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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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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上海之前,岑淮去看望外公外婆。
外公兢兢业业一辈子,虽然没有在事业上有所建树,但也是桃李满天下。她去时,正好有学生来拜访。男人高耸的鼻尖上架着黑色眼镜框,青色长款风衣搭配黑色窄脚西裤,手上还带着一块价值不菲得的腕表。谈吐得体,谦虚有礼,这一看就是老人家的得意门生。
岑淮盯着他看了许久,外公笑道:"你不认识他,他毕业得早,毕业后就留在武汉了,最近才回来。他可是我所有学生里最有出息的一位了,现在在历史研究院工作呢!"
岑淮正愁不知何以称呼,陆淼端着红烧鱼从厨房出来了,她拉着岑淮入了座,又帮男人脱掉风衣,一口一个‘越泽’,岑淮大概猜出了男人的身份。
岑淮难得嘴甜:“感情这不是外公的学生,而是姐夫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失敬失敬。”
钱越泽这个人,岑淮虽然不曾见过,但也时常听外公谈起。只因得意门生少之又少,钱越泽又是其中翘楚,如今又成了孙女婿,难怪今天外公如此高兴。平时连1块钱的白菜都要讨价还价的人今天竟然开了一瓶茅台。饭桌上外公和钱越泽有话聊,一顿饭吃下来竟然花了五个钟头。岑淮和陆淼收拾碗筷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两人留在厨房洗碗,期间,岑淮问道:“姐,你的前男友是赵翼然吧?”
陆淼微微一愣,岑淮便肯定了答案。
“我知道你和他关系不错,可是岑淮,我早就已经不喜欢他了,所以你以后就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了。不要让越泽误会。”
岑淮不解:“为什么啊,姐。为什么分手啊。”她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与自己高中时期暗恋的对象在一起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那是陆淼这辈子最痛苦不堪的一段回忆。
“有一次我生病住院了,发烧39°,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后来他告诉我,他的一个朋友失恋了,他陪着她喝酒。我给他打电话,不是想让他过来照顾我,我就是很委屈,想看看他,听听他的声音而已,没有别的事,可他根本就不理解我。”陆淼是真的看淡了,谈起往事,脸上毫无波澜。
岑淮知道她口中的那个朋友是谁,她也知道那个人就是岑淮,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他把朋友看得比我还重要,我在他身上,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岑淮缓缓说了一句对不起,又说了一句对不起。她没想到竟然会是自己毁了陆淼的爱情。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你…”
她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陆淼如今已经有了新的恋情,对于从前的事情她早就没有感觉了:“不用说对不起,不是你也会有别人,不是女生也会是男生。”
只是那天刚好是你,刚刚是你。
她说:“他没有出轨,我们的爱情也没有变质,只是异地恋真的太痛苦了。”
岑淮夜里给外公洗脚。她第一次给外公洗脚是15岁,那时候她刚刚参加了中考,心情很低落,陆遥扬言她要是考不上高中就把她送到国外她爸爸那边去。岑淮吓坏了,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外公,含泪给他洗了一夜的脚。外公觉得她手法不错,打那以后,便经常让她洗脚。
竟然都过去十年了,外公也老了,两鬓斑白,手上脚上全是老年斑。她愁着时间飞逝,老人家也没闲着,打量着唯一的外孙女,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外孙女长得如此标致,怎么就没有人要呢!
外公说:“你看你姐,男朋友都带回家了,你还没有着落。要抓紧了,趁你妈还有几年才退休,赶紧找,找到了就抓紧结婚生子,她退休了不至于太闲着。”
岑淮:“我身边都没有合适的,要不外公给我介绍一个吧?就从你的学生里挑,样貌好的我都喜欢。”
“你这孩子怎的如此肤浅?我以前不就告诉过你,好看的男生多半靠不住。”
她妈妈当初就是被她爸爸那张皮勾走的。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你不是一直有个喜欢的男孩子嘛,我记得,你当初就是为了他放弃我的历史读的法律吧,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岑淮摇摇头。
外公咂舌:“怎么没有联系了?”
岑淮强颜欢笑:“他不喜欢我。”
外公说:“竟然还有不喜欢我孙女的男人,真是稀罕呀!”
岑淮说:“外公你就知道取笑我。”
外公说:“别等太久了,老大不小了,该找一个男人成家了。”
宋京北夜里从梦中惊喜,醒后就再也未入眠。他跑到阳台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本来烟瘾也不大,就是最近心烦。
近日他时常梦到爷爷,梦里的爷爷还是年轻时穿着军装的模样,正如那些人说的,他们长得很像。可梦着梦着,爷爷突然又变老了,他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时,念得最多的一个名字是庆笙。
他迷迷糊糊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儿媳妇,对不起孙子...他这一辈子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
宋京北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从没有人怪过你,爷爷,爸爸他很爱你,我也很爱你。”
弥留之际,老爷子抓着他的手说:“好孩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死后,你便是自由的,以后没有人再管着你了。可是你要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要为了成全别人,委屈了自己。也不要事事把南儿放在第一位,你才是自己的中心。”
他抬头无意看到了墙上的日历,才想起今天是岑淮的27岁生日。
老黑起床上厕所,见宋京北房间亮着灯,象征性地敲了三下便推门而入。
宋京北看到是他来了,便摁灭了手里的烟。
老黑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抽烟。”
宋京北举起烟:“偶尔抽。”
老黑为难开口:“是不是因为岑淮妹子?”
老黑叹了一口气:“京北,不是当哥的说你,岑淮对你怎么样,我这些年都看在眼里,你怎么不肯给她一次机会呢?再说了,你也不是不喜欢她,你给她机会不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吗?”
这声哥,宋京北心里听得暖呼呼的。他从小就是别人的哥,遮风挡雨的是他,排忧解难的也是他,从来没有人考虑过他的想法。
宋京北苦笑摇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老黑搭过他的肩膀:“来来来,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啊。”
这个故事他埋在心里很久了,是连爷爷都不知道的真相。
“你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爸爸原来是安阳县的领导吗?”
“记得记得,县委书记嘛?”
“他和裴毅,也就是退休的前市长,是大学同学。当时我父亲是安阳县的县委书记,裴毅是隔壁瓮县的县委书记。两人当时年纪相同,资历想当,是副市长职位最有力的候选人。”
“两个人也是明争暗斗,直到有一次,有次我父亲下乡无意中走到了瓮县下的一个村子。那个村子盛产葡萄,但因为山路陡峭,村民采摘葡萄时意外坠崖。当时裴毅就在附近接待市里来考察的领导,村民想求他的司机帮忙将人送去医院,但被他拒绝了。大家无奈,只好用三轮车,可三轮车车速有限,道路又崎岖不平,等到医院,人已经走了。裴毅后来才听说了这件事,也觉得这件事只是一次意外,拿出一笔赔偿金就将这件事掩盖过去了。我父亲气不过,就写了一份报告,送到了市委。”
“这件事以后,裴毅虽然引咎辞职,但也将我父亲视为眼中钉。我父亲后来又从安阳调到了瓮县。瓮县是国家级贫困县,每年都会收到国家的专项拨款,裴毅在位时捞了不少油水。他担心我父亲上任后他的事情会被发现,就找上了当时还是我父亲手底下的秘书,害死了他。”
宋京北又说:“那个秘书,也就是岑淮的母亲,如今的琴阳市副市长。”
老黑这些年在商界也算混出了名堂,也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依旧被宋京北的这段话惊得目瞪口呆。宦海沉浮,各个都是影帝。
老黑惊魂未定:“不过,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裴嘉铭交给他的蓝色盒子里,还装着一张u盘。里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陆遥的作案证据。
裴嘉铭能把这东西交给他,无非就是挑拨离间。真相究竟如何,录像带能说明什么,眼见也未必为实。
庞律师在KTV订了包厢给岑淮庆生。他如今一把年纪又无儿无女,早就把岑淮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可他今天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岑淮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也只是摇摇头。
等聚会都散了,两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庞律师才说:“我打算退休了。”
岑淮听了,只当他在开玩笑:“您才多大年纪就退休?挣的钱够你到养老院住一辈子了吗?”
庞律师依旧严肃,岑淮才知道他是下了决心的。“钱是挣不完的,不要有命挣没命好,这辈子不就白活了,我想趁现在身体还好,全国各地都去走走。”
她发自肺腑地说:“老庞,你要不和我妈在一起吧。这样等你老了,我就可以给你养老送终。”
老庞笑了:“这我可做不了主,你得问你妈,看她同不同意。”
陆遥当然不同意。他们这些年既然还有联系,两个人又都是单身,要是同意,早几年前就在一起了,还用得着等岑淮开口。
岑淮路过小区保安室时被叫住了,说是有她的快递,岑淮还在疑惑呢,她最近一段时间没有网购,哪来的快递。正想着,快递已经塞到她手里了。
岑淮回到家洗了澡吹干了头发,临睡前才想起要拆开那个不知名的快递。
快递是从琴阳寄来的。
她用刀划开了胶带,里面竟然是一支录音笔。旁边还附有一张便利贴,上面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录音笔里有一段声音,岑淮躺倒床上,将录音笔打开放到枕头边上。
她以为这是谁的恶作剧,可渐渐地,她越听越不对劲。
岑淮双手抽搐,脑袋有些眩晕,她茫茫然低下头,泪水浸透枕头。
原来这才是真相。
原来这才是杀人凶手的真正含义。她的反应究竟有多迟钝,竟然才知道。
岑淮突然又号啕痛哭起来,反手甩了自己一巴掌。次日她又踏上了返乡的路程,她跑到外公家,外公见到她吓了一跳。
“他们是真的吗,外公?”
“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双手颤抖:“我妈妈她杀过人。她害死了她的领导,对吗?”
外公急眼了:“你都是听谁瞎说的,哪有这样的事!”
她把录音笔的内容放出来,亲眼看着外公的神情却从焦急变成了平静。岑淮一颗心沉到谷底,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一向清正廉洁、洁身自好的外公竟然纵容自己的女儿害人。
“外公,我该怎么办啊外公,我妈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杀人啊!”
外公稳住岑淮:“人不是你妈妈杀的,她也是被人利用了。好孩子,你就当没收过这东西,把它交给我吧!”
“外公,你还是我认识的外公吗?”她指着客厅上挂着的‘出淤泥而不染’的牌匾说:“你曾经对我说,真正的高洁要敢于承担自己内心中的责任,现在问题摆在您面前,怎么就做不到了呢?”
“你妈妈当年在这么做全是为了我,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即使是圣人也有私情,外公一瞬间落了泪,那可是他唯一的女儿。
“这是怪谁的问题吗?她犯法了,她犯法了。”
“岑淮。”外公猛扇了她一巴掌:“岑淮,谁都可以指责她,就你不行。她是你妈,她含辛茹苦,一个人将你拉扯长大,不是为了让你把她送进监狱的。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真的以为你身上那些穿的戴的,都是你爸爸在国外寄过来的吗?不是,那都是你妈骗你的。从你说不跟他走开始,他就不要你了。”
岑淮胸口不断起伏着,眼泪爬了满面。
在她的心里,爸爸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些年大大小小的节日,母亲可能会迟到,但属于父亲的生日礼物却是从来不会。就算他从来未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她都不曾怀疑。
看似冷漠的母亲,是如此的爱她。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为什么要折磨她。命运给她开了一个玩笑,她的母亲杀死了爱人的父母。
岑淮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上海的,她一路上脑袋晕乎乎,路人看到她还以为见到了鬼。
她把自己关在公寓里,两天未曾合眼。
第三天,晨光熹微,岑淮拨通了宋南的电话。
“是我妈妈害死了宋京北的爸妈,对吧?你当时其实是想说这个的,不想救我,也是因为这个。是我太笨,没理解你的意思。替我向他道个歉,我真的很抱歉,我也无能为力。”
宋南睡得迷糊,迷迷糊糊地接到了岑淮的电话,又听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他没在意,挂了电话想继续睡,又突然从床上惊起。
岑淮服药自杀了,好在宋南及时赶到把她送进了医院,她才捡回一条命。
陆淼准备和钱越泽结婚了,最近一直都在筹备婚礼。刚好她到上海试婚纱,一听说岑淮自杀的事,就立马赶来去医院。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自杀了?”
外公听了没说话,外婆早已泣不成声。
外婆说:“我也想知道,这好端端地怎么就自杀了?老头子你说啊,这是为什么?”
这边外孙女刚进了医院,那边女儿就进了监狱了。两日后检察院在收到一份陆遥贪污受贿、买凶杀人的证据,陆遥被司法机关带走了。
陆遥最后因贪污罪和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出庭那日,她神情淡漠,一句话也没说,她揽下了所有罪责,没有供出任何人,没有拖累任何人。直到知道举报她的人是岑淮,她终于崩溃了。
陆遥仰天大哭:“真是我的好女儿,我真的没白养她。”
好女儿,好!
外公得知真相,也拉着外婆愤然离去。他真的没想到岑淮会如此狠心,真的将她亲生母亲送进了监狱。
最后放下狠话:“从今以后她就和我们家没半毛钱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