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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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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大梦一场,人生几度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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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始于2015年的春天,彼时的岑淮还是琴阳市实验一中的一名高二学生。
岑淮一直以为,同窗之情是这世界上最薄弱的感情,尤其是‘上下’级的同窗们。
她的‘以为’来自她的母亲陆遥。
岑淮上小学时学校来了几个实习老师,其中几个是陆遥的同门师兄妹,小学生岑淮觉得很不可思议,兴高采烈地在第一时间把消息分享给陆遥,可陆遥的反应并没有很开心。
她那声漫不经心的‘哦’浇灭了一个10岁孩子的热情似火的心。
陆遥是个功利的女人,好与不好取决于对方‘有用’还是‘无用’。岑淮10岁以前都是住在外公家,外公的谆谆教诲她一直都铭记于心。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岑淮高一一整年数学就没有及格过,只因她格外喜欢物理,以至于没时间做数学题,但即使如此她的物理成绩也没有多出色,历史最高记录也只是全班第三,110分满分的物理她也只是考了93分。而那一次,岑淮数学也考了历史新低。
苏格拉底曾说过要“认识你自己”,于是,高二的她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文科,因为文科数学难道稍低,而她的大学目标其实是某师范大学的历史学。
即使她努力努力再努力,高二过去半学期了,成绩依旧没有达到她预想的目标。随着高二学习的难度加大内容增多,岑淮越发焦虑。
好友兼同桌的周漾说:“你在努力别人也在努力,你不能因为你自己努力了就忽视别人的存在。”
周漾和她的成绩不相上下,两个人也算是难兄难弟,从幼儿园起便相识,这些年也算是同甘共苦过来的,初三解不出的数学题不是你耗我头发便是我掐你大腿,认识数十年,小打小闹常有,大吵大闹无。海枯石烂这词别人用来形容爱情,她没有爱情,便用来证明友情。
一食堂新开了一家螺蛳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朋友迫不及待地来尝新。不巧,正吃着饭呢,月考成绩出来了,原本单纯的午饭变了味,周漾盯着电子屏,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校园各个角落都安装了电子屏幕,学校会将需要告知给学生的一切公示以及月考成绩展示在电子屏。
播完了高一播高二,播完高二播高三,看完成绩学生们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谁还有心情吃饭!
这就是此时岑淮的心情。她深知自己这次月考考砸了,始终不肯抬头--数学考试那天她来月经,腹痛难忍,大题只写了一个解。老师收试卷时,她没忍住趴在桌子上痛哭。
想到这里,岑淮心情更郁闷了。
周漾这次发挥不错,年级第十六名。不过岑淮这次没上榜,她也不敢沾沾自喜,话里话外绝不提自己的成绩,正好播到高三的成绩,周漾颇感兴趣,便唠了两句:“宋京北这次又是第一,他也太牛了吧!我真的难过了,生而为人,差别怎么这么大。”
在一中,宋京北这个名字大家都不陌生。
高一开学第一天他就因为出众的样貌成为同级学姐们的香饽饽,更是在第一次月考过后大杀四方,从那次起稳坐第一的宝座。
“上帝还真是明目张胆地偏爱他。”周漾嫉妒之情溢于言表,愤恨地多啃了两只鸡腿。
岑淮战战兢兢地度过第二次月考,终于把数学提高到及格线上。可是112分的数学成绩实在算不得上好,泛善可陈,在班里一抓一大把。数学老师每念出一个140分以上的同学,岑淮就觉得心绞痛,没念一个,心痛一级。
岑有些沮丧,十分地沮丧。
她摸索到学校书店买了一本数学必修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她高一时没好好学习,必修一学得云里雾里,试卷上的任何一个f(x)都十分亲切,可她绞尽脑汁汗都快流干了依旧无解。
“顾令阳。”岑淮停下手中的笔,“你一定要一边做物理一边教我数学吗?”
原本就有些郁闷的少女看着眼前眯着眼睛做试卷的少年,少年目不斜视地道:“别担心,你按我说的去做不会有问题的。”
她根本没有在担心,她只是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岑淮冷冷一笑:“大哥?”
听着她声音不对,少年抬起头:“好了,我知道了。”
他也很无奈,若是别的作业他大可放着不做,交白卷也没人批评他,可谁叫他的班主任是教物理的,不交作业家长来见。
岑淮开始愧疚了,柔声说:“是我拖你后腿了,那你赶紧回教室吧,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顾令阳纠着她耳朵,不满地说:“你搁我这儿矫情什么?”
她想走,顾令阳却扯过她的练习册,看似敷衍地扫视一遍她刚做的几道函数题,立马就能用红笔把她做错的地方全都圈出来。
顾令阳都有些无奈了:“这几道题...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个类型的题都做过多少次了你竟然还能做错?”
岑淮看了一眼,十道题错了六道。好吧,她承认她确实不怎么聪明,不过她还是要试图辩解一下:“可能是因为我不太擅长抽象的东西。”
顾令阳赏了她一个白眼。
晚上七点半开始上第一节晚自习。两人七点离场。离开前,顾令阳从书包里拿出六盒纯牛奶,他说:“新订的,记得喝了。”
顾令阳此人,年纪明明比岑淮还要小几个月,在生活上处处像哥哥一样罩着她。他妈妈是名家庭主妇,因她姓徐,岑淮都叫她徐阿姨。学校每个月放一次月假,学生一周也只有周末下午7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往往这个时间段,家长是可以到学校来看孩子的,顺便带点鸡鸭鱼肉来给孩儿们改善伙食。
徐阿姨手艺好,一手红烧肉做得汁香软滑,最得岑淮心意。她每周都会到学校里来看顾令阳,每次来都会带些好吃的,顾令阳又好客,每次有好吃的都不忘记叫上他的朋友们。岑淮很是羡慕,陆遥是大忙人,甚至不曾出席过她的家长会。
她想起上次徐阿姨对她说过的话,犹豫了片刻,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过:“你自己留着喝吧,牛奶超市里多的是。”
顾令阳说:“这是刚产的,新鲜着呢,其他的比不上。”
岑淮撇嘴:“算了吧,你学习压力比我大多了。我这么笨,喝再多也没用。”
顾令阳不知道她怎么了,最近的脾气一阵一阵的。他急着回教室,把奶塞到她包里:“你哪里是笨,你简直就是傻得无可救药。不过能救一点是一点吧,你要是不喝,最后也是扔垃圾桶的。”
岑淮握着牛奶,有些为难。这牛奶,是徐阿姨特意为他订的,他把一半都分给她,确实不合理。
他们起初是对冤家,两个人也是不打不相识。
幼儿园的第一天两个人就在一起掐过架。顾令阳嘲笑岑淮有妈生没妈养,岑淮一拳锤走他一颗门牙,后来更是让他额头上留下了永远不治愈的伤疤。因为这件事,徐阿姨对她一直有意见,所以不怎么待见她。
他们从幼儿园就认识,一起上了小学、初中,再到高中。就算高中分了班,他读理她读文,两个人的感情也依旧如初。
周漾和他们同幼儿园却不同班。
她曾问过岑淮,“你难道就没有一丝丝喜欢过他吗?”
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当时他们虽然才初一,身边其实早就有了不少早恋的同学,但是岑淮神经大条,从没把两人的关系想得复杂,要不是周漾提醒她,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和顾令阳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是如此的亲密。
于是在初一某天下午放学的宋上,岑淮嚼着冰棍,叫住走在她前面的顾令阳。
岑淮喊他:“顾令阳?”
“怎么了?”顾令阳摘下耳机,脚并没有停下来。
岑淮只是随口一问:“你对我这么好,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她因为数学小测被数学老师单独留下来,而他,一直在等她。
顾令阳却突然停了下来,呆愣地站在原地,然后放声大笑。
他说:“岑淮,你今天吃错药了?”
夕阳下,岑淮如释重负,笑容明媚。
顾令阳不喜欢岑淮,好在,她也不喜欢他。
岑淮说:“顾令阳,那我们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顾令阳却转过身,没再接话。
一周后,顾令阳谈恋爱了,交往对象是班上的文娱委员黎亦姿。
黎亦姿和岑淮是性格和样貌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黎亦姿聪慧,岑淮稍显愚钝;
黎亦姿处事圆滑为人热情,岑淮在外寡言寡语,性格偏沉闷。
黎亦姿和顾令阳又都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尖子生,正所谓郎才女貌,两人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过遗憾的是,这段恋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半年后,黎亦姿就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原因转学了,两人也因此分开。
晚上回到宿舍,岑淮用校园卡给许久未见面的陆遥通了电话。
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儿,岑淮才问:“妈妈,下周日你有时间吗?”
从开始耳边就有沙沙翻资料的杂音,岑淮知道对方在忙,也不着急,她慢慢等着,直到耳边再次传来说话声::“你刚刚说什么?”
岑淮说:“没什么,就是随便想问问,你最近工作忙吗?徐阿姨昨天来学校了,还带了好多小龙虾,我就是觉得一直去她那蹭吃的有点不好意思,想着什么时候也请大家吃一顿。”
“我最近工作都很忙。”陆遥看了一下工作日志,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市长裴毅的行程。她如今是市长秘书,工作比起以前只多不少。
“下周我要陪裴伯伯去下乡,回来还有项目会议...”
“那算了。”
岑淮没再多聊便挂掉了电话。
本来计划晚上写英语试题的,一通电话过后突然没了心情。岑淮无比忧伤地躺在床上出神,周漾不知何时爬上了她的床。
实验一中拥有全市最好的住宿条件,当然成绩也是最好的。虽然是六人寝,但是每间寝室的都是上床下桌外带个衣柜,淋浴间也很大,两个洗脸池外加两个卫生间,四个人挤在一起都是没问题的。就是偶尔热水供应不足,这个问题的爆发点在夏天,也是用水洗澡的高峰期。
对此同学们颇有怨言。
曾有老师调侃过:“相信我,等你们以后上了大学,你们一定会格外怀念这里。”
对于这个问题,岑淮有发言权。因为她的大学宿舍非常的朴素,真的非常朴素!
周漾躺到她身边,“被你妈教训了?”
岑淮心情懒洋洋:“当然不是。”
“也是,你妈这么好,怎么可能骂你。如果你妈是我妈就好了,有钱有颜工作又那么体面,最重要的是她对你无欲无求,简直就是一个神仙。”
相比之下,周漾觉得她妈简直就是一个魔鬼,因为是老师,对子女的期望也颇高。
周漾安慰她:“你说你妈对你都没什么要求,你也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了。”
岑淮不满:“我还不能自己求上进了?”她有自己的想法。
周漾说:“当然可以,学习是自己的,我只是希望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她能有什么办法,身边的朋友都是学霸,她可不想被人说三道四的。
岑淮今天的心情十分郁闷:“我今天去找顾令阳教我数学了。”
“so?”
岑淮咬牙切齿说:“他今天竟然一边教我数学一边赶物理试卷。”
周漾点了点头,她毫不意外:“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岑淮委屈地撇撇嘴:“在他面前我就像一个白痴...”
周漾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你今天才知道啊?”
岑淮泪目:“...你安慰我一句会死啊!”
两个人在床上扭打起来,岑淮没留神差点就把周漾踢下床,不过两个人的动静不小,有人不耐烦了。
对面铺的杨禾雨说:“你们俩打够了没有?”
岑淮一直觉得交朋友这件事得看眼缘。有些人认识一天也是朋友,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也只是认识。她和杨禾雨就属于后者。
杨禾雨长得眉目清秀,不可谓不漂亮;双眼澄澈,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外人看来不可谓不善良,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们却合不来。虽然合不来,但几个人平时交往也都是客客气气,有礼有貌,从不僭越,不像今天,她是真的在发火。
杨禾雨怒道:“家里有钱了不起啊,长得漂亮了不起啊,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嘛,有什么了不起。”
她连说了好几个了不起,可岑淮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可她也没解释,话没说话抹着眼泪就跑了出去。如今宿舍大楼已关,她肯定去别的寝室找人去了。大家也就没在意。
周漾满脸黑线,指着大门问其他几人:“她怎么了,大姨妈来了?”
室长刘清清扶了自己的眼镜框,从她的表情上看,显然她是知道内情的,可她这个人过于正直,不愿做一些背地里说别人坏话的事。刘清清有些为难:“背地里说别人的私事不太好吧。”
睡在刘清清隔壁的田露就没她这么讲原则了。田露可是号称八卦小天后,学校里流传的奇闻异事她无所不知。
田露最知道如何吊人胃口:“你们知道杨禾雨其实有个男朋友吗?”
大家好像是知道她有个男朋友的,但又不知道她的男朋友究竟是谁。她同宿舍的关系一般,除了晚上同睡一个屋檐下,生活上基本没有交集,况且她平时也不怎么在教室上课,更别说其他的了。
于是几个人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田露很满意这个答案,大家都不知道方能彰显她这个八卦小天后的难能可贵。
田露说:“宋南,她男朋友原来是宋南。”
说起这个宋南,岑淮也是有所耳闻。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生的一副好嗓子,岑淮因为听了他在新生晚会上的主持一度沉迷配音圈,喜欢上几个音色相近的cv,后来兴趣逐渐就淡了,对他也没了感觉。
只是没想到原来杨禾雨竟然和他谈起了恋爱,忽然有种次元破了的感觉。
关于杨禾雨如何和宋南发展起来的,田露说了一个当下流传的版本。
杨禾雨是唯一一个高一就破例成为学校晚会的御用主持,当时的主持团成员都是经历了高一一年预备团晋升而来的的高二学生,因为杨禾雨的到来白白占了一个名额,自然引起别人的嫉妒和不满,也免不了受到排挤。
无论是语言攻击还是□□折磨,杨禾雨向来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是主持人的名额,在乎的是上台的机会。主持只是那些人其中的一个兴趣爱好,可却是她的全部,也是她全家的全部。
高一的某次联欢晚会上她租来的一条蓝色晚礼服被人划破,那条裙子并不便宜,况且她还交了500块钱的押金,如今裙子被人撕成碎片,全款赔偿是逃不开了。
可是她哪来的钱?
她家境很苦难。父亲是卖猪肉的,母亲在超市里当收银员。
更衣室没有摄像头,况且人来人往,谁又肯承认谁是凶手?
告诉老师吗?这种小学生剧情早就不管用了。
她一通电话打给服装店的店员,得知一条裙子2000块钱,杨禾雨第一次无助地哭了。那天她没有能上台还背上了高额债务。
可是,当她好不容易借到钱打算去结账时,店员却告诉她,有人已经替他还清了。
那个人就是宋南。
那日杨禾雨在向老师告知原委时,他站在旁边听到了,出于好心替她付了那笔钱。
几个人听得津津有味,田露十分满意。又问:“哎,你们肯定想象不到宋南和宋京北的关系。”
周漾问:“不是再说杨禾雨和宋南吗?怎么又提到宋京北了?”
田露十分嘚瑟:“以前不是流传说宋京北其实是个富二代嘛,原来他还真的是个富二代,是深海集团的大公子,对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深海集团。而宋南是宋京北哥哥的儿子,他的表弟。”
岑淮提出疑问,“既然是表弟,为什么姓宋?”
“好问题,可惜我也不知道。”只可惜这个问题田露也不知道,要怪只怪两兄弟在学校里太过低调,要不是这次杨禾雨做错了事,谁能想到原来琴阳市最有钱的两位公子就在他们身边。
岑淮妥协:“好吧。”
田露怕自己说得不尽兴,特意站起来,继续说:“原来他二人在一起,感情也挺好的,平常也低调,要不然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我们都小看杨禾雨了,颇有心机一女的,她竟然在和宋南交往的同时,还一边勾搭宋京北。要不是宋南在她手机上发现了她发给宋京北还未来得及删除的信息,恐怕还被瞒着。”
岑淮好奇问:“你怎么知道的?”
田露说:“大家都在传,也就你们这些不关心学校八卦的边缘人不知道了。本来这件事情也只是在他们那个小圈子里传,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发了朋友圈,大家就都知道了。你们不知道,宋南当时说话有多狠,还说什么‘你配我都还嫌寒碜呢,还惦记我哥,谁给你的自信,你脚上那双20块钱的布鞋吗?’”
学校曾流传过这样一则笑话,传闻宋南北宿舍401拥有全校最贵的鞋架,鞋架上的每一双鞋都是全球限量版,宿管阿姨恨不得一天24小时在401门前轮流站岗,学校宿舍不是个人卧室,鱼龙混杂,生怕丢了东西他们赔不起。
周漾本就看杨禾雨不顺眼,得此机会,还不好好踩上一脚,憋了一肚子的话刚想说道说道,杨禾雨回来了,双眼通红,愣是看她不爽如周漾,也不太好说过分的话,说到底她还是有点良心的。
她和杨禾雨也说不上有深仇大恨,最多是大家互相看不上眼而已。如今大家还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事该帮忙的还得帮,该说的好话也还要说。
“宋南未免也太过分了,杨禾雨好歹是个女孩子,他这样无情无义,让禾雨以后怎么办!”
此时杨禾雨钻进了卫生间洗漱,随后,又钻进了被子里,闷头睡觉。
她忍不住又多说一句:“我讨厌没有绅士风度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