,摇了摇头。
韩雪衣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狐狸看着突然停下的女人,愣了下,见她一语不发地盯着自己看,才松懈不久的身体,又有些畏惧地缩了起来。
韩雪衣收回目光,将他放在地上,然后转身就往回走。
狐狸看着飞快离去的女人,像是完全想不明白般,呆呆地坐在原地。半晌,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那座精巧的小木屋内,已经变回狐狸的聂星回正有气无力地趴在一个铁笼里,笼子狭窄异常,外面贴满了白底金纹的符箓。他的一只前肢断了,身上的毛被烧焦了一些,笼子里到处都是他溅上去的血和黑炭一样的毛。不过这不是最糟糕的……
聂星回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认不出他就算了,竟然把那个歹毒的小贱人当成他带走了!
气死他了!!!
聂星回恨恨地站起身,刚挣扎了一下,又被符箓震得趴了回去。他痛苦地哀叫了一声,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女人抱着别人决绝离去的背影,心头的愤怒和怨气直接超标,化作滔滔不绝的委屈,眼眶控制不住地酸唧唧起来的,眼泪啪嗒啪嗒掉。
他眨了眨眼,费劲地把泪水挤掉,执着地盯着那个不大的门缝,想着一会儿等那个女人回来,他一定要在她面前撒泼打滚,对着她破口大骂。可是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发白发亮的门缝一点点暗淡下去,最后漆漆黑得再也看不清外头的石子路,他还是没等到那个想见的人。
逼仄冷硬的空间,到处充斥着铁锈味。聂星回僵着身子,恍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同样拥挤和黑暗的地洞。他看着那些属于他父母的猩红液体一点点灌进来,将他一点点湮没,又冷又黏又腥,让他呼吸不畅,身体发寒,让他眼睛发红,喉咙发堵,牙关不停地打颤。可是就像现在一样,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固执地睁着眼,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就应该这么等下去,也许某一天他的父母会回来把他接回去,也许永远不会,也许等到很久很久以后,在某个节点,时间刚好长到足够他忘却所有的一切。
黑底白纹的登云靴停在铁笼前。
韩雪衣看着趴在笼子里浑身是伤、小声呜咽的狐狸,抿了抿唇,蹲下身去,将上面的符箓撕开,打开笼子。
“抱歉……我来晚了。”
聂星回怔怔地抬起头,眼窝下湿漉漉的,大颗的泪珠,砸在地板上,溅湿了韩雪衣的靴子。
韩雪衣垂眸,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落在他的头顶,轻轻摸了摸,轻声道:“不哭了,晚上给你做蹄花。”顿了顿,补充道:“很多很多的蹄花。”
“……”
整天就知道吃吃吃的,这个讨人厌的女人,把他当猪养吗?!聂星回瞪着她,想甩开她的手,可是当对方的手心触碰到他的时候,他心里忽然酸得一塌糊涂,冰冷的身体也一点点地暖起来。他忘了之前那些置气的言论,耷拉着耳朵,亲昵地蹭回去,一边蹭一边狂掉眼泪,委屈地嘤嘤嘤。
韩雪衣用灵力将他的伤口梳理了一遍,帮他的断腿包扎好,想了想,又掏了个帕子把他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我记性不好,很多人事物见了就忘,所以……”
韩雪衣望进他的眼底,认真道:“给我点时间,我会努力地记住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认错了。”
聂星回蹭蹭的动作微顿,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黑曜石般的眼珠子沾了泪,仿佛盛满了星光。他盯着她看了会儿,抽了抽鼻子,缓缓站起身,不过因为之前趴得太久,腿脚看起来不太利索,颤颤巍巍的。韩雪衣扶了他一把,正想把他抱起来,对方却主动地钻进了她怀里。
韩雪衣抚了抚他的背,解下外袍将他裹住,抱着他站起身,转身往外走。
其实她来的很快,只是木屋外被设了禁制,她在破阵上花费了很多时间。
从落日熔金到燐火荒荒。
柳无宴设的阵向来华丽繁复又引人入胜,她不自觉地被吸引,不可抗拒地沉迷其中,一时忘了自我。可是当她站在铁笼面前的时候,那些没来由的不受控制的悸动却忽然烟消云散了。
温热的眼泪落在指尖,很多早就被遗忘了的情绪,于蔓延中又迅速土崩瓦解,在她心里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雨。
愧疚吗?也许吧。
韩雪衣眼睫低垂,抱着狐狸,乘着湿雾,踏进冥冥夜色中。
聂星回趴在她的肩头,眼皮打了会儿架,还是没抗住汹涌的睡意,在那股淡淡的令人舒心的檀香中,任凭倦意袭身,缓缓地阖上眼。
梦里依旧是冰冷无尽的夜,只是这次,黑暗的世界里多了一片如星的灯火,而他,也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
聂星回将手中的黑伞撑开,举在两人头顶,挡住淋漓的大雨。
对方转过头,冲他挑了挑眉,眸光似水,笑靥如花。
他心神微荡,伸手轻轻勾住她的一缕青丝,缠在指尖,喃喃道:“我也会记住你的,永远记着,永远……”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幽草树影中缓缓走出来。他看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一人一狐,头低下去,视线落在自己左肢上那个可笑至极的包扎上,沉默片刻,一瘸一拐地走回小木屋。
他盯着地板上那些碎掉的符箓看了会儿,突然发狠,一脚把那个小铁笼踢飞。
啪啦一声,铁笼扭曲,变成一堆废铁。
凭什么!
淡色的月光下,一条长长的疤痕贯穿他的右眼,缓缓浮现在他整个右脸上,让他那张原本乖巧呆萌的脸,彻底失衡,莫名凶神恶煞起来。
想起柳无宴的吩咐,他眼里的戾气和不甘一收,将脸上的疤隐去,转身跳出木屋,循着两人的气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