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的许多年》起惊鸿

2、第 2 章

　　月考后往往都是要评讲试卷，虽然岑淮很喜欢历史课，但不得不说，历史试卷评讲是最没有意义的一件事。
　　比如今天。
　　岑淮问历史老师：“为什么拉丁美洲提高民族经济采取的措施是优先发展‘进口替代’工业而不是降低关税？”
　　历史老师看了一眼答案，破得意地说：“你为什么认为是降低关税呢？题目上又没有提示？”
　　以防自己出丑，岑淮回答问题之前把题目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有些东西，是她绞尽脑汁都不会想明白的，而这正是需要老师指点的地方。她说：“可是题目上也没有说明是发展‘进口代替’工业。”
　　老师的语气中带着亿点点敷衍：“标准答案就是这样写的，而且发展进口代替工业你上网一查就查到了。”
　　岑淮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可这是考试又不能上网。”
　　历史老师耸耸肩，那张涂满了胭脂水粉的脸上分明写的是‘爱莫能助’：“那只能说明你的知识积累还不够丰富，你不信问问刘清清，你看她知不知道。”
　　刘清清常年霸榜全班第一，是老师的心尖尖。
　　刘清清扶了扶眼镜框，站起来：“老师，这题我也错了。”
　　历史老师：“……好了，下一个问题。”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乱哄哄的，没几个认真看书的，有人甚至在教室的多媒体上放了当下的热播电视剧，全班围观。
　　岑淮默默收拾了课本和试卷逃到楼上的空教室。他们这一届的学生招生人数和实际人数严重不符，导致教学楼空了一层，后来有好学的学生自发到楼上学习，逐渐发展成为了学生自习室。
　　岑淮没事就喜欢往楼上跑，楼上人少空气好又凉快，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
　　她预备把上节数学课上老师讲过的习题誊抄下来再做一遍，上课她听得挺认真的，老师的讲解她也follow了，可是自己再做一遍依旧有problem.
　　好在她有一支录音笔，那是去年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平常没怎么用，除了听不懂的数学课。
　　不得不说奥妙的数学真的不是她这样的平凡的人可以master的，她曾经许愿，可以牺牲身上任何部位来换取下辈子250的智商。
　　一道数学题就开始扯头发……
　　她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终于把问题解决的时候，门外有了动静。
　　按理说现在这个点，没有自习的都在教室上课，谁会来？
　　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率先响起：“那条信息真的不是我发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哥的手机号码，又怎么会发信息给他呢。你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这声音岑淮很熟悉，只可惜楚楚可怜的她并没有博得对方的同情，男生冷漠的语气中夹带着嘲讽：“你是谁啊，我凭什么信你。”
　　女生真的快哭了：“宋南，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泫然欲泣地看着男生校服上新添的几个清新隽秀的字，一句‘Joyjoy is the lover of Nan.’，表明他已另觅真爱。
　　她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句：“宋南？”
　　宋南没说话。他如今颇不待见杨禾雨，见到她自然没有好脾气。
　　杨禾雨指着那行字，双眼写满了不可置信，问他：“joyjoy是谁啊？”
　　宋南依旧面无表情：“和你有关系吗？”
　　杨禾雨哭得梨花带雨：“怎么没关系啊，我是你女朋友。”
　　她走近一步靠近他，而宋南却像躲避瘟神一样迅速后退，毫不犹豫。
　　宋南将她挡在一米外，说：“别，别这么说，我可高攀不起你。毕竟只有我哥这样的天之骄子才配得上你这样的灰姑娘。”
　　最后那句话是杨禾雨发给自己的闺蜜朋友的。宋南在重述这句话时咬牙切齿。杨禾雨不知道他看了多少，但他竟然连这样远古的消息都知道了，那其他她未知的呢？
　　杨禾雨突然感觉一阵晕眩，往常这个时候宋南都会关心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漠不关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杨禾雨问：“你不喜欢我了对不对，所以才找个借口把我甩了，是不是？”
　　宋南从来没佩服过谁，只有眼前这个女生。
　　他自认看人眼光挺准的，人生第一次看走眼竟然还是在一个小女生身上。基德若是长着一张扑克脸，那她就是菩萨，人看着面若心善，人畜无害，实际蛇蝎心肠满肚子坏水。若不是她贪得无厌，自己露了马脚，宋南估计还蒙在鼓里。
　　“是你们高一的军训晚会，是吧？”
　　杨禾雨有点懵：“什么？”
　　她那股晕眩的劲还没过去。
　　宋南回忆着说：“那天你听到我和宋京北吵架，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所以才自导自演这么一出好戏。他后来提醒过我，让我小心你，可我当时太蠢，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倒是我这个弟弟的不是了。”
　　杨禾雨试图狡辩：“不是的，不是的...”
　　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杨禾雨也越说越心虚。
　　宋南打断她的话：“以前的事情我不追究了，那2000块钱我也不和你计较了，这些钱就当喂了狗，你我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岑淮坐在靠墙的位置，这是个视觉盲区，外面的人既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也不知楼道风景。等了半晌没听到外面动静，她以为人已经走了，收拾东西刚想离开，有人推门进来了。
　　杨禾雨也没想到教室里竟然有人，她看着岑淮，心里五味杂陈。
　　翌日是顾令阳的生日。往年都是岑淮订蛋糕给他过生日的，可是今年事情多时间紧，两个人只是简单地在食堂吃了饭。这个点食堂爆满，光是打一盘糖醋排骨都要排老半天队。顾令阳眼瞅着前面还有一排大长龙，便让岑淮先去买关东煮，他自己留在原地占位置。
　　关东煮在食堂三楼，往后数还有烤苕皮、炒冷面、广州肠粉、台湾奶茶等等等。
　　好在现在不是吃小吃的时候，人不多，很快就排到岑淮。
　　只是料还没准备齐全，等待的时间有些长，她无聊地左顾右盼，忽而看到了某个角落里的少年。
　　一个人。
　　他对着一份肠粉，细嚼慢咽，不慌不忙。有人从他身后经过，认出了他，便开玩笑似地一掌拍在他后背上，那一掌虽无心，但力道也不小，若是换了别人早该生气了。偏偏是他，气若神闲，仅仅只是一个微笑，就避免了一场矛盾。
　　岑淮第一次听到宋京北的名字，是在高一的第一次升旗仪式上；第一次看到宋京北的名字，是在学校图书馆的借书卡上。
　　她想起《倾耳倾听》里，圣司为了吸引小雯的注意，看了好多书，把他的名字写满了所有的借书卡。梦幻般的爱情。
　　幻想，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正常的表现。
　　所以当她同样在《鬼脸历史课》的借书卡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心生同样的幻想。
　　看到周末一起偷偷坐公交回家的小情侣同学，她不是没有期望过早恋；看到雨天姗姗来迟送伞的别人的男朋友，她不是没有羡慕过；看到体育课会多买冰镇矿泉水放在旁边草地上的隔壁班同学，她不是没有多想过。
　　可这样不成熟的想法统统在月考成绩出来后被扼杀在摇篮里。
　　宋京北，无疑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青春期幻想对象。幻想和他有段令人难忘的校园恋爱，并肩在午后阳光下奔跑，一起坐在回家的公交上，校服底下还有一对紧握的双手...尘埃触不到的人啊，也难怪杨禾雨会越界。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是幻想就成不了现实。
　　关东煮老板叫了她三四声，岑淮才回过神来。
　　她回来时，顾令阳已经把饭打好了，糖醋排骨、西红柿炒鸡蛋和水煮鱼，都是他俩爱吃的。
　　岑淮没胃口，挑着米饭却又不吃，她放下筷子，问他：“我总觉得你和周漾有事情瞒着我。一个暑假回来感觉你们都生疏了。而且你竟然也不问我，她为什么没来一起吃饭。”
　　顾令阳愣了一会儿，继续埋头吃饭，米饭咽下去后才说：“哦，她怎么没一起来？”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你们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
　　明明是不想说。
　　岑淮也泄气了。
　　本来就是来给人家过生日的，岑淮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尴尬，便尝试着转移话题。不知为何想起刚刚早三楼见到的少年，她知道他肯定认识，便好奇地多问两句。
　　岑淮：“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宋京北关系不错，那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顾令阳刚把米饭送到嘴里，听到这句话，嘴里的动作突然一滞：“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喜欢他？”
　　“你最近没听到八卦啊，他可是我们这房地产大佬的孙子诶，有钱又有颜，谁不好奇。”
　　顾令阳十分不耻：“也只有你们这些小女生才关心这些八卦。”
　　“拜托。我的高中已经戒酒戒色戒赌了，你再不让我八卦，那我以后死了，墓志铭上就只能刻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了。”
　　她越说越哀伤：“一生无功无过，谈起昔日辉煌，只有成堆的试卷和永远做不完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顾令阳冷哼道：“别想了，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这话她可不爱听。
　　“什么叫我这样的，我这样的怎么就不值得喜欢了。虽然我才智平庸，但论样貌学校谁人能敌。”
　　并非她大放厥词，实在是民心所致众望所归。想当年她还未入校，未赶上学校100周年校庆，只听说当时高三有位学姐样貌出众，茫茫人海中便被前来参加校庆的如今已身价百亿的某经纪公司的老板一眼相中，成功签约。如今这些学姐，虽然还只是戏剧学院的一名学生，但已经开始登上大银幕了，妥妥的人生赢家。
　　当时大家艳羡不已。后来岑淮入校，曾经是明星学姐的班主任见到她都感慨可惜，若是她早来一年，说不定签约的就不是那位学姐了。
　　两人吃了晚饭就分开。离开前，岑淮把刚从快递站拿来的东西交给他。那个东西沉甸甸的，顾令阳问这她里面是什么，没想她听错。
　　岑淮说：“当然是你的生日礼物啊。”
　　顾令阳无奈：“我当然知道是生日礼物，我想问里面是什么，那么沉。”
　　岑淮故意掉他胃口：“反正你一定会喜欢的，自己拿回去慢慢看吧。”
　　是《福尔摩斯探案集》。
　　晚上回到寝室，顾令阳第一件事就是拆包裹。
　　他一直都很喜欢的推理小说，可是他的爱好并没有得到母亲的认可。他平时也只是在学校图书馆借来看看。没曾想，岑淮会送他这个作为生日礼物。
　　纸箱内还贴有纸条。
　　“藏好了，我还想周末去蹭饭呢！”
　　歪歪扭扭，像蚯蚓爬行，不是不能看，简直是不忍直视。
　　正看着，门外传来敲门声，顾令阳放下书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少年，身上套着长款蓝色丝质睡衣，虽不清楚价格但也知道不便宜。他看起来比顾略高几分，因为刚洗澡，头发有些蓬松，这样看来，倒是比平常见到的童真些。
　　顾令阳看到他，有些受宠若惊。
　　他是在物理竞赛的补习班认识的宋京北。并非是市面上寻常可见的课外补习班，教课的老师是个天才，因他姓唐，大家都叫他唐老师。唐老师本是高考状元，年少时志得意满，原以为春风得意马蹄疾，不想阴差阳错出了车祸患上了残疾，人到中年也只能委身这弹丸之地，助他人得偿所愿。
　　不过也并非人人都能成为他的学生。他目光如炬，眼光毒辣，若非他看得上，就算重金求学，他也未必肯教。
　　宋京北是老师的得意门生，少年英才，又是师兄，性情温和，在生活和学习上对他们这些师弟很是照顾。
　　“生日快乐，令阳。”
　　顾令阳有些意外：“师兄，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他记得他未曾向他提过。
　　宋京北说：“你上次把身份证落我那里了。”
　　他这么一提，顾令阳也想起来了。他是有次托他暂时保管身份证来着。
　　宋京北说：“我随手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顾令阳道了声谢，打开宋京北送的礼物，然后，愣住。
　　宋京北见他表情微妙，以为他礼物送的不对，解释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福尔摩斯...是不喜欢吗？”
　　“没有没有。”顾令阳把装着全集的纸箱合上：“谢谢你，京北哥，这个礼物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