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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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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寒假有十天假期。对于紧张忙碌的高三党而言,十天未免奢侈,但这样的奢侈也仅仅是针对于某些人。
岑淮早起吃了一碗牛肉面,便沿着公园小路散步。沿路走到头有一片竹林,竹林尽头有一家城中寺,寺在林中,颇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意味。寺名简单,取一个静字,原是上一个市长重点建设的项目,后来因为资金不到位空置半年,直到新市长上任,通过招商引资,才将这片项目完成。后改寺名为静安。
本就是政府建设项目,寺庙没有佛意,也就没什么人参拜。直至几年前政府从省外买来一棵巨大的菩提树,又有传闻说一难产孕妇曾再此树下平安生产,于是便流传有此菩提树有福的传闻。
你知道的,新闻媒体最会造势。反正有福无福,全在参拜人身上。
反正这些怪力乱神的传言,岑淮是不信的。可看到菩提树上挂满的祈福带,也想凑个热闹,在自动贩卖机那买了一个大礼包,岑淮写下几条祝福。
父母的。
“椿萱并茂,棠棣同馨。”
自己的。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她诚心写下祝福,又诚心地挂到了树上。她个子不算矮,17岁1米64在班里属于中等水平,不过于这沧海蜉蝣之间又过于渺小,踮起脚尖去勾高层树枝,却始终连叶尖都碰不到。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她作势欲要扔上去,预备一击即中。可惜棋差一招,偏了。
绵绵细雨下,一个白色羽绒服少年接住了她的祝福。
少年极高,微微迭起脚尖就把一大一小两个条幅挂在树上,还贴心地打了结。
半大不小的雨滴被伞阻隔在外,岑淮仰起头,看到的只有少年的下巴。
“京北哥?你怎么在这里。”她脱口而出一声哥,就连自己都意外。竟然只有一次就习惯了,很难得。
少年轻抿嘴角,对着大树双手合十。祈完福,他低头看她:“听说这家寺庙挺灵验的,我就来试试。”
岑淮戏谑:“您可是我们大家心里的神啊,还需要求神拜佛啊?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参透天机,顿悟成仙了。要不然怎么次次逆天考高分。”
宋京北微笑:“赞扬都是戴高帽,现实和传闻还是不一样的。”
所以学神的意思是说,他并非天生聪慧,如今的成绩也是靠后天努力得来的吗?
不是没有见过他凌晨五点一个人在教室背书。
雨势渐大,两人并排站在房檐下躲雨。
在她心里,如宋京北这样聪明且家世好的男孩子,又有什么是渴望而不可及的。名校和金钱,他触手可及,生命的轨迹如此清晰,有什么是比这个更重要的吗?
走在回家的路上,宋京北先开口:“那天你怎么不告而别啊了?”
那天?婚礼吗?
他这么说,岑淮才想起来自己竟然把他一个人撂在那里了。她就说感觉少了点什么。她这个人忘性太大。
可是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思考片刻,才说:“我家里突然有点事儿,就先回去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宋京北便不再多问。
她没有伞,就同他同乘一把。宋京北的伞是岑淮喜欢的那款手柄伞,雨滴打在透明的伞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伞上画着一朵白色花,很生动,岑淮一眼便认出那是菊花。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是菊花?
岑淮好奇问他,“哎,京北哥,你是不是也想像陶渊明那样,采君东篱下啊?”
宋京北说,“我以前倒是有个归隐山林的想法。”
像是找到了知音,岑淮捂嘴大笑:“我也是诶。我以前每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好想一个人住到深山老林去。真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和学神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们在卖糖葫芦的摊位前停了下来,一串糖葫芦如今五元一串,岑淮嫌贵了,和老板叫嚣着降价,两个人吵得面红耳赤。
老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难缠的小姑娘,被她气得说不下去了,一转刚才强硬的态度,委屈巴巴道:“姑娘,这年头猪都涨价了,糖葫芦再不涨价我怎么活得下去啊!”
最后还是出了10元买了两串糖葫芦。
糖葫芦甜到粘牙,一口下去上下嘴唇都被糖块黏上,岑淮说得模糊:“以前明明就3块。”
“那应该都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
她倒不是在意价格,只是有些恍惚。
十年,竟然已经十年了。
她和爸爸也有十年未见了。
想到这里,岑淮有些失落:“以前都是我爸爸给我买的,后来他不在了,我就再也没吃过糖葫芦。”
宋京北不明白岑淮所说的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但他先入为主,以为她说的是父亲去世了,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才明白是闹了笑话。
岑淮破涕为笑,“我爸爸还在世,他和我妈妈离婚后就出国了。其实他当时是想让我也一起走的,二选一的时候我选择了妈妈,倒不是我更喜欢妈妈才留下的,而是当时...”
当时父亲的决定她不喜欢。
“父亲是个艺术家,希望我成为一名芭蕾舞者,可是我并没有遗传他的艺术细胞。妈妈就不一样了,她从不管我这些。”
岑淮在前面走,宋京北在后面追。突然她停下来,将另一根糖葫芦递给宋京北,宋京北没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红串串的糖葫芦,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微笑地摇了摇头:“我不用,你自己吃就好了。”
岑淮问:“你是不喜欢吗?”
宋京北摇头:“不是的,我……”
岑淮疑惑:“你该不会从来没吃过吗?”
宋京北失笑!“没这么夸张……”
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过了特定的年纪,很多东西就再也提不起兴趣。
就像年幼时喜欢过年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如今却觉得有些扰民了。烟花在天空中绽放的一瞬间,像无数个流星划落,如果这时许愿,应该能实现吧?
许什么愿呢?
5岁时他希望岁月缱绻,葳蕤生香;
7岁时他觉得当下的一切皆是梦,父母尚在人间;
10岁时他希望爷爷长命百岁;
12岁,12岁的他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和事,独子离世,爷爷把希望和精力都投入在他的身上,姑姑视他如猛兽,弟弟是一颗定时炸弹,一层又一层的压力套在他身上,偶尔的放松都是奢侈。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姑姑的眼中钉,尤其是爸爸去世以后,姑姑直接把野心放到脸上。
岑淮挠头:“既然没吃过,那才一定要吃啊。而且吃甜食心情会变好。”
“好。”
宋京北这次倒是没拒绝,拿过一根,试探性地舔了一口,意外地不错,一口咬下一颗。
岑淮两眼放光:“味道怎么样?”
“甜。”
“很甜。”
一阵风吹过,长发不合时宜地粘到糖葫芦上,岑淮后知后觉想起今天是要出门剪头发的。
得知她的想法,宋京北说:“你想剪头发?我知道一家不错的理发店。”
所谓不错的理发店竟然是老黑的。
岑淮奇怪,两人看起来很熟悉,没有认识不久的局促,一言一行都表现出熟络。
老黑见到岑淮也来了也很开心,知道了他们来的目的,二话不说就让小弟准备剪发,还嚷嚷着剪当下最流行的款式。
岑淮急忙阻止:“常规就好,常规就好。”
岑淮跟着一个约莫17、8岁的男生进到店里,宋京北则是被老黑请到内堂休息。
岑淮心里有些疑惑,便问身后的理发小哥:“这个人经常到你们店里吗?”
小哥也不知道:“没有啊,我也是第一次见过。”
理发小哥拨弄她一袭长发,替她不舍:“妹妹,你真的确定要剪这么短吗?”
岑淮打算剪个齐耳短发,这样方便打理又能节省时间,她的头发长得很快,倒没有多不舍。之所以留了如此长的头发,也只是因为之前太忙,没有时间来理发店罢了。
内堂里。
老黑店里装了一台老式冰箱,冰箱里除了雪花啤酒就只有一元一瓶的冰露。一个月以前老黑的店内还是杂乱的杂货间,货箱堆了满满一墙,屋子里唯一两个椅子还都上了灰。
老黑知道他不喝酒,给他拿了一瓶水。说道:“京北啊,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开这么好的理发店。”
一个月以前宋京北找到老黑,以5折的优惠价格把新楼盘一间门面卖给了老黑。新楼盘在市中心附近,深海房价素来以昂贵出名,老黑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在深海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间店铺。
宋京北坐到沙发上,环绕了一周,问道:“最近生意还好吗?”
“好,好得不得了。”一说到这个,老黑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以前的店在巷子里,地段不好装修也劣质,来的都是附近要剃头的大爷们。客源单一。如今店铺在人流量最多的地段,老黑专门请了装修队装修,还在正中心安装了一个玻璃吊灯。所有的店员都是他精心筛选过的,再配上专业的衣服,整个店铺的档次上升许多,客源也多了。
“自从搬来这里,生意比以前好多了。我还特意去请了几个理发师,可会整活了,前几天还来了几个有钱人办会员卡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等岑淮剪了头洗了发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起初她还有些抱歉,让宋京北等了这么久,不过看到两人聊得这么欢,她微微松了口气。
到付钱的时候,老黑说什么都不肯收钱。老黑说:“小蒋是我兄弟,京北又是我恩人,我怎么能收你钱嘛!”
岑淮不理解他说的恩人到底是什么,不过当着老黑的面,她没有多问。既然老黑不肯收钱,她也不强求,临走前把钱塞到柜台上就拉着宋京北离开了。
两个人本来是并肩走,沿着街边的小路。宋京北低头看了一眼她‘新鲜出炉’的头发,忍住想要触碰的手,笑道:“短发其实也不错。”
岑淮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发根:“你这话的意思是长发更好吗?”
不知何时就走到了KTV门口,岑淮收拢了笑容,问道:“京北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岑淮才开口,“你帮助老黑是因为宋南师兄吗?”
宋京北也慢下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无论是我受伤住院那次还是上次派出所,无论宋南师兄做了什么事,都是你在善后。天塌下来总有你帮忙顶着。所以我在想,帮助老黑是不是也是善后。”那么,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在善后呢?
宋京北渐渐地也不笑了,但语气也冷淡下来:“你在怀疑什么?还是觉得我很虚伪?”
宋京北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一肚子气,总之一天的好心情在此刻烟消云散。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岑淮很是过意不去。她想辩解什么,可宋京北的态度却异常的冷漠。
宋京北说:“我只是觉得老黑为人仗义,我很欣赏他,想帮帮他而已。之前他那么帮你同学,就连你同学去世都是他一手帮忙操办的丧事,还有你同学的母亲搬家也有他的帮忙,怎么,别人都可以热心肠,就我虚伪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深知自己的话伤害了眼前人,愣愣地站在原地,却不知该接什么话。
两个人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岑淮心思沉沉地回到家,陆遥问起她头发,她也是闷不做声,回到房间里,挂上耳机,把自己蒙在被子里。